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甚凉,思何苑里潺潺的溪水与丝丝的花香仍似往日那般。女子蹲坐在溪边,望着野花垂下婀娜的花枝沉于水中,水面上漂浮的桂花堆积得越来越多,成片成片地飘着。清秋在窗外望着女子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姐自打从永福庵回来便时常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溪边发呆。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唐琬轻声呢喃着,便起身走到桂花树下。
抬头,望着树上摇摇欲坠地桂花,只见微风吹过,落花纷飞,她伸手接过一片落花。
清秋知道她为何这样——
那日小姐从永福庵回来,脸上便带着泪痕。任凭自己怎么询问,她都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自己再也不想猜测下去,才去向家丁打听。便知道原来是小姐那日在永福庵受到了恶少侵犯,却被一位姓赵的公子救下送了回来。可是陆夫人、少爷一众认为小姐与那赵公子有奸情,小姐不认,便被陆夫人罚在思何苑禁足思过。清秋心疼,她知道小姐定是心中受到了伤害。陆府的人这般不信任她就算了,少爷也不信她。这些日子以来,竟是没来看过小姐。陆游这绝情绝义的男人!清秋这样想着,便瞧见天色已晚。
来到桂花树下,将披风给女子披上。
“清秋,他——来了吗?”唐琬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院门。
清秋知道小姐在问什么,却不忍回答。这段时间少爷一步也没踏进过思何苑,就连清秋想去书房替小姐说说好话,都被小厮拦在外面。不仅如此,也不知陆府是不是有人背地里指使着,日日送来的都是些剩菜剩饭。若不是儿时便待她们二人极好的月娘,总是偷偷的送来些能让人下肚的饭菜,都不知道她们还要受怎样的苦楚。
没有听到耳边传来回话。唐琬又认真地问道,“他——有没有来?”
“他没来,少爷没有来,你夫君更是没有来!”清秋气她为了陆游这样难过,气她如此不堪一击的模样,愤怒道。
听见耳边的消息,蓦地一行清泪从脸上滑过,唐琬按住清秋给自己披衣服的手。
“小姐,你别这样。是清秋不好,少爷他——他一定是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时间来。日后有空,一定会来看小姐的。”清秋见小姐落泪,于心不忍。
“小姐莫要伤心了。”轻轻替她擦去眼泪,清秋不知如何安慰她,就像小时候不知如何向她解释老爷夫人离去那般。
随着缓缓而落的桂花,唐琬摆了摆手,示意清秋不用再安慰,便拉紧外衣朝屋内缓缓走去。
“你休息吧,今夜我自己更衣,这就睡下了。”唐琬支走清秋,将房门沉沉关上,也将自己与世间深深隔绝起来。
发呆了一会儿,唐琬熄灭灯火,走到床榻前静静躺下。透着月色,她泪眼模糊地望着纸窗。这些日子,她天天都盼着他来。她想着,只要心平气和的与他好好解释,他们就能和好如初了。可是,他却连机会都不给她。
本以为婚后生活便是简单幸福的与他携手一生,谁知道却如同行走在刀尖一般,处处要谨慎,稍有不注意便会钻心刺骨的疼。
她有些怀念小时候,那时她因为不能接受父亲母亲的离去,总是会在四下无人的深夜藏在房里偷偷地哭。陆游知道后,经常在如同今日一般的夜里,悄悄地拿小石子砸她的纸窗,轻声唤着,“琬儿妹妹,出来看星星了。”等唐琬出来,便带她爬上屋檐静静躺着指星星、看月亮。
可如今的他,不再似以前那个信她,说要护着她的陆游哥哥了。他变得很陌生,不信任她,对她发火。会无视她的解释,也会无视她的眼泪,甚至无视她的受伤。唐琬想着那日在陆府外陆游的表现,忍不住又流下了委屈的眼泪。
泪眼婆娑中,她又望向那一扇纸窗。心中希望奇迹发生,她想再听见小石子砸窗的声音,听见门外有人唤她一声“琬儿妹妹”。可她深深地明白,这不可能了。
伴着委屈和难过,她沉沉睡去。
翌日,陆母带着春岚来到了思何苑。
“说,你与那赵世子有何关系。”陆母端坐在唐琬面前,捧着茶盏吹了一口凉气,严肃地盘问着。
“我与他没有关系。”唐琬伫立在院中定定地说着。
“我要听实话,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夺你清白的男人。”
陆母放下茶盏,向唐琬投去一道凌厉的目光。
唐琬毫不心虚地解释道。“大婚那日,我与夫君便没有同房。赵世子也不过是在永福庵救了我一回,与我萍水相逢,便没有关系。”
春岚见唐琬毫不死心的解释,便恨恨地说。
“嫂嫂有没有与哥哥同房,哥哥难道会不知道吗?眼下,哥哥都不曾来瞧过你,还是我和母亲来的。而且赵世子那日就处处护着你,分明是对你有意,我看你们关系并不简单。”女子字字珠玑般地痛刺着唐琬的心。
清秋见春岚对着小姐恶语相向,忍不住气。
“二小姐,您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成日里将同房不同房的挂在嘴边,难道不会害臊吗?”
“你——”见着丫鬟竟敢这样说自己,春岚怒火中烧却压了下来,转而故作啼哭状,撒娇地拉起陆母的手。“母亲,你看她,清秋丫鬟竟这般——”
陆母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便看唐琬十分不顺眼。如今瞧见清秋如此放肆,扳动着茶盏,心想着是该教训一番了,便厉声地向雪娘问道。
“这丫鬟顶撞主子,该如何?”
“回夫人,掌嘴。”说完,雪娘便恶狠狠地朝清秋走去。
“住手!”眼见雪娘真的要对清秋动手,唐琬将她护到身后,急急地说着。
“我的丫鬟我自会管教,轮不到外人!”
“呵!好一个外人。”陆母怒喝,将桌上的茶盏打翻在地。“我今日来,可不是来看你表演主仆情深的。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悔过之意!谁知你竟这番令人失望,怎么说我义弟一家也是德高望重书香门第,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现下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收留了你,还将你许给陆游。你可知你爹泉下有知,会不会替你感到羞愧?”
唐琬听见陆母说起自己的父亲,回想起小时候在唐府无忧无虑万千宠爱的日子。一股寄人篱下和被人冤枉的委屈油然而生,顺着眼泪默默地流下。
“母亲,别生气。清秋说的也对,我一介未出阁的小姐,自是不好议论嫂嫂那些不守妇道的臊事。”春岚装模作样地捏着陆母的肩膀,却向清秋投去挑衅的目光,接而轻声细语道。
“罢了,怕是今日你也不会说,那我便不问了。”陆母沉下怒气又说道,“本来想着你说出事实,看在我与义弟的情分上,还会饶你三分。留你在府上养着也费不着我什么,谁知你不珍惜这机会,那便好,你就在这接着静思己过吧,何时想通了何时再出来。”陆母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春岚望着唐琬这副委屈模样,心中得意更是增了不少,想着就要随陆母离去。
离去时,路过唐琬身侧,重重地撞在她的肩上。
唐琬被撞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清秋及时的将她搀扶住。
“失礼了,嫂嫂。”
春岚故作歉意却又肆意地嘲笑着离去。
“她们真是太过分了!”清秋愤怒地跺着脚。
“我已经解释了我该解释的,可她们还是不信我。”擦去眼泪,唐琬想起那日在陆府外不可一世地说要带她走的人。“也许就如赵公子那日说的一样,不信你的人,多说也无用!”
“赵公子?”清秋突然疑惑地询问,想起传闻这赵公子似是对自家小姐有意,便坏笑地调侃着。“可是那日送小姐回来的赵公子?永福庵发生了什么,小姐快说与我听听。”
唐琬见清秋调笑自己,便笑着不再回答。可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红晕,却悄悄地在脸上一闪而过。
清秋望着小姐脸上久久不见的笑意,一时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赵公子顿时生出了好感,他能让小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