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世安与宫轻酒二人走后有许久,南封才从梁上一跃而下。
此时的风晴眼中笑意清冷,眼睫低垂,悠然品着手中剩下的半杯“山雾”。
与方才那二人面前点头哈腰的女子已然不是一人了。
“风爷,您就任他们这样走了麽?”南封不解。
风晴不答,却是兀自摸了摸额角的淤青,没来由地说道:“枉我特地没有上药,也不知还有没有记得我。”
夜晚,南街王宅。
风晴白日命南澈查了王管事的底细,不过是色欲熏心贪财谋利之人,也不知是哪个金主竟舍三千两要这管事的脑袋。风晴此时一身黑色素衣,是平日里“曦月”这个身份的打扮。她匿于屋顶上看了那床上办事的男女好些会儿,那四十有五的男人,便是王管事没错了。
风晴听下边声音差不多平息,便随意地捏住手中的六芒星镖一角。指尖一弹,这利器便脱手而出,直击那王管事的脖颈!
“叮……!”猛地一声刺耳巨响,风晴掷出的六芒星镖竟是偏开了路线,死死钉入王管事身侧的墙面。与此同时,六芒星镖所过之房梁桌椅乃至地板,轰然断开,端口平齐,好似利刃所割。
果然三千两的单子是有些趣味的。风晴轻笑一声跃进屋内,聚气化出一盾抵开坍塌的屋顶房梁。她眯眼细看去,与六芒星镖相对的墙面上,钉着一根刻有水纹的纯银扇骨,骨尾振动还未平复,出手之人力道可见一斑。
这是八仙密银扇的扇骨,看样子璃醉也在这里。
说来璃醉算是她的一个老相识……倒是好久不见了。她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床上的那两个赤条条的人先给跪了:“不,不,不知,知小的何,何事得罪了曦月大爷,大,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风晴从不滥杀,她淡笑着冲那女子道:“劳烦姑娘回避,在下来找王管事,取一件物什。”
皇宫御书房。
“咳,咳咳……世安,咳……咳,可与那风晴见过了?”
皇上伏在案前,执笔作画。他身侧,怀世安研磨的手顿了顿,斟酌片刻才道:“儿臣见过了,是个……通医药之理的女子。”
皇上置下笔,想起那晚悄无声息卧在自己身侧,粉发铺了半枕,杀机尽显的风晴。不觉露了个苦笑:“咳……咳,咳,望朕没有看错人咳咳……唉,只愿那小姑娘,能医好你。”
怀世安将手中的墨块放下,眉峰一敛,沉默不言。
王宅。
风晴淡笑看着面前抖如筛糠的王管事,后在屋内扫视了一眼。她唇角微勾,立刻又向王管事出手一枚六芒星镖,照样冲的是死穴。
王管事只见一道金光从眼前闪过,早都吓得瘫软在地,哪里顾得逃窜。六芒星镖是风晴自创的,纯金打造的镂空六芒星,因内外皆有利刃,极难上手。故不少江湖小辈有意模仿,却只学得外形,不得其中门道。
“叮……!”果然又是一根扇骨救下了王管事,风晴看了看被扇骨打偏钉在墙上的六芒星镖,轻笑一声。
她极快地手腕一动,“叮……!”匿藏在角落的璃醉挡开了朝他自己而来的一枚六芒星镖,握着扇子的手微微发麻。他见风晴上来就是杀招,竟与她抱怨上了:“我与曦月阁下相识没有五载也有三年吧,竟连些兄弟情面都不留麽。你这黄星星……杀气重的都藏不住喽。”
他就说曦月为何明知自己会帮王管事挡开六芒星镖,却仍又浪费一个向那王管事出手……八仙密银扇扇骨极薄,出手若是有些速度,常人是根本瞧不见扇骨影儿的。
曦月……仅用两根便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了么?璃醉从暗处迈出一步站定,他面上戴着一张覆盖全脸的桃木面具,“刷”地一声打开了八仙密银扇,不疾不徐地扇了扇。
八仙密银扇本有八根扇骨,此时中间两骨空缺。他施扇而招,钉在墙上的两根扇骨便悠悠飞回扇上。
风晴看璃醉一身白衣立在角落里,格外扎眼。她冷淡地笑笑:“何来判断一说,你这一身白衣,夜里想不看到都难。”
璃醉耸耸肩,想也知道是曦月的玩笑话,但凡他二人见面,别的不说,曦月总是要将他的衣服调侃一番的。他看着面前照旧一身黑色素衣的曦月,回嘴道:“曦月阁下怎么说也是堂堂杓魁楼楼主……这出门倒总是一身麻布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杓魁楼不给楼主发工钱?”
风晴当然是觉得麻布吸血稍快些。却不打算同他讨论这个,她侧头看了看方才被璃醉挡开的六芒星镖,翘起唇角:“你可是又接了什么指牌,比如说保这王管事的狗命?”
璃醉还未回答,却见她已经抽了房间架上摆来观赏的古剑动手杀过来,只好以扇格挡。发觉这曦月出手竟是招招致命。
璃醉一直以为曦月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闻名,不想他竟连剑法也如此熟练。
“方才听曦月月说来找王管事取一件物什,想来可是他的性命?”璃醉得空翻手一击,风晴手中斑旧的古剑瞬间碎裂。他展开扇子摇了摇,“我的确是接了保他性命的指牌,不想因此单与你起冲突……曦月月你可否行行好,将这单让与我?”
风晴看了看手中仅剩的古剑剑柄,轻笑一声掷在地上:“在下说来取件物什,并不是他的性命。也罢,这单便让于你。不过接牌不执的双倍偿金,你可得帮在下出。”
说罢风晴竟真只活动了下手指,已经作势要走了。
赏金栏的规矩,凡接了指牌却没有完成任务的人,一律退还给牌主双倍的偿金。
璃醉还在想曦月这坏家伙什么时候这样好说话,他口中的那“坏家伙”果不其然忽地回眸一笑,双手抬起微微握拳:“差点忘了,在下那物什还没有拿走呢。”钉在墙上的三枚六芒星镖竟是与曦月的双手之间出现了三道银色的丝线。
璃醉大惊:“你的六芒星镖连着天蚕丝?”他想要动作却已经来不及,只见曦月双手一挽,连于三处的天蚕丝立刻“噗呲”一声绞下了王管事的脑袋。
璃醉站在原地眉头紧皱,这三枚六芒星镖钉在墙上的位置都过于巧妙。他回想二人方才打斗时的场景,曦月果然是每次在自己挡开他的六芒星镖时,都会侧头似不经意地看六芒星镖所在方位的。并且……他方才忽然提剑冲自己杀来,的的确确是把自己逼出了天蚕丝的绞杀范围之内了。
“所以说曦月月你一面推测着我的藏匿位置,一面又掌握着那黄星星钉入墙上的角度……?又怕误伤我,将我引出天蚕丝的绞杀范围之内…哎,这样想来,你方才佯作离开走的那两步,莫不是为了让天蚕丝离我更远些?”
风晴头一回见这般自恋的人,她方才是将璃醉逼出天蚕丝的绞杀范围,只是怕他手中的那把能来事儿的八仙密银扇伤到她的天蚕丝罢了。
怕误伤他?当真是不知道天蚕丝多贵重的。
璃醉见她不答,只当默认了:“杀个小人物都有这般手笔,啧。曦月月,你若不是个男人,我怕是要对你爱的死心塌地了。”
风晴沉默了一会。这璃醉是聪明人,实力也在杀手榜排至前三。只不过在江湖上却是个无组织无纪律,形影单只的杀手……想来拉拢到杓魁楼也不错的。
“在下并没有怕误伤你的意思,”她用天蚕丝抽出墙上的三枚六芒星镖,稳稳接住王管事血流如注的脑袋,又回头轻声笑到,“先谢过璃醉阁下的死心塌地,那么这个脑袋,在下拿走了。”
风晴以曦月的身份示人时,会用术法将自己的面容遮掩起来,见者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表情,却根本看不清她是哪般模样的。此时璃醉只隐约见面前这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唇角翘起,下颚的线条柔软而干净。
“对了……这双倍的偿金,在下改日赔你。”怎么说这人也是要靠钱财拉拢一下的。风晴说罢,提气一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啧……!曦月这个见谁都笑的怪人!
璃醉按住心口,那里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