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黑夜隐隐退去。一丝微光照进厢房,清脆的鸟叫声源源不断回响在耳边。虚弱的女子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她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只是觉得周身无力。喉咙仿佛有烈火在燃烧,身体滚烫得如同火炭一般。
他,会来救我出去吗?唐琬这样想着,自从自己被关进厢房以来,就没有吃喝过,再加上夜深露重,寒气来袭,便体力不支地倒下了。她知道,清秋不在了,没有人会来看她的。
突然,一阵细细的敲门声。“少夫人,少夫人。”是月娘的声音,唐琬听后即刻回应道。
“月娘——”
听见里面的女子语气虚弱地回应她,月娘一颗心便放下了。
“少夫人,你听我说。我是趁着雪娘还没起身,偷偷过来给你送点吃食。”转念一想又说道,“钥匙我也偷来了,你吃完先歇下,晚上我会再来,到时候少夫人便随我走吧,陆公子已经启程参加春闱,怕是这府里没人会护着少夫人你了。”
说完便将门打开,女子失去木门的依靠便倾倒在地。
“少夫人!”月娘将她搀扶起来坐着,摸着怀中人滚烫的额头。“这可怎么是好,您这是染了风寒啊!”
“月娘,你快回去。别管我了,我不想连累你。”唐琬摇头叹息虚弱地说着。
“月娘是看着少夫人从小长大,怎能不管你!”攥着衣袖替唐琬擦着脸,一边将温热的粥端起来。
“来,少夫人吃下这粥就有力气了。”月娘将一口热粥给唐琬喂下,见她连吞咽的力气都快没了,不禁流出心疼的眼泪。
“府里都说少夫人如何如何,老身看少夫人就是顶好的女子,也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少爷为何抛下你啊!”月娘心中替唐琬觉得委屈。
“你说——他走了?”女子心中生出一丝绝望又撕心裂肺的痛。呵,那日还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如何也不会休了自己,转眼间就离开陆府,这与休了她有何区别?他就这般不愿意面对自己吗?
见怀中女子虚弱不堪,月娘不忍再刺激她,便不再回答。
“月娘,您快走吧——”唐琬担心月娘被发现会被重罚。“琬儿真的不想连累您,您对琬儿的好,琬儿都放在心上了,快走吧!”
“不急不急——待老身伺候少夫人喝完这粥。”蓦地又想起要帮她逃跑。“少夫人当真不走吗?这陆府已经不是以前的陆府了,这里没人会信您说的。”
我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女子望着荒凉的院落,沉思着。她离开陆府还能去哪呢,唐府早就没了,如今清秋也不在身边了,她孤身一人能去哪里。
“月娘,我没有地方去。”女子抬头睁着一双无辜的泪眼,让人看着好不心疼。
“先别想这些,来,先把粥都喝下去,暖暖身子。”月娘心疼地说道。少夫人自小就失去父母,到了陆府以后担心老夫人不喜欢她,总是谨慎小心,听话懂事,这些月娘都看在眼里。
服侍唐琬把粥喝下后,月娘起身张望四周,又对着她嘱咐道。
“少夫人,我这就先退下了。晚上我会再来的,离开陆府的事你好好考虑,月娘都会帮你的。”
说罢便将厢房的门重新锁上,悄悄地离去了。
回到房中,发现雪娘还沉沉睡着,月娘将钥匙又偷偷还回去,便躺在床榻上假装睡下,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晚上怎么帮少夫人离开陆府。
陆府同往常一样平静,下人们忙碌着。
春岚和陆母坐在前厅喝茶。
“如今你哥哥已经离开,你说母亲该怎么处置唐琬。”陆母心烦的捻动着佛珠看向陆春岚。
“依我看,该将她逐出府去。哥哥只是一时心软,到时候等他从京中回来,寻不到嫂嫂,母亲只需说嫂嫂同人跑了便是。”
陆春岚想着又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母亲,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嫂嫂欺骗下去啊。”
似乎戳到了唐琴语的痛处,她将手中的佛珠牢牢抓在手中。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放任游儿这样下去。”细细一想又说,“晚上我会将休书带去,让她摁下,若是她肯放过游儿,我便不会为难于她,如若不然,她就别怪我了。”
见陆母一副严肃的样子,春岚知道自己的计谋就要得逞了,心中充满得意。
远赴京城的马车上,陆游的心始终放不下来,母亲真的会饶过琬儿吗。我这样离去,琬儿会不会受人欺负。这样想着又摇了摇头,不对,母亲答应过我的,不会亏待她。我要好好准备省试,不能再分心。
时间一下子就到了晚上,陆府的下人房里。
月娘想等雪娘睡下再去看看唐琬,可是迟迟等不到雪娘回来,觉得事有古怪,便孤身一人前去关押唐琬的厢房查看究竟。
不一会儿就来到院子外,却看见雪娘携着陆老夫人和陆春岚远远而来。月娘知道大事不好,便找到一处偏僻的山石躲了起来。
“把门打开。”陆母命令着。
雪娘向前将厢房打开,众人便看见唐琬席地而坐,靠着墙壁酣睡着。
见唐琬没发现陆老夫人的到来,雪娘又俯身掐了她一把,把眼前人儿生生掐醒。
“陆老夫人来了,还不行礼。”雪娘愤愤地看着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唐琬忍着身上的滚烫和酸痛,缓缓睁开双眼。
“母亲,您来了。”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你做。”陆母看着眼前几乎病倒的女子,心中却没有半分心疼。
唐琬疑惑着,陆春岚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厉声说着。
“母亲要你将手印摁在这休书上。”
“不,我不会答应,要休也是让他来当面和我说。”
唐琬不愿地摇着头,坚决的回答。
“游儿已经在参加省试的路上了,没空理你的事,便将休书交于我了。”陆母缓缓说道,转而又用着不容人拒绝反抗的语气再次开口。“今天你若是不将这手印摁下,我会给你好看的。”
话音刚落,便下起来瓢泼大雨,恍如天上漏了窟窿似的,倾盆而下,替厢房中的女子打抱不平。
唐琬看着厢房外犹如大豆般的雨滴,突然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不管母亲今日对我如何,陆游不在,我便不会接受这封休书。”
“你——”陆母抚着心口只觉得急火攻心。
“母亲,您别生气。”春岚将陆母扶住,说道。“这里便交于我吧,如今也下雨了,让雪娘扶你回去歇着,春岚一定会将事情办妥的。”
陆母见春岚信誓旦旦的样子,觉得看到唐琬就来气,便说道。“那这事便交给你了。”说完便让雪娘撑着小厮送来的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别想我会接受那封休书,你想都不要想。”唐琬用着陌生的眼光盯着陆春岚。
陆春岚瞧着眼前人儿的目光,并不觉得惧怕,反而轻笑出声。
“想必嫂嫂也是明白这一切了,那春岚便不掩饰了。”这样说着又将手中的休书在她面前撕碎。
“你以为我留下来是要劝你吗,那你就错了。我知道,嫂嫂怎么会舍得离开哥哥,要你摁下这手印是不可能的。”
唐琬见春岚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在这自讨苦吃。”
“我要将你赶出陆府!”
妖娆的女子在雨夜中,目光突然变得狠戾,直直地盯着唐琬。
不等唐琬开口,随着陆春岚一阵拍手,一群小厮出现在唐琬面前。
“把她给我撵出去。”
“是。”
小厮们正要动手,远处看着一切的月娘突然冲出来。
“你们不能动少夫人。”
月娘将唐琬护在身后。
“月娘,春岚也是照着母亲的意思办事,你也要阻拦吗。”陆春岚收起狠戾,又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
“二小姐别再装了,月娘方才都听见了,你撕了陆老夫人的休书,我要去禀报老夫人。”
陆春岚捏紧袖拳,恶狠狠地看着眼前二人。计谋马上就要得逞,她不能容许任何人坏了她的好事。
“月娘违抗陆老夫人的命令,拖出去棍棒伺候。”陆春岚充满杀气地说着。
“你不可以这样!”唐琬见陆春岚要打月娘,出声阻止。
雨夜,月娘在院落中被打得奄奄一息。唐琬不顾虚弱的身子,冲出厢房想要护着月娘。
“给我狠狠的打。”唤来星如撑伞,陆春岚便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好戏。
“不要再打了,月娘年事已高受不住的。”
唐琬惊恐地喊道。
“少夫人——快走。”月娘知道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毒打了,想要劝唐琬离开。
“不——”看着月娘失去知觉,缓缓地闭上眼睛,唐琬失声痛哭。
她跪在被雨水打湿的泥地上,朝陆春岚爬去,“求求你,放了月娘。”指甲深深的嵌在陆春岚的脚腕上。
“你们都没吃饭吗,给我用力打。”陆春岚将唐琬一脚踹开,下着命令。
不一会儿,月娘便活生生的被打死了。
唐琬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月娘,伸手探她鼻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女子惊恐地望着陆春岚,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春岚看着狼狈的女子,轻颤地笑着。
“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
“我爱他,他一定也爱我。都是你,从你到了陆府,他便没有正眼瞧过我。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陆春岚恶狠狠地说着,失控一般从小厮手上抢来木棍。
“啪”一声,木棍狠狠地落在唐琬的背上,女子承受不住重击,便吐了一口鲜血。
擦去嘴角的血,唐琬仍不死心地问道。
“你不是陆游的妹妹吗?他可是你哥哥,我是你嫂嫂。”
“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我也是唐琴语收养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要你嫁给陆游,是我先来的——是我先来的陆府!”陆春岚受了刺激一般嘶吼着,又拿起木棍狠狠地打着眼前女子。
“你知道吗?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哈哈哈哈。”陆春岚想起什么一般大笑着。“是我和他的洞房花烛夜,陆游哥哥与我耳鬓厮磨,而你——你只配独守空房。”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那个晚上和他同房的人是我——只要你走了,陆哥哥以后就是我的了。”陆春岚神智不清的俯身看着已经要不行的唐琬将一切脱口而出。
“不——不是这样的。”唐琬发出细微的反抗。
陆春岚将木棍甩在一旁,突然醒了一般。
“如今你这副模样,再也不能和我抢陆哥哥了,我今天给你准备了礼物,嫂嫂可不要谢我。”
陆春岚吩咐小厮,将唐琬拖出陆府外。
陆府后门,陆春岚得意的笑着。
“嫂嫂,不——唐琬,你再也不会是陆游的妻子,你已经被陆府逐出去了。”转而看了暗处一眼,又大声说道。
“秦公子恭候你多时了,你可不要让他心急啊。”
说完这番话便不顾眼前惊恐万分的女子,重重地将陆府后门关上了。
唐琬倒在雨夜里,身躯疼痛得让她无法起身,她眼睁睁地看着几个黑衣人朝她走来,想要呼救,却怎么也叫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