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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白衣

李怡萱悄然下车,却瞧见那身影缓缓起了身。

“姑娘好音律、好文采。”

他微微一笑,如一盏兰花盛开,美玉无瑕,“宁佩服。”

郭嘉望着楼台上,那一袭素衣婉约,不禁感慨道:“楼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好一个白衣隐鹤管幼安。”

楼上那一人,眼眸轻转,望见了邴原、王烈,不禁笑了一声,淡淡道:“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二君来访,更兼知音难觅,宁情之所至,失礼处还望不计。”

话音未毕,却见那白色身影悄然隐没,再听见门前“吱呀”一声轻轻打开,内里,一道身影如朦如胧:

“宁,恭迎诸位。”

甫一入楼,便如芬芳般传来一阵味道,李怡萱与林紫夜一同入来,林紫夜却是熟悉,众人诧异间便听到她轻声说话:“这阵药香,楼里可是有什么病人?”

管宁心中诧异,这味道常人自然是闻得出是药味,却极为罕见能这般说“药香的”,目光轻轻扫过她脸颊,便悄然低垂:“正是,姑娘好味觉。”

“我本医者,自是熟悉。”林紫夜微微一笑,便把这药香细细闻了。此刻邴原方才说得上话,冲管宁道:“这位是魏郡太守义姊林姑娘,熟悉医术,原知南宫夫人病重,遂延请林姑娘来看一看。”

管宁微微一滞,便望向孙原道:“这位可是魏郡太守?”

孙原身后便是典韦跟在身后,自然惹他注意,眼见得他问,紫衣公子微微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新任魏郡太守孙原,见过管先生。”

“不敢。”管宁似是不喜,淡淡道:“有劳令姊前来,宁谢过了。”

他自是将众人瞧在眼中,邴原、王烈自是熟悉,这紫衣白衣二女皆是绝色美人;而这一身紫色长袍的太守倒是带了股游侠之风;那位身背剑匣的墨衣儒士,那一双眼眸里尽是睿智之色。也不知怎地,这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让他凭空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便是邴原这般亲密朋友,竟然也未曾让他有这般奇妙之感——眼见得这一行人竟全无一个简单角色。

“管先生——”

人未至,声先到。管宁背对楼梯,却知道是何人,冲几人道:“这位是东莱太史慈,楼中病患正是其母。”

那人缓缓步下楼台,缓缓道:“在下东莱县人,复姓太史,名慈,字子义。”随后便冲林紫夜双手作揖,深深一拜:“慈深谢姑娘不避路途艰难,家母性命全在姑娘之手了。”

这一句说罢便要跪下,孙原手疾眼快,瞬间便闪身到林紫夜身边,左手已扶住了太史慈,淡淡道:“壮士不必如此,医者有医者心,救人性命,少些悲愁离别而已。”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紫影闪过,尚未回过神来,林紫夜便已接口道:“青羽说得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太史慈只觉手上有一股轻飘力道,虽然绵软如无处着力,却是托着自己弯不下腰去,抬头不敢直视孙原,再度拱手道:“如能救得家母,慈一身性命愿奉于太守,至死方休。”

“什么话……”林紫夜不禁掩口轻笑,“你谢他却不谢我?救人的是我,便是奉上性命也当是奉于我不是?”

管宁、邴原等人纷纷诧异,这女人看似冷若冰霜,怎地这般轻浮起来。唯独郭嘉知道林紫夜性格本非如此,只是难得开些玩笑,如今这般却是有些让人始料未及。

身侧李怡萱亦是知心,摇头道:“紫夜可是猜出了病情?可有把握?”

林紫夜点点头,脸色随即又变成冰冷模样,李怡萱自是知道她心中存这一颗医者的慈心,但有正事便又成了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她看着太史慈淡淡问道:“病人可是四肢百节疼烦沉重,多卧少起,时常有恶寒汗出,疲惫至极,面黄肌瘦?”

太史慈面色一变,急道:“正是!”管宁亦是脸色一变,丝毫不曾料到,这女子竟然仅仅闻过药味便知道病患身患何症,已非寻常医者可比了。

“半夏三十铢、伏苓、干地黄各十八铢、橘皮、细辛、人参、芍药、旋复花、芎藭、桔梗、甘草各十二铢,生姜三十铢,右十二味咀,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三服。这般药方自然是没错的。只是,若病阻积月日不得治,及服药冷热失候,病变客热烦渴,口生疮者,还需要去橘皮细辛加前胡、知母各十二铢;再或者,若有变冷下痢者,还需要去干地黄、再入桂心十二铢。”

林紫夜一边说着,又一边看着管宁,问道:“莫非,这方子是你开得?”

管宁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虽不是宁写得方子,却是宁从一位医者处讨来的。”

林紫夜点点头,又道:“后者,仍需看气力冷热增损方调定,更服一剂汤,还需要多多起身行走活动、强健身体,忌生冷醋、油腻、菘菜、海藻等物,心烦闷、头眩重时,憎闻饮食气便呕逆吐闷颠倒,四肢垂弱,不自胜持,服之即效,要先服半夏伏苓汤两剂——可是这个症状?”

林紫夜一字一字说着,便令管宁不禁连连点头,他虽不擅长药理,却是听得出来其中关窍,眼前这女子将药方使用中种种不妥之处一一说来,确实明朗许多。

太史慈亦是不懂医药,却能看出管宁意思,脸上登时浮现惊喜之色。不等他说话,便听见林紫夜淡淡道:“病人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太史慈匆忙向诸人告一声罪,引着林紫夜往楼上去了。李怡萱冲孙原嫣然一笑:“你们都是男子,我便不与你们在一处了。”

王烈和邴原互相看看,李怡萱对旁人一贯是以“妾身”自居,唯独对孙原毫无防备,一个“我”字早已流露出太多太多。

二女消失在楼角处,便剩下六个男子互相看看。

管宁环视诸人,微微一笑道:“远来是客,岂能让诸位客人在此久立,随宁上楼。”

众人随着管宁缓缓上楼,直到此时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楼中布置。这楼全是由白桦树材所制,故而尽是白色,竖纹细细布置,便是折角处亦是细细打磨过。一楼虽是宽敞,却让人觉得颇为潮湿,故而除却几张案几、数个火盆之外再无他物,过楼角时闻得室中人语,正是林紫夜的声音。几人亦不多听,便自行上了三楼。

三楼正是管宁适才抚琴之处,室内两侧尽是书架,林林总总有数百卷,其余两侧各开了一处露台,室内一张卧榻、一张案几,再便是一盏青灯、一炉温香、一瓮火盆,再无他物了。

郭嘉看了这一周,不禁轻声笑道:“管宁先生过得倒是清闲自在。”

管宁径直走至露台之上,席地而坐。头上飞檐,身前素琴,手指落弦,听得郭嘉言语,不禁回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红尘多少纷扰事,何必过问。”

管宁所吟正是名儒王充《论衡》中《感虚篇》的《击壤歌》,相传为尧时歌谣;而那“红尘”二字,乃出自儒学大家班固之《西都赋》中“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一语,暗指名利之路为君子所弃。寥寥数语,管宁之心志气节为之一白。

郭嘉摇了摇头,竟是轻轻哼出声了。

王烈、邴原闻声不禁一呆,管宁名震青州,正是因为这一身儒学气节,郭嘉这一声冷哼,分明是有些不以为意了。

抚琴的手猛地停住,指尖离琴弦犹有数寸。

他悄然回望,正对上郭嘉一双眼眸。

“啪”!

一颗水珠砸落琴上,发出清脆声响。

两双目光无声、无息,旁若无人。

王烈和邴原没来由地深吸一口气,这房中空气仿佛都因为这对视悄然凝固。

孙原眼神一动,脚步轻抬,缓缓站到两人之间。

管宁的目光轻轻移到孙原脸上,便缓缓转回头去,淡淡道:“春寒料峭,诸君可自便罢。”

琴声乍起。

微风透过露台,吹彻阁楼,挟杂着些许雨丝,冰凉湿润。

弦上春雨,弦外流声。

白楼之上,琴音响彻,楼外风雨如痴如醉,楼内已是点了火盆,这本就早间春寒,更兼阴冷潮湿,众人围坐火盆四周取暖,也是难得。

王烈看看外头,笑道:“春意阑珊,好个所在。”

想着太史慈那般孝顺,邴原猛然间轻笑出声,淡淡呢喃道:“世间情,大抵如此罢?”

他虽是笑着,旁人却是瞧得出来,他自幼丧亲,孑然一身,这般天伦竟是难以团聚,纵使名震天下,却又能如何?

衣衫轻动,簌簌作响,却是孙原起了身,径直走到邴原身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上事、世间情,往往如天马行空、无迹可寻。”

“原倒是想起一问,试问诸君如何?”他回望身后诸人,问:“这世间,情为何物?”

“《说文》曰:情者,人之阴气有欲者。《荀子》云:情者,性之质也。”管宁手托水盏,淡淡道:“皆不若《礼记》中所言: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

“幼安之意,人情,天生;人欲,天赐。”郭嘉仍是望着窗外春雨,淡淡反问:“可对?”

管宁轻轻颌首:“如是。”丝毫不介意这个称呼自己表字的人,适才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那……男女之爱如何?”

郭嘉望着管宁背影,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琴音一颤,宛如流水落石,郭嘉眉心一凝,已知管宁心中的破绽。

管宁面向细雨长天,淡淡道:“男女之爱亦本天然,不过是‘七情’之‘爱’者而已。”

“嘉以为,未必如是。”郭嘉缓缓走至另一侧露台,望着楼畔不远处一池清澈湖水,缓缓道:“幼安兄,此湖可有名?”

琴声戛然而止。

管宁缓缓起身,转将过来看着郭嘉,淡淡道:“湖本天然,故而湖名即‘未名’。”

“依嘉浅见,不如取名‘问情’如何?”

邴原与王烈互视一眼,猛然发觉管宁与郭嘉无形中竟已打起了机锋。

孙原走到郭嘉身侧,俯身一望,正见湖边一抹白色身影,孤影窈窕。

管宁望着郭嘉,拱手见礼:“先生远来,尚未知道姓名。”

郭嘉还礼:“在下颍川郭嘉奉孝。”

“原来是颍川第一奇才,宁失敬了。”管宁微微一笑:“家师久言郭君放浪形骸,随性而为,宁如今方得一见,人生幸事。”

郭嘉亦是一笑:“令师陈公名震天下,嘉区区薄名,竟让陈公如此在意,倒颇有些出乎意料。”

“许久不见家师,不知他身体如何?”管宁看着他,“郭君从颍川来,可曾见过家师?”

郭嘉道:“月旦评之前曾与陈长文一谈,曾言及太丘公身子尚康健。”

管宁轻轻叹出一口气:“长文是家师亲孙,想来不会有错。”顿了顿,却是又微微低声道:“宁……许久不曾见过仲躬师了。”

郭嘉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轻轻触动,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未说出口。

楼中悠然传来一阵芬芳,郭嘉猛一抬头,眉宇间一道喜色闪过:“好茶香!”

“奉孝先生好敏锐的嗅觉。”

一道天籁般的声音传来,李怡萱那绝美的容颜悄然浮现众人眼前:“这湖水配上明前龙井,想来别是一番风味。”

郭嘉苦笑一声:“姑娘这可是在说嘉是犬类?”顿了一顿,看见李怡萱与林紫夜二女手捧杯盏,款款而来,又道:“权当是为了这好茶,牺牲一二罢!”

管宁眼光从二女身上一眼扫过,微微低下眉宇:“有劳姑娘细心。”

“无妨。”李怡萱微微一笑,“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妾身好茶,青羽与几位也是远来,权且解渴罢。”

邴原与王烈互视一眼,如此美人,世间恐怕也仅此一位了,孙原少年郡守,可谓福至心灵了。

又听见楼梯声响,正是典韦与太史慈一同上来了。邴原望着两人,前者一身筋肉盘结,如同铁铸一般;后者虽是瘦了些,却别有一番英气。

众人围坐,倒也不显得拥挤。管宁为东道主,自然由他沏茶,李怡萱与林紫夜二女坐在孙原身侧,只是周围都是男子,自然稍稍偏后。

管宁看了一眼林紫夜,低声道:“这位林姑娘似是怕冷,可要再添个火盆?”

“不必了。”林紫夜微微一笑,“天生的毛病,有青羽在便好许多了。”

“是么?”管宁眉头轻皱,他正要反问,却见对面坐着的郭嘉轻轻摇头,便收了话头。他已知道,郭嘉与他皆看出来,这位医道美人绝非天生的,而是后天成的体寒!

他不禁望向那位低眉轻啜的紫衣公子——这位孙青羽的身上,已弥漫着浓浓的迷雾。

太史慈却是一脸喜色,举起杯盏冲林紫夜纳头便拜:“太史慈多谢姑娘救得家母性命,如此大恩,不知如何报答……”

“且住!”

林紫夜俏生生地打断他的话,冷着一对俏眉道:“你三番四次谢我,有何用处?不是你母亲我也会救,在我眼中并无差别。”

太史慈身子僵硬,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举着杯盏甚是尴尬。

王烈起身,拉着太史慈一同坐下,笑道:“这等闲情雅致,说这些岂不是落了俗套?”

“这茶与寻常之茶极为不同。”

邴原饮了一杯,冲李怡萱问道:“敢问姑娘,这茶特别之处究竟如何?”

李怡萱笑颜舒展:“扬州吴郡与会稽郡交汇之处为钱塘水入海处,水流入海带来上流泥沙,沉积于吴山与宝石山两山之脚,渐渐成洲,这沙丘水潭之侧便有一眼天然水井,其畔更有野茶,其色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形如雀舌,香色味形可谓四绝,青羽便取了个名字,唤作‘龙井’。”

“龙井……”邴原念叨了一句,“好名字。”

“明前……莫不是清明之前?”王烈盯着手中茶盏中几缕茶叶,问道,“这又是什么讲究?”

李怡萱道:“清明之前所采制茶叶,青绿透亮,叶片匀整而有光泽,炒制之后以滚水冲泡,芽叶舒展,鲜绿漂亮,味道清甜可口,入口柔和清香,可谓天然之意。”

邴原心生感叹,赞道:“果非凡品。这茶未经煮沸,以滚水冲泡,与寻常做法完全不同。”

李怡萱微笑不语,随手替孙原盛了一盏茶水。

茶水入口芬芳,香气袭人,一阵山野清风扑面而来,浑然天成。

管宁轻轻品尝这龙井茶,直觉唇齿间一股清气芬芳流转,回味无穷,便是整个人也精神一振。

林紫夜笑道:“寻常的茶,都是以采摘的茶叶入滚水煮制,再加入盐调味,茶叶的湿气与滚水相冲,味道往往有股苦涩之感。所以采摘茶叶之后,需要晾干,再用温火炒制,去除其中湿气,茶叶干卷清脆,再入滚水则重新舒卷,茶香才能有这般清新自然。”

她举起茶盏,给孙原半空的茶杯中又添了些许。管宁等人这才注意到,孙原三人的茶杯颇为与众不同,深紫色的杯盏,与寻常木器、漆器完全不同,不知是何物制成的。

“这是紫砂茶具。”孙原看出众人疑惑,解释道:“类似于陶土而色偏红,故称‘朱泥’,泥胎塑成,火烤日晒,方能有此颜色。”

王烈笑了笑,目现欣喜之色,接口道:“公子果然享受之人。”

不等孙原答应,邴原已眉宇轻抬,亦笑道:“‘公子’二字本是华子鱼所创,乃是魏郡掾属所特有,如今彦方兄倒是随口将来用了。”

王烈笑而不答,唯以茶杯示之。管宁见了两人这副模样,不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三人久为知交,又皆是青州儒宗,打起机锋来自然是心照不宣。

孙原淡淡道:“文人唯诗酒,原算不上文人,便只想当个闲人,饮茶种树,弹剑而歌,闲散些就是了。”

管宁微微举盏,以示孙原,道:“可如今这副模样,只怕孙太守闲不下来。”

孙原转目看他,却见那眸子深邃却神光清浅,不似郭嘉那般外露,藏得却深。

“确实不似幼安先生这般悠哉。”

他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先生说红尘多少纷扰事,有些事却是似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然而……有些事,终究放不下。”

管宁微微端坐,似是知道孙原话已渐近郑重,邴原、王烈互视一眼,皆已放下了杯盏。

紫色衣袖拂过案几,拭去上面几点水珠,他望着他,淡淡问道:“先生可曾知道孙原的魏郡太守是从何而来的?”

管宁颌首:“愿闻其详。”

“原当初是被逐出家门的。”

一句话,邴原、王烈、典韦、太史慈四人同时变色。

他望着手中朱砂杯中那张小小的倒影,轻轻转动手腕,那张小小的脸在小小的杯盏中颠簸跌宕,随波碎裂。

“那时节不过三四岁,也算得孤苦伶仃,倒是侥幸,被然姐捡了去,便是如此,被陛下着人救了。”

林紫夜手中的杯盏轻轻一晃,整座阁楼间竟然是为之一静。

无须再问,他已知道他的无奈与他的退让。

他更知道,这红尘,踏进去,想再出来便很难很难了。

王烈愣了半晌,伸手又拿起了杯盏,呆呆地说:“当今天子要做什么,只怕早在十七年前就想好了罢……”

十七年前,天子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解渎亭侯,刘氏众多子孙中的某一个而已。建宁元年正月,是当今天子初登皇帝位之时,那时起便是天子算计今日之时,那年天子不过十一岁。

十一岁的天子,被人把持朝政,与年幼的孙原被逐出家门,又有何不同?

太史慈望着孙原和邴原,幼年,仿佛成了在座众人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生不为生,命不为命。

管宁不经意望向那个绝美的女子,十五年前的世道,和今日的世道又有何差别?今日十七岁的孙原和当年十一岁的天子,又有何差别?

他轻轻抿了一口清澈茶水,轻轻道:“你能守得这清明,果真难得。”

这世道,再盛世便也只是浑浊,灵台里那一丝清明,又如何能轻易守得?

“路已不能选,唯有选择,如何走这条路。”

孙原抬头望着管宁,眼神清澈如许,眉眼带笑:“幼安兄,可愿意教原,怎么走这条路?”

管宁轻轻摇头:“你的路,你本不愿走,问宁,宁亦不愿走,又何谈如何去走?”

郭嘉轻声一笑:“那太玄法言之阵,你又是如何设的?”

管宁眉尖轻轻一颤,不动声色:“不过是许人一个承诺,宁守诺而已。”

“这个人,可是张角?”

此语一出便只见太史慈脸色一变,其余众人脸上竟然无丝毫变化。便是邴原、王烈,亦不曾见丝毫不妥。

“是。”管宁点头。

“嘉有一问,望幼安先生一答。”郭嘉眼眸里闪过一丝犀利之色,声音虽轻却是挟带剑意——“先生可知,张角为何要设太玄法言之阵?”

管宁眉尖轻皱,猛然间便听到一阵嘹亮的剑鸣,在整个听雪楼中幽幽回响。

郭嘉凝眉,掌心已扣剑意。

管宁猛然回身一挥衣袖,剑鸣之声戛然而止,整座楼又复安宁。

郭嘉的目光越过管宁,望见了露台上那尊琴。

藏剑于琴,心动剑随。

墨色衣袖缓缓舒展开,原本淡淡的剑意悄然散去。

他望着身前的两个男子,不禁笑出了声来:“一个弃剑、一个藏剑,你们两个,究竟是有多少心思,长埋心底?”

孙原脸上仍是笑意不减,抬手饮茶,轻酌一口,望见郭嘉笑意眼神,反问:“你猜?”

郭嘉终究笑出了声来:“知其多,至不知其几何。”

管宁望着这两人,想起了数日之前那阵奇妙的共鸣。

由南、至北,这两个人,在找的不是自己,而是对付张角的方法。

“十余日前,宁曾闻南方有剑器共鸣,蕴蕴道华之气隐隐,便是千里之外的北海朱虚,宁的佩剑亦同感剑鸣。而方才……”

他的目光转望郭嘉身上:“郭先生似乎又引起了一阵剑鸣,宁……可否确认,当初引起剑鸣的剑意,便是出自郭先生身上?”

一双纯澈眼眸,直射郭嘉双眼,凭空交错的眼神目光中仿佛又有无形剑意交锋。

那眼神,剑意迸发。

孙原身边的林紫夜猛地缩了一缩,李怡萱眉眼低垂,一双素手将林紫夜的手掌悄然握住,一股淡淡暖意便幽然而散。

孙原挺了挺脊背,直觉冷风入楼,环楼而荡。

“起风了。”

管宁缓缓起身,眺望窗外:“风从东来,细雨将至。春寒料峭,诸位衣衫单薄,看来今日只能住在听雪楼中了。”

郭嘉笑问:“幼安先生可是邀请?”

管宁自去将琴座抱回楼中,将夹窗关起,登时,楼中风停。他将琴座安放在书案之侧,淡淡回应:“诸位谋事而来,事不成,便是宁赶诸位,诸位也不会离去罢?”

紫衣轻动,那个年轻太守悄然起身:“幼安先生既已知来意,可否能给原一个答复?”

“太守跋涉而来便要宁一个答复,宁无所适从了。”管宁摇头,只是脸上却止不住笑容。

郭嘉与孙原互视一眼,已听出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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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一手镯而发生意外的事故导致安言的穿越,五岁的安紫颜与母亲颜芸下山寻父却遇仇人,安紫颜死后由异世灵魂的安言附身重生,经过十年之久的苦练,决定下山寻找父亲以及给颜家报仇,却不然在十四岁生日的那天也是准备下山的前一天,来了一个人打破了安紫颜原有的计划,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说话,可从不看除了他母亲之外的女人却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可是安紫颜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见面不过才几分钟的人给看上了。更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一样,时不时的让这两个人牵扯在一起,更是牵扯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