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它才会夜夜以妖气袭击四方村，可是那该死的法阵守着四方村，那么多血肉魂灵，它看得着却吃不着，日渐心焦。
一方面是被困，另一方面是想吃，婆娑鬼树恨那天师入骨。
现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居然说她觉得阵眼在这里？
英娘浅笑，“还有一刻，它就醒了。你既然觉得阵在这里，不如带我去寻？要真是脱困，我一定让它饶了你和那个王婶子一命。”
“阿姜，恶鬼和妖邪是最会骗人的，你千万不要信她。”阿狸着急地说。
英娘神色突变，沉下娇容，伸手挥出一道阴风的同时厉声呵斥道，“一只小小妖物，也敢开口？！”
阿狸被阴风击飞出去，掉在几步开外。
姜沉立刻冲上去，抱起阿狸仔细看了看，确定它没有受伤后，看向英娘，无波无澜的眼睛终于染上了怒意。
“你敢伤它，我就不帮你们了！”
“不过是一只能口吐人言的猫妖。”英娘倚着八仙桌，不解地说，“这样的狸奴，长安遍地都是。修炼上须臾年，也能说人话，你这么宝贝，可真是奇怪。”
既然谈成条件了，姜沉也就懒得跟她再废话。
“我们的交易，达成了么？”
“呵，自然。”
英娘又一挥手，周围的一切变了模样，刚刚还是厢房内，现在变成了黑漆漆的树林。
脚下是浅浅的水滩，约莫到脚踝。
“你说阵在这里，我倒要瞧瞧，你能找到什么。”她很是不屑地说，周身鬼气森森，“要是找不到……那你就把性命交代在这里吧。”
姜沉把阿狸抱在怀里，往前走去。
一片寂静。
明明行走时会带起水波，但是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姜沉甚至不觉得自己在行走。
“阿狸，疼么？”姜沉抚摸着阿狸，小声地问道。
她话里的心疼让阿狸很受用，明明没什么感觉，也要打一个滚露出肚皮。
“疼呢疼呢，阿姜帮我揉揉。”
明明知道它在假装，姜沉还是无奈地笑了笑，帮它揉了揉。
阿狸骨碌碌瞥了英娘一样，悄悄地说，“阿姜，你说那个女鬼是被困在这里，还是自愿留下的？”
姜沉道：“什么意思？”
“听她话里意思，论先来后到，她肯定是后来的那个。这只妖邪至少修炼三百年了，不管是游魂，还是小妖小怪，它肯定都吃了。怎么会留着这只女鬼呢？”
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只妖到底是什么品种。
“你们在嘀咕什么？”
身后，英娘神色不善，紧紧蹙眉盯着他们。
姜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英娘。
“一开始，你也是想杀了我们的吧？”
英娘微微一怔，唇畔勾起盎然笑意，说，“怎么，莫非你们变了主意，想斩妖除魔了？”
姜沉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你之所以造那样的幻境，或许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获得猎物的优先权。”
眼见英娘表情一僵，姜沉知道自己说对了。
“门前有两盏灯笼，意味着两次机会。寻常人，肯定在第一次就死了吧。没想到我命大，直接到了第二次，还不按常理出牌，让你想要蚕食我的精神都无法。我猜想，被鬼气蚕食失去神智的人，会成为你的食物。但如果你没能杀了他们，便会直接由这只妖邪动手。”
姜沉顿了顿，“这就意味着，你是妖邪的附庸品，你依附它而存。”
英娘惨白的脸透出浓重的乌青，染了血一般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
她的眼睛迅速被墨染黑，杀意化作血丝缠绕在她四周。
“那又如何？！”
“你不是不想杀我们，只是你做不到。”姜沉回头，看向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我猜，我应该是你见过最奇怪的，也最难对付的人。而它还没醒，所以你只能用这种办法，让我们主动踏进它的嘴里。”
英娘“嗬嗬”地笑了起来。
“是个聪明的女娃娃……可惜了。”
“阿姜，什么第二次？”阿狸听得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沉伸手敲了敲它的脑壳，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猜想，这个幻境是女鬼借妖邪的妖力幻化出来的，她修为尚浅，根本不可能以一己鬼气构造幻境。
第一次失败之后，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被耗掉了许多，神智没有刚才清醒。而且手臂上妖毒蔓延，再不快点救治，妖毒入心，要么死了要么妖化。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姜沉想要的。
“你啊，好好修炼。”她憋了半天，只好这么说。
她看向英娘，开口说道：“你这么帮它，肯定是被它挟持了吧？”
眼见英娘眉心微拧，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姜沉也知道自己说对了。
“它留你，是因为这里的‘食物’太少，有你帮它狩猎，它能省去很多功夫。但一旦脱困，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管之前你帮它做过多少，它都会吃了你。”
英娘微微一怔，嗤笑道，“怎么，你这是要离间我们？莫非你想让我帮你，除掉婆娑鬼树？”
婆娑鬼树。
姜沉总算知道这只妖怪是什么了，但是她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
阿狸却“噫”了一声，爪子揪住姜沉的衣袖，说，“阿姜，婆娑鬼树很少见，怎么会在这里？”
《诗》有云，子仲之子，婆娑其下。婆娑，即盘旋舞动的模样。
一棵寻常的树种，因为生于阴寒之地，本身就积累了大量的阴气。之后所在之地被当成了乱葬岗，月上中天，吸取月阴之华之时引来丧失理智的游魂靠近。
对残魂而言，他们没有理智，却被月阴之华吸引，围绕树木盘旋。远远看去，伴着鬼火，鬼魂舞动，因而有了“婆娑”之貌。
当这棵树修炼出了神智，它可以选择继续吸取月阴之华修炼，以最纯净的妖力步入“精怪”之列。但它也可以选择吸收游魂，从此堕落为“婆娑鬼树”。
婆娑鬼树五百年才出一棵，极其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