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响。
老道看似只是甩了一袖,却将猫收进宽大的道袍中。
猫发出嘶嘶叫声,在袍内胡乱抓挠,但老道神色如常,仿佛全然不为猫所扰。
姜沉一惊,连忙说:“道长,这猫是我的同伴,它虽然是妖,但从未伤过人,你放了它吧。”
“妖性不改,饶是今日老道放了它,日后也会给小姑娘你添麻烦呀。”
“我与它相依为命,它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姜沉哀求道,“放了它吧,道长。”
见姜沉情真意切,老道略一甩袖,袍中的猫呈一道弧线,飞到了姜沉怀里。
姜沉一把抱住,正要问它最近怎么胖了这么多。
猫一头拱进她怀里,呜咽道:“阿姜,我好感动。”
“……”
罢了,橘猫……吃多了的确会胖。
“咦,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竟然开了‘心眼’……”
老道打量了她一番,啧啧称道:“不得了,一身道骨,可惜没有入玄门的命,骨龄大了些,现如今要赶上别人得花好大一番功夫。可是这只猫妖,为你开的‘心眼’?”
人刚出生时,双眼未曾蒙尘,既看得见诸天神佛,也看得见魑魅魍魉。
随着年岁渐长,被世间污秽蒙了尘,便只能看见俗物了。倘若开了“心眼”,以心视物,虽不能见仙灵,却也能见鬼魅妖邪。
只是寻常人想开这“心眼”,也找不到门道。光是“引体内灵气”这一件事,就难倒许多人了。
所以老道以为,是这只猫妖,以它的妖气替姜沉开了“心眼”。
“……”
姜沉的沉默,令老道深感为是,他微微颌首道:“这么说来,你应该已经察觉到,这村外有一只妖邪了?”
“是,那东西昨晚还出来游荡了。”姜沉问道,“道长可有办法铲除它?”
老道摇摇头。
“不容易啊,此地的阵法已经有三百余年,也就是说,那妖怪至少修炼了三百年了。以我如今的道行,怕是赢不了它。要借助外力才行。”
“外力?”姜沉暗忖,看来老道是要去取井水下的东西了?
“你们村子的那口井,可不一般。”老道徐徐说道,“我瞧井水清澈如镜,甚至还有几缕灵气。想必那下面,有不可多见的灵物,亦或者……是灵器。”
猫轻轻挠了她一下。
姜沉笑了笑,说,“不管怎么样,只要道长肯帮我们,到时……道长想要什么,尽管取了去。”
老道闻言,细细地审视了她一番。
他胡子一抖,笑道:“你这小姑娘,心眼倒是多。放心,我知道这口井之所以清泉如涌,正是因为这件灵物。到时铲除了村外那只妖邪,我会将灵物归还。”
放着灵物不要?归还?这老道真这么好心?
猫嘟囔道:“阿姜,他说的话不可信。要是到时那妖怪死了,他把灵物拿走了,我们也抢不回来啊。到时候村子里没水了,村民们不都得死?”
猫帮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姜沉只好看着老道,眨巴眨巴眼。
老道无奈地举手起誓,道,“三清祖师爷在上,老道我发誓,可以吧?”
姜沉这才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你们呆在这儿有什么好的。”老道摇摇头说,“方圆百里,只有你们这座小村庄。最近的水源也在百里之外,此地偏僻荒芜,就算老道铲除了这妖邪,迟早也会有别的妖物来。倒不如举村迁离,免受无妄之灾啊。”
虽然姜沉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是人的心思很难揣测。
四方村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以前这里也是有水源,有绿植的富饶之地。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抛下家园离去的。
姜沉本是想为老道去王婶子那里讨一张被子的,但是老道拒绝了。脱了道袍,披在身上便睡。
她还想为老道讨一碗饭菜,老道依旧拒绝了。舀一瓢水,就着胡饼,吭哧吭哧啃起来。
猫看得直摇头,说,“也不知道这个老道是哪个观的,太寒酸了吧。阿姜,你要是去玄门,可千万避着他们观走。”
到了晚上,老道一觉睡醒,匆匆地出了门。
躺在床上的姜沉也倏地睁开眼,将猫抱在怀里,悄悄地跟了上去。
老道没有急着去取井中灵物,反而往村外走去。
姜沉猜测,他是想先去探明阵眼。亦或者,是要去与那妖邪交锋一场,看它道行高低。
“这老道胆子倒是大,明知道那是三百年以上的妖物,也敢去正面相对?”猫嘟囔不休,“看样子,还真是个济世救人的道士。”
“我觉得他一人,应当应付不来。猫,我们帮帮他吧。”姜沉说道。
“帮?我们怎么帮得了?阿姜,我已经不是八百年修行的大妖了。虽说……以神魂相搏还能一战……不行不行,太伤身了,我不去!”
猫一边说一边挠她的衣服,呜呜叫道,“阿姜,我们回去吧!让那个道长自己解决就好了嘛!”
“要是他死了,不就没人帮我们了吗?”
眼看老道的身影隐没于黑夜之中,姜沉连忙疾步跟上。
猫无可奈何,又不能弃她而去,只好缩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冲进了黑暗里。
……
天色已晚,老道出了村,才发现这是一道障眼法。
从村子里看,外面漆黑如同无星无月的夜幕,其实跨过来,眼前豁然开阔,赫然是一片树林。
老道掏出罗盘,一边辨识方向,一边往树林走去。
一踏入树林,一股妖气扑面而来,浓烈得似乎要把人包裹起来。
老道皱眉,心想这妖物看来平日栖身于树林中,难怪,绿植的生机都被它摄走了,这才萎靡不振,日渐枯萎,时日一长,甚至令周围的土地也皲裂开来。
越发深入,老道发现,地上有一道道凸起的树根。
这树根粗壮如成年人的手臂,外皮猩红,似乎隐隐有血液在其中流动。
老道只好小心翼翼的避开,继续探路。
越往深处走,树根越密集,到最后,已然无处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