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酣睡,若不是雕刻在树皮上,看着倒也可爱喜人。
刚才他们听到的婴啼,应该就是这婴儿发出的。
“婆娑鬼树怎么会有孩子的脸?”
姜沉抬手,制止了阿狸上前。面前的婴儿眉间有三道浅痕,是刚才皱眉显出的。
“这是它的本相。”阿狸知道她谨慎,便不在上前,脚下踩着水痕,绕着滩涂走了一圈,“说明,它吸取的第一个游魂,是一个孩子的灵魂。”
姜沉不由得微微怔了怔,心想,这个孩子是被人抛弃的,还是襁褓中早夭?
“阿姜,你觉得阵眼在哪里?”
“应当就在它身上。”
游魂是不是穿过姜沉的身体,带来一阵阵森寒阴冷之气。她的发丝上很快就结满了白霜,冷得牙齿打颤。
阿狸心焦,但是姜沉还在细细观察树身,仿佛这点寒冷并不能触动她半分。
英娘不敢靠近鬼树,生怕被鬼树的月阴之华引诱,也变成毫无神智的幽魂,盘绕鬼树宛如飞蛾扑火般婆娑。
她阴鸷的眸紧紧地盯着姜沉,又是忐忑又是猜忌。忐忑在姜沉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令她不得不思索脱困后如何逃生;猜忌在姜沉的意图,她明知说这些话会惹恼她,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为何要这么说?
环绕了一圈,姜沉终于看见了鬼树底下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蹲下之后伸手抹了抹,凑近鼻尖嗅了嗅,发现似乎是……符灰?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无风无光,留在鬼树身上的符灰便没有被去掉。而它……大概不洗澡吧,也没有察觉。
姜沉其实觉得很奇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应该是在四方村在外的树林,但是踏入红光中之后,似乎到了另一个地方。
难道这只妖怪还有开天辟地的本事么?它的修为怎么可能做得到。
姜沉抹开符灰,看到了一角图案。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一个篆体的“真”字,凌乱难辨字形,是在仓皇之中写下的。
有那么一刹那,“真”像蚯蚓一样扭了扭,姜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发现字还是那个字,根本没有动。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刀,缓缓举起,决定试一试。
蓦地,姜沉感觉到脚下的树根动了起来,下一刻,她被一把掀翻,摔倒在地。
“阿姜!”
姜沉面朝下,整个人都摔蒙了。她抬起头一看,眼前鬼影重重,到处都是舞动的游魂——婆娑鬼树醒了?!
一阵婴儿啼哭声传进耳中,和姜沉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婴啼声中满是痛苦,就像一个孩子摔倒了疼得大哭。
“啊啊啊——!”
英娘抱着头,疼得扭曲成一团团的鬼雾,在空中飞舞,凄厉地咆哮。
姜沉还没爬起来,又被舞动的树根一下打在了胸口,整个人飞出去两丈远,一下子倒在了水中。落水后,她捂着胸口紧蹙双眉,呕出一口血来。
阿狸拔腿朝她奔来,惊慌不已。
难道她又要死一次了?姜沉胸口像是压着一只千斤坠,又闷又疼,饶是她忍耐力异于常人,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孽畜!”
一声重喝,姜沉惊诧抬头,看见消失了好一会儿的老道突然从天而降,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干净了不少,左手握着一柄桃木剑,如天雷坠世般直插鬼树冠顶。
剑与树相接那一刻,从鬼树为圆,泛起了一道狂风,把奔跑的阿狸都给吹飞了,一把砸进姜沉的怀里。
她闷哼一声,觉得自己伤上加伤了,“阿狸,你真的需要减肥了……”
“那个寒酸道士来了!”阿狸探头,猫瞳竖成细线。
老道将剑往前一递,意图刺入鬼树躯干。可惜鬼树已经醒了,婴儿睁开双瞳,满面戾气,朝着老道张嘴吐出一道夹毒寒气,逼得老道不得不旋身退开。
刚刚躲过寒气,萦绕鬼树的幽魂突然间纷纷涌了过来,凄厉鬼叫的同时穿过老道的身体。眨眼的功夫,他的道袍上挂满了冰霜,他却神色如常,不像连眉毛都挂了霜的姜沉,没有丝毫异样,神态自若。
看来这寒酸道人还真有点本事!只是他刚才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来?
鬼树往上一跃,树根从滩涂连根拔起,忽地一下变成一个婴儿,从背后蔓延的树根一把抓住英娘,将她扯到面前。
没有婴啼乱神,英娘的神智恢复了些。被鬼树抓住时,她慌乱起来,心想鬼树不会是打不过老道,要牺牲她吧!
老道负手持剑,缓缓落在了水面上,踏水而立。
他捋着长须,打量鬼树,咋舌道,“没想到竟是一棵婆娑鬼树,太难得了,要是能够收回去看家护院,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啊。”
阿狸无语,鄙夷地说,“还看家护院……打不打得过都难说……”
老道回头,“哎呀”了一声,轻轻抬手。姜沉感觉有一道气劲将她托了起来,胸口的伤似乎也好了许多,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多谢道长。”
“你怎么受伤了?”老道懊恼地说,“我以为你能自保,这才磨蹭了一会儿。是老道失察,小姑娘别生气啊。”
“我没事。”姜沉捡起了自己落在水里的小刀,说,“道长,我在鬼树后面发现了一个字,似乎是有人潦草中写上去的。那或许就是阵眼。”
镇压鬼树的高人太聪明了,可不就是欺负它看不见自己背后么?
老道“噫”了一声,说,“你胆子可真大,居然绕到鬼树后面去了?你离它多近?这东西阴寒之气太重,要是被寒气伤了身,你以后可就麻烦了啊。”
说来就生气,阿狸骂道,“臭道士,你刚才去哪里了?你要是不跟我们分开,阿姜至于受伤吗?虽说你这人也靠不住……我们刚才,可是差点死在那个女鬼手里啊!没本事就不要逞唔唔唔——”
姜沉捂住了阿狸的嘴,笑了笑,“道长,你能对付它么?”
猫兄骂人可比人还厉害,老道摸了摸鼻子,倒是小姑娘的脾气挺好,就是太死气沉沉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破了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