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前一后进入没有人的空间内，秦汉压低嗓音，用嘴型比划道：“我跟我线人失去联系了。”
“什么！”熊岱抬高嗓门，薄晋洲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回到秦汉的脸上，“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倒是没有过。”秦汉也双眉紧蹙，“会不会是要去交货，所以于正则做了什么信号屏蔽的措施？”
熊岱点头，“也有可能……”
却见薄晋洲紧蹙双眉，“你说他跟了你8年，8年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现在你们觉得正常？”
秦汉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是他筹备了这么多年，不愿意相信罢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三人皆沉下脸色。
薄晋洲掏出手机，打给苏扬，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被挂断，再拨过去，已经是关机了。他的心无限下沉，沉默片刻，又把电话拨给了孙阿姨。
“喂，薄先生。”
“苏扬呢？”
孙阿姨听得出薄晋洲声音里的焦急，“她说出去找令均问点事情。”孙阿姨看了眼时间，“出去了大概半个小时了吧。”
薄晋洲挂断电话，极力控制住不断膨胀的恐惧，快步走到地图旁边，凝视许久，“兵分两路，一路去成德码头，一路，去东启码头。”
来不及解释太多，薄晋洲看向熊岱。
对于他，熊岱是无条件信任的，他点了点头，“秦汉，你跟一队，我跟一队。”说着，他快步走向隔壁房间。
东启码头上，于正则在秋风中飒爽而行，米色的风衣被风吹得鼓起，他回头看了一眼，令均将苏扬紧紧地环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根据于正则跟对方的约定，车子只能停在交货点1公里以外。
步行至码头处时，对方已经等在了那里。
那是堃市那边有名的地头蛇，姓江名重皓，也是秦汉已经忌惮很久的人。当年他替郭荣更名改姓，为的就是潜入这个人的身边，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救了到堃市谈生意的于正则。
那时候于正则想要谈下堃市的一部分市场，早晚都是隐患，所以秦汉就势把郭荣安到了他的身边。
苏扬浑身冰凉，看向令均时，他正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在运着货的船靠近码头之时，手收紧，轻声说：“别怕。”
对方的人跳上船，钻入船舱，片刻之后，探出个头来，“老大，没问题！”
江重皓点了点头，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人就把好几个大箱子拎了上来。
令均上前一步检查的功夫，枪声突然响起。
两方都以为是对方开的枪，互相瞄准之后，才发现枪声之余，一个人喊道：“ICPO！放下枪！”
令均条件反射似地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昏暗的码头上，橘色灯光将Nick的脸部线条勾勒得尤其坚硬。
他举着枪，一步一步地走近。
四面八方的人围成一个圈，圈子越来越小，将交易的双方团团围住。
江重皓目光狠辣地看向于正则，“是你？！”
“我这边的人早就除掉了，是秦汉的人，不是什么ICPO！”于正则轻轻一挥手，身后的人就将枪指向了Nick走过来的方向。
见状，江重皓那边的人也把枪转了个方向。
“霖海市刑警队！都放下枪！”三方相峙之间，不远处又有一队人马疾行而至。
于正则微微眯了眯眼，一伸手，把苏扬拉到身边举起手。“薄律师在吗？好久不见，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他的喊声在空荡的码头上回荡，已经将整个现场团团包围的刑警队中，薄晋洲举起双手，缓步上前，“放了她。”
“让刑警队的人收队！”于正则的声音响彻苏扬的耳膜，苏扬看了一眼阴笑着的Nick，冲着越走越近的薄晋洲喊：“薄晋洲，你给我滚远点儿，我是生是死跟你没有关系！”
秋风吹过，苏扬的发丝被尽数吹到脑后。
她的视力很好，即便光线黑暗，可她仍然看到薄晋洲微微勾起的唇角和愈加柔和地双眸。
不知是哪方的枪先响了起来，混乱之中，苏扬被令均拉了一把，猛地从于正则的手中挣脱开，她慌忙看向薄晋洲走来的方向。
枪声已经将她的耳膜震得麻木，蓦地，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趴下。”薄晋洲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她只觉薄晋洲将她稳稳地压倒在地面上，慌乱之中，她摸到薄晋洲背上粘稠的液体。
排山倒海的恐惧呼啸而来，薄晋洲的手抚向苏扬的脸颊。
他的手指冰凉，“老老实实待着，一会儿就没事了。”
一帧一帧的画面划过苏扬的眼前。
她第一次见到的他。
她死缠烂打时无可奈何的他。
绚丽的舞台上满脸温柔的他。
再次见面时压抑不住情绪吻住自己的他。
结婚时说“I Do”的他。
发现真相时强忍恐惧想要留住自己的他。
在自己租的房子楼下整夜抽烟的他。
看到小薄荷第一眼时欣喜若狂的他。
把自己接回家时小心翼翼的他。
为了让自己走出过去在湖边放飞千只气球的他。
流着泪不肯放手的他。
将自己紧紧拥在怀里，体温一点一点下降的他……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
“薄晋洲你别睡着，跟我说会儿话好不好？”苏扬近乎疯狂地紧紧捂着不停涌出湿热液体的地方。
满眼的泪水将她的视线模糊，她拼命地哽咽，想要止住哭声，可一切都是徒劳。
手上黏稠的液体不停地奔涌而出，湿热湿热的，跟薄晋洲干燥冰凉的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漫天的思绪之中，苏扬脑中只剩下一句话：薄晋洲，我爱你。
不远处，令均在Nick的枪瞄准于正则的时候扑了过去，子弹射入他的胸口。
令均缓缓地侧过头，苏扬被薄晋洲压倒在地上，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从她抖动的肩膀和嘶吼般的声音听起来，她应该没事。
他的嘴角牵起一枚笑，还好，关窈，你不用看到这样的我。
这样，背叛家人，无法面对真实自己的我。
“你……答应我的……”令均目光平静地看着Nick。几步之外，Nick头一次，面无表情地举着枪，手在扳机处微微停顿，“Coward。”
令均捂着胸口渐渐倒下，他的身后，于正则脸上完全失了神采。
他从来都没想过，原来一直以来，身边最危险的人是跟自己最亲近的人。
Nick愣怔的几秒钟内，熊岱突然出现在于正则的身后，一把手铐将他拷了起来。
江重皓也已经被制住，交易双方的头领已经被制伏，枪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小喽啰们认命地抱头蹲地，刑警队的人在确认过Nick的身份之后，跟ICPO合作，把所有涉案人员带回警局。
在史无前例的ICPO、霖海市公安局和堃市公安局的联合行动下，历时5年之久的的毒品交易案最终被破获，遍布香港、霖海和堃市的毒枭统统伏法，依照法律，定下罪行。
我们总是说，我知道我想做什么，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可其实，在无穷无尽的希冀和失望之后，没有几个人还能真正记得年少时最初的那个梦想。
而记得的那少数人，可能彷徨过，可能气馁过，但只要坚持还在，指望还在，他们就永远不败。
就像薄晋洲之于苏扬。
就像正义之于令均。
当路上的荆棘成为奔跑的习惯，当空中的飘雨成为期盼的节奏。
他们，无所畏惧。
温暖的病房之中，苏扬将一捧百合放到床头的花瓶中，接过令均抱着的小薄荷，坐到床边。
“你也别太着急，好人有好报，他一定没事的。”令均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脖颈间。
那儿挂着的血珀已经不复存在，关键时刻，苏扬送给他用来保平安的东西真的保了他的平安。
苏扬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妈妈从来都不会骗我，她说那是保平安的，那就是保平安的。”
她目光柔和地看向薄晋洲，想起母亲偶然间见过薄晋洲之后说自己眼光好。
小薄荷咿咿呀呀地想往薄晋洲身上扑，苏扬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小荷乖，等爸爸醒过来再让爸爸抱好不好？”
小薄荷听不懂她说什么，还是往薄晋洲身上扑。
见状，久未做声的彭璐越过床将小薄荷抱了起来，“干妈带你出去转悠转悠好不？”她看向苏扬，见她点了点头，拽着令均把小薄荷抱了出去。
苏扬一直相信，薄晋洲一定能醒过来。所以她没有通知薄晋洲的父母，只等他好了之后，一家人飞一趟英国，以圆满的姿态好好跟老人家相处一段时间。
尽管这样，每天都还是有很多人来看薄晋洲。
有的时候是刑警队的人，有的时候是事务所的人。
陈锦言和程知予每天都会过来，孙阿姨也是。她白天把小薄荷抱过来，夜里再把她接回去。
人来人往的病房内，只有苏扬，日日夜夜地守着。
她托孙阿姨把自己的日记带了过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招待来访的客人，就是抱着小薄荷给薄晋洲读日记。
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一篇一篇，不知疲倦。
日历一天天地变薄，在苏扬又一次念到“我爱你”的时候，薄晋洲缓缓地睁开眼睛。
苏扬看着日记本上满满的薄晋洲，轻抚了一下页面，“小薄荷已经满一周岁了薄晋洲。”停顿许久，她轻声说：“MerryChristmas.”
她回想起过去的每一个圣诞节，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她没注意到他已经醒了过来，继续缓缓地念着自己的心事，直到小薄荷挣扎着往床上伸手时，才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小薄荷不安分地“嗯嗯啊啊”着，薄晋洲微微勾了勾唇角，“老婆，我也爱你。”顿了顿，他说：“MerryChristma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