但是,哪里想到,世事难料,她又在各种复杂、各种纠结、各种艰难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痛苦的煎熬中,在夏城只呆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又逃离了夏城。
就是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唐晓芸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世间的艰难和实现梦想的不易,领悟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有多么遥远,更是品尝到了那些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更无以言表的痛苦、辛酸和苦涩。
其间,她所遭遇到的一些不堪和为此而承受的痛苦、茫然和困惑,她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轻易不敢告诉别人,更不敢告诉郝剑,不敢让他知晓,因为她是那么害怕失去他。
在郝剑的面前,她只会非常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非常努力地装出一副快乐和自足的样子,非常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还不错,才不至于在别人的眼里,觉得她根本配不上他。
可有的时候,她会突然地感觉到特别的力不从心,突然很想哭,但她又不敢在郝剑面前哭,怕他知道了她的难处,而担心她,还怕他看到了她的懦弱,而怜悯她,更怕他看到她的不堪,而嫌弃她。
因此,她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一脸灿烂的笑容,而转过身去的时候,又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唐晓芸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郝剑对她的热情在减退,他开始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了,他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在意她的情绪和感受了。
然而,与他相反的是,她自己却变得,在他的面前愈来愈小心翼翼,在他们的感情里,愈来愈如履薄冰了。
这个时候的她,变得愈来愈有点神经质,时而异常地脆弱,工作上的一丝一毫的不顺心以及他对她的稍微怠慢都能令她情绪崩溃泪如雨下;时而又坚强得像个女金刚,对什么都一笑置之,或者在擦干眼泪之后,仍然笑着给自己鼓劲。
有一次,她无意中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女孩子的来信,字里行间都流露着暧昧之情。
她看了看邮戳,那是一封很久以前的信,可以确信的是,那的确是在他和她恋爱之前。
她的心里虽然有一些不舒服,但还是悄悄地把它放回了原位,假装没有看到过。
此后,她就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那是他的过去,跟他的现在无关。她不在乎他的过去,只在乎他的现在和将来。
又有一次,郝剑出去办事不在宿舍的时候,他的一位长得又白净又漂亮打扮得还很时髦的女同事,过来串门。
她说她听别人说郝剑的女朋友来了,就特意买了一大堆零食送过来。
她一直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妹妹长妹妹短的。
唐晓芸以为她只是闲着没事干随便来串串门聊聊天的,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漂亮的女同事,闲话还没有跟她聊上几句,就开始一本正经地劝她跟郝剑分手了,还说什么迟分不如早分的好。
唐晓芸听了,一脸愕然,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是不是听错了,呆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却依旧一边抚弄着她那双染着鲜红的指甲油的纤纤玉手,一边似乎是语重心长地对唐晓芸说:“妹妹呀,你看你,这条件也不差呀,在津城还是能够找到一个条件不错的人的!又何必跑到夏城来受苦呢?”
唐晓芸一听肺都气炸了,若不是顾及到郝剑的面子,怕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的话,她是绝对不会那么客气的对待她,而是一定会当场就请她滚出去的。
唐晓芸半天不说话,她在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暗暗地压下心中的怒火。
过了好一会儿,唐晓芸才用一种非常坚定和非常铿锵有力的语气,对她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今生就认定他了,我不怕吃苦,只要跟他在一起,再苦也是乐。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不会跟他分手的,关于我们的事情,就请你不必费心了。”
她讪讪地走后,不一会儿,郝剑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进门,唐晓芸就把他的这位女同事说的话都一一说给他听。
他听后,果然非常生气,瞪着眼睛说道:“你别听她胡说!她知道什么?”
唐晓芸很少见到他这样生气,竟然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好有趣,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他又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道:“以后少跟她说话,不要理她,知道吗?”
唐晓芸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嘟着嘴说道:“知道了!”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继续看他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
唐晓芸走过去,扒在他的肩上,用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用开玩笑的语气,轻轻问道:“哎,她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他立刻反驳道:“瞎说,她早就有男朋友了,都已经订婚了,……男的是我们公司的部门经理。”
听到这句话,唐晓芸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就像是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的孙悟空一样,一路拼命打妖怪,直到最后那些对唐僧痴心妄想着的妖怪们都被菩萨们一一收走了,才终于放了心。
这一次,是唐晓芸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摆在明面上的吃醋事件。
后来,她又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蛮不讲理,更不能捕风捉影,既然爱他,就要相信他。
一定一定要相信他,他说是妹妹,就是妹妹,他说是同学,就是同学,他说是普通朋友,那就是普通朋友。
不管他有几个好妹妹,好同学,好朋友,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唐晓芸。
而她爱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郝剑。她是准备好要和他一起去创造属于他们的未来的,与他一起建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是她此刻最大的梦想和最大的期待。
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像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要想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大城市里找到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实在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这种艰难对于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她从来就不曾设想过的,更是她始料不及的。
当她所遭遇到的歧视和白眼以及那些令她十分厌恶的来自其他异性的骚扰,几乎快要将她的精神击溃的时候,她心中美好而神圣的爱情就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家园和唯一的安慰。
然而,有一次,郝剑告诉她,他们的单位正在集资建房,他还不无遗憾地说如果是双职工的话,就可以分到一套房子。
她从他的语气中,她听出了他的失落,那种失落也似乎流露出了他对于现状的不满和对他们的未来的担忧。
这个时候,她难过极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夏城没有正式的工作和户口,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她在内心里,深深地自责着,并深深地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为什么没有一些有权势的亲戚,为什么没有一对有能力的父母呢?
虽然,在此之前的唐晓芸,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哪里比别人差,哪里不如别人,即使是从小生长在乡村,她也从不妄自菲薄。
但时至今日,在她拼尽了力气去爱一个人和拼尽了力气想要去维护爱情的尊严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原来是那么渺小和卑微。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赤裸裸的没有羽毛的被人奚落的又小又丑的想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的小小鸟。
而那些在这个大城市有户口并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的姑娘们,才是真正的又美丽又高傲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