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率教死了,四千骑兵无一生还,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太极耳朵里。
夜幕降临,建奴的军营里火把通明。
皇太极端坐在中军大营的虎皮大椅上。
帐篷里升起了好几个火盆,烧得正旺,映得他天生赤红的脸更加红了几分。
年纪三十七八的他正直壮年,身材并不高大,腰围也渐阔了起来。
与寻常眼睛细小的建奴不同,皇太极的眼睛倒是要大上不少。
一双眸子十分有神,目光深邃,犹如藏了整个浩瀚的辽东平原。
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奴酋首领的威严。
自宁锦一战,努尔哈赤重伤难治,皇太极如愿以偿,终是得了日思夜想的大金汗位,成了这大金国的一国之主。
他拿起摆在案上的茶杯,轻轻嘬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茶香在齿间游荡,暗叹汉人的茶果然是好东西。
汉人的好东西很多,比如茶叶,比如细盐,比如铁器,比如大炮,再比如女人。
尤其是汉人的女人,皮肤白皙,样貌可人,比起辽西之地的女人,汉人的女人嫩的就像是水做的。
可惜汉人从来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女人,也从来不会珍惜自己的好东西。
坐拥这天下最富饶之地,实在是浪费。
皇太极慢慢回过神来,目光缓缓地看向站立在一旁的,一个高大魁梧穿着甲胄的年轻鞑子,问道,“多尔衮,让你安排的人安排好了吗?”
多尔衮穿着甲胄跪起来有些费力,摘了头盔放在地上,叩首道:“回大汗,奴才早就安排好了,只等大汗的命令了。”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通知他们,我军明日卯时攻城,让他们务必成功!”
“遵命!”
又是一片寂静。
大帐里静悄悄的,火盆里偶尔噼里啪啦地响着木炭烧裂开的声音,多尔衮额头贴着地面,呼吸都不敢大声。
皇太极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十四弟,你说本汗有多久没用这个称呼,称呼你了?”
多尔衮呼吸重了几分,吹起了鼻头附近的灰尘,却没有说话。
皇太极继续说:“父汗一共有十六个儿子,可是在众多兄弟中,本汗最欣赏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奴才不知。”
“因为你够识时务,又胆识过人。”皇太极语气又突然一转,沉声道:“可是有时候胆子太大也未必是件好事。”
多尔衮伏在地上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奴才不敢!”
看着多尔衮的惊惧不安的样子,皇太极颇有些得意,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多尔衮身前。
用好似宽慰一般的语气笑着说:“大丈夫才有好胆识嘛!”
多尔衮眼神中多了一丝戾气,只是他的头埋得很深,没有人能看得到,但是嘴上却没有丝毫怠慢。
“奴才惶恐,定是奴才什么地方做的不如大汗意了,请大汗责罚!”
“诶,十四弟,你这是做甚?”
多尔衮语气极为卑微地说道:“奴才惹恼了大汗,请大汗责罚!”
皇太极哈哈一笑。
“本汗何曾恼了,本汗今日不但不罚你,还要赏你。”
说着走到一个漆红的桌案前,拿起一把长刀。
刀身出鞘,火红的亮光下,一点寒芒在刀刃上流动闪过。
如镜般的刀面冷气森森地映着一双杀气流露的寒眸,不过杀气一闪而逝,又换成了笑意。
“这柄宝刀是父汗当年起兵,从明人手里缴获来的,是当年明人的万历皇帝赐给李成梁的,嘿嘿,这刀鞘上还镶着不少宝石呢,父汗当年一直带在身上,是父汗的贴身之物。”
“铿!”
利刃归鞘。
皇太极单手持刀,来到多尔衮面前,说:“十四弟,抬起头来。”
多尔衮闻言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戾气只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惶恐不安。
四目相对,皇太极忽而放声大笑。
“汉人有言,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这柄宝刀,本汗今日就赏给你了,希望十四弟为我大金建功立业,做我大金的巴图鲁,做我大金的大英雄!”
多尔衮脸上的惶恐之色更甚,汉人说无功不受禄,他虽然不是汉人,但是也懂这个道理。
“大汗,这宝刀如此贵重,奴才怎么担得起啊!”多尔衮极力推辞。
“怎么,十四弟不愿做我大金的大英雄?”皇太极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像是责怪,又像是询问。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怕哥哥们怪罪,毕竟哥哥们的功劳比奴才可要多得多!”多尔衮嘴巴上说的半真半假,他的那帮哥哥们还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样说也是想要把皇太极的注意力转移一下,别总逮住他这个老十四使劲坑,前面除了皇太极还有十几个呢。
果然,听到多尔衮提起那些兄弟,皇太极眉间悄默声地多上了一丝怒意。
这些各个心思鬼魅的贝勒们,虽然在面对大事的时候一致对外,可在辽东没少给他下绊子。
他对于自己父亲留下的什么狗屁八旗制度早就不满了,严重分弱了他的权势。
想到这儿,语气不由地粗了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本汗要赏给你,哪个敢质疑?拿着!”
多尔衮心烦意乱,皇太极合着就盯上他了。
“奴才,奴才......”
正犹豫不决间。
在旁侧站了许久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上前劝道:“贝勒爷可不要辜负了大汗的一番美意啊,这送出手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啊!”
多尔衮一听,心中更气,你这个汉狗,迟早杀了你。
“十四弟!”皇太极像是在警告多尔衮。
咬了咬牙,多尔衮终还是选择双手恭敬地接过宝刀。
“奴才谢大汗赏赐!”
皇太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可眸子里却闪过一道冷光,问道:“本汗赐给你这柄宝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请恕奴才愚钝。”
多尔衮一脸疑惑,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不,十四弟你是聪明人,宝刀配英雄,红粉赠佳人,你不懂本汗的意思?”
红粉,佳人,多尔衮眸子深处隐隐约约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聪明如他,顷刻间就想通了,这分明是指大玉儿啊!
皇太极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打大玉儿的主意。
多尔衮浑身充斥着怒意,要将全身的血脉涨裂开来。
当年逼死他母亲要他母亲给努尔哈赤殉葬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抢他的女人。
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犹如去势。
“十四弟,大丈夫有好胆是好事,可汉人有句话,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你做得,有些事你做不得!就像这刀,本汗赏给你的才是你,本汗不赏给你,就不是你的!你明白吗?”
皇太极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多尔衮心中满是耻辱与恨意,可是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现在的他虽然是正白旗的旗主,可是年纪不大,根基不稳固,还不是跟皇太极翻脸的时候。
“大汗教训的是,奴才谨记在心!”
皇太极看多尔衮表现的十分恭敬,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说道:“这天下的美人何止千万,等到此次战事结束,本汗便亲自为你选福晋!”
多尔衮脸上勉强装出一副喜色。
“谢大汗!”
“嗯,下去吧。”皇太极挥了挥手。
“是。”
多尔衮站起身弯着腰双手捧着宝刀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帐外。出了帐门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寒冰。
回首望了一眼王帐,眼神冰冷,充满恨意,一双寒眼如刀。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帐篷里,皇太极又坐回椅子上,眼睛盯着帐门,问身边的那个文士道:“范先生以为本汗的这个十四弟如何啊?”
那文士正是早在万历四十六年便归顺了建奴的沈阳秀才范文程,他十八岁便投了努尔哈赤,如今已经十三年过去了。
虽然穿着汉人的儒衫,却早就没有了汉人的模样,脑袋上也如建奴一样剃的光溜溜的,只留下一条金钱鼠尾。
范文程拱手致礼,说了一番意味深远的话。
“利器可伤人,亦可伤己。十四贝勒是大汗手里一把不得多得的利剑,掌握得好,便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但是若是掌握得不好,这利剑无情,稍有不慎,便会伤了己身。”
皇太极眯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想伤本汗,恐怕他多尔衮还没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