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阿姜!”
伴随着一声声呼唤,四方村村口出现一个少女,她抱着干柴,飞快地跑来。停在布衣荆钗的妇人面前,将干柴交给她。
妇人接过干柴,望了一眼村外天空染上的丝丝昏黄,眼里泛起恐惧。
她轻轻打了少女一下,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少女低垂着眉眼,撩起裙摆,露出膝盖处破了一小块的裙袴。
“路上摔了一跤。”
“摔了跤也一声不吭,你这孩子……”
妇人低头一看,少女的裙袴确实破了,但皮肤光滑,没受伤。她心头划过一丝诧异,很快散去。
“回去你把这条脱下来,婶子帮你补补。”妇人说。
“嗯。”少女点点头,依然面无表情,“谢谢婶子。”
“今晚的饭已经送到你家去了。”妇人说,“我先回去了。”
少女目送着妇人离去,她扭头看着那片染上血色的昏黄天空,始终冷漠的双眸微微一眯。
她朝村子里走去,过了一会儿,到了一间破瓦房前,推开半掩的柴门,一只肥猫从水缸后面窜出来,坐在台阶上摇尾巴。
姜沉到水缸边洗净了手,把柴扉阖上。
门甫一关上,那猫开口便是人言,“王婶子给你送吃的来了,在桌上。”
“嗯。”
姜沉走进屋里,果然桌上放着一个竹篮。她掀开麻布,下面放着一碗热饭,还有一碗菜。菜里似乎有一点儿肉丝,这已经算得上是顶好的待遇了。
姜沉坐在四方桌旁,拿着木筷吃起来。
猫走进来,轻松一跃就跳到了桌子上,“阿姜。”
姜沉挑了一根肉丝给它,猫也不嫌弃,低头吃掉了。
“阿姜,这里不安全,我们不能呆在这儿。”它说,扭头看向屋外,“那东西近来越发猖獗了,恐怕不日就要闯到村子里来了。”
“有高人布下的法阵,它还进不来。”
姜沉飞快地把剩下两口饭菜扒进嘴里,将碗筷收拾了,去屋外的水缸边清洗。
猫跟着她出去,绕着蹲在台阶旁洗碗的姜沉,“你不想报仇了吗,阿姜?”
姜沉洗碗的动作顿了顿,她回头看猫,那双向来平静无澜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浮沉。犹如星河皆暗,留下的一缕残芒。
她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我现在,也没那个能力。”
“我们可以去找人帮忙。”
“找谁?”姜沉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姜家十三支,都死了。”
“我们可以去找朋友。”
这可更好笑了,“我姜沉哪来的朋友?”
这话问倒了猫,但姜沉说的是实话。它脱口而出,才发现姜沉真的没朋友。她一出生就是镇压大妖的灵眼,十八年没见过除守阵人以外的人,哪来的朋友?
那守阵人虽算得上是朋友……不过他也死了。
这一切,都怪谁呢?
猫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老妖后,用得上的时候就拜相封侯,用不上就全都杀了!还真是干脆!她怎么也不想想,天底下大妖岂止那一个?”
“若是你这话被天后听到了,她会说,‘天底下也不止一个岭南姜家’。”姜沉说,“我应当谢谢她,如果不是她,我会在那个地方待上一辈子。”
她是一个凡人,耗不过大妖。所以她只能待到死,下一个和她一样的人也得待到死。
“倒也是。”猫点点头,“你现在这副身体也挺好的,至少可以当个正儿八经的天师了。”
天师么?
姜沉低头掩过种种思绪,她见过几次姜家的天师,画符斗法,降魔镇妖,真乃天人一般。她那时便想,她明明是姜家人,天生有灵能,为何只能被囚禁在法阵之中,当一个镇妖灵眼?
没等姜沉想通,大妖镇不住了,她死了,姜家人也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大半,又被天后杀死。
她倒是运气好,重生到千里之外的孤女身上。她叫姜沉,她叫陈姜。命运斗转轮回,或许这之中有什么玄机,只是姜沉参不透。
姜沉突然扯开嘴角笑了笑,“说来,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好歹,你陪了我二十年。”
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的妖怪,被稀里糊涂和大妖一起封印,却有幸活下来的。
“我那是逼不得已。”猫说,和她待在一块儿,总好过和什么都吃的大妖待在一块儿,“不过现在我只有你了。”
这话说得好动听,姜沉忍不住看了它一眼。
“我今日发现了一条小溪,应该有鱼,明天去看看,或许你以后的日子会不错。”
“真的啊?我也要跟着去!”
“猫不是怕水吗?”
“我是妖,当然是不怕的。”
……
入了夜,姜沉爬到床上睡觉。说是床,其实就是木板,盖着王婶子给她的一张小棉被。猫挤到她的怀里,她抱着猫,相互取暖,渐渐入眠。
但是半夜,姜沉惊醒了。
她爬起来,看向窗外。
黑沉沉的天空中什么都看不到,姜沉却皱眉,心道:明星暗移,难道要出什么事了?
“猫,猫。”阿姜推了推猫,“跟我去村口看看。”
猫舔了舔爪子,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你要去村口干嘛?……哦,有妖气!”
它从床上跳下来,阿姜穿好衣服,往村口走去。
四方村的夜晚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因为村民在太阳落山之前就都躲进家中了。除了王婶子,她总会等姜沉回来。
姜沉虽然开了“心眼”,但道行太浅,看不见那东西。她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火把,朝村口走去。
村外尽是黑魆魆,浓重如墨。
姜沉停下脚步来,问猫:“看见什么了?”
“妖气。”猫语气凝重,“那东西果然想要吞了村子,它放出妖气来探路。虽然被阵法挡住了,但是它的妖气在蚕食阵法。”
“太多年了。”姜沉黯然道。
任何阵法都不可能永远有效,若是以前的姜沉,还能用灵能找出阵术灵纹,修补灵纹,让阵法再维持一段时日。
“阿姜,要不然叫村子里的人逃走吧?看样子,不用一个月,那东西就能进来了。”猫犹豫了一下,“就算他们不走……我们也得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