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
顾北城抬手翻开一份文件,没有任何的言语,许言在前座默默地开车,此时车内的气氛过分寂静。
许言思量片刻,遂小心地开口,问道:“顾总,时间不早了,您现在想回哪里?”
顾北城没答,直到跑车开至中心区的十字路口,他才嗓音低哑道:“告诉张妈,今晚不回紫园。”
“好的,顾总。”许言听罢,在打电话告知张妈情况后,以为他又要吩咐自己把车开到星辉国际的夜总会时,却只听见顾北城淡淡道:“回星河湾。”
许言心里很清楚,星河湾是顾北城在上海的众多豪宅中,离市区最远,也是最为安静的一栋别墅。
车窗外的树影在眼前迅速倒退,一切仿佛在如野马般的大雨中冲刷干净。
顾北城回到星河湾后,已经是凌晨两点。
天幕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漆黑,仅有三五颗星子洒落几分光辉,大地笼罩在凄静的月光下,万物如时间卡壳般寂静,只是间或传来树叶间细碎的摩挲声。
几朵杏花在夜色中飘落,带来短暂的芬芳。时间似乎从未这样安静过,又或许本该就这般安静。
顾北城径直走到露台上,此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夹杂着丝缕的苦涩与凉意。他随手脱下淋湿的两件外衣,在冬末的时节,上身只穿了件略显单薄的白衬衫。
顾北城从抽屉里取出一长条烟,正要打开时,手忽然无力地垂下,他是想起了那次晨琳说的话。
她那时语气中带着心疼,对他道:“可是北城,你以后还是少抽一些烟吧,压力大也不能经常这样。”
戒烟其实是戒掉,一种手势。但他戒得了手势,却戒不掉时常想起她的习惯。
今天下午时的场景历历在目,顾北城的长眸细不可察地黯了黯,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酒柜前,抬手取出了一瓶白兰地。
酒瓶打开后,他甚至没有用玻璃杯,只是直接仰头,没有概念地灌着酒瓶中盛满的白兰地,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划了下来,顾北城忽然无端想起前段时间陈真在贝拉焦上对他说的话。
他那时说:“我对晨琳,作为超越朋友的角度又怎么样。”
顾北城轻笑,常说人在无端微笑时,不是百无聊赖,就是痛苦难当。很好,才不过数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做到了。
一股果香带着酒精的刺激感充斥着他的胸腔,顾北城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瓶,等他再次想要拿酒时,酒柜里放着白兰地的那层已经空了。
顾北城微微凛眉,饮尽瓶内最后一点白兰地后,他骨感的手忽然向上抬起,很快就猛地向地面处松手砸碎了酒瓶。
玻璃酒瓶在接触坚硬的地砖后顷刻间碎成了零星的玻璃片,碎片飞溅,其中几片玻璃扎在了顾北城右手的手臂上。
酒喝的多了,他单手解开胸前衬衫上方的几粒扣子,从湖对岸照来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流淌而过,留下了小片的阴影。
这是无可避免的,白兰地的涩味总是让他想到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天空再次下起了淅沥的小雨,顾北城仍旧站在露台上没动,他抬手毫不费劲地取下手臂上的玻璃碎片,淡淡地凛眉,血液顺着雨水划落他的指尖,滴在了地砖上。
顾北城低低叹了口气,右手垂了下去,他转身走了几步,推开卧室的落地窗。他伸手时,无意中望见了此时仍挂在腕处的手串。
手串上是朱红色的相思豆,每颗都经过了打磨,在夜色下泛着圆润的光泽。
顾北城想要抬手取下来,但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