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剑(上)
罗义原先还用心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可身上那又痒又痛的感觉在全身游荡。如果只是普通的伤痛也不是不能忍,可这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蔓延到全身,实在难以忍受。
这声闷哼将二人之间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搅散了。宇文泽没看见罗义受伤,他刚才被钦书挡着,只当针都射到了钦书身上,完全没想到罗义出手,还有几根针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钦书也没看清刚才发生的情况,但现在想来,肯定是罗义替他挡了几根针,不然也不会只是伤了手腕。
他跑过去查看罗义的伤势。不过从表面看,只是几个细微的针孔,但看见罗义满脸痛苦的神色,只怕这针里的毒药药效确实不低。
宇文泽看兄弟这么痛苦,却也毫无办法。他确实不可能把解药带在身上,不然被人搜出来,这毒药还有什么用途。
罗义彻底没了力气对抗药效,这大概是审问犯人用的,十分的折磨人。钦书将他背起来,冷眼瞧了宇文泽一眼,“你能走吗?这里到有人的地方大概还要小半个时辰。”
宇文泽看见面色越来越差的罗义,知道不能再拖,他从地上拾了几根细碎的木枝,用布巾捆在一起,勉力从地上支撑起来。
他从地上的包裹里掏出了两个药丸,一个放进了罗义的嘴里,而另一个他递给了钦书。虽然他没明说是做什么的,但钦书看罗义吃了,犹豫一下,也放进了嘴里。现下钦书认为宇文泽现在没有杀他的可能
嘴里一股清香漫过,手臂的酸麻感消减了不少。他转头问罗义的情况,罗义也觉得身体好了一些,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他身体趔趄了一下,然后就去扶比他摇晃得更厉害的宇文泽。
钦书冷眼看着,走到罗义身边,借了一把劲,他不想挨着宇文泽。宇文泽原还想同罗义解释解释缘由,但欧阳钦书在身边,他也不肯多话。
几人一路沉默,只闻得路上呼啸的风沙声,在这座荒芜的山头,卷起黄沙遮住了视线,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艰难前行的一行人。
罗义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无法流动一般,纵然药缓解了那种酸麻感,但那种全身被桎梏住的感觉无法消退。他知道宇文泽不会把解药带在身上,这只是暂且能够缓解一点的药物罢了。
他越走越吃力,完完全全是凭着意志在支撑自己跟上他们的步伐。钦书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上压下来越来越沉的重量。
好在三个人这般支撑着走,比他原先料想得要快上不少,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可以看见矮小的房屋,稀疏的村落了。
待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罗义已经是满头大汗。他身上发烫,不属于正常的温度。但欧阳钦书却还一切正常,虽然手腕隐隐有重新发作的酸痛感,但也许只是因为他中的毒比较少。
他们停留的地方只是一个农夫的家里。虽然住在此处,难免经常被各种各样的人打扰。但看见他们三人几乎被血包裹的模样,心底里还是十分畏惧的。他们拿出一些草药交给三人,之后似乎就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钦书知道他们是害怕,他将草药递给二人。这些草药只能止血,连稍微深一点的剑伤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罗义的情况十分糟糕,刚开始只是全身打哆嗦,现在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就好像关节处被冻住一般。他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让别人看出他已经完全撑不住的端倪。
趁着欧阳钦书出去找人借车,宇文泽这才得到机会去查看罗义的情况。这一看让他如坠冰窟。
“你怎么会这么严重?”宇文泽话里满是焦急,连声音都有些变形。罗义没劲搭话,只是摇摇头。宇文泽接道:“你这个样子,我们得赶紧走,再拖下去,只怕......”
宇文泽没把后果说出口,但罗义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毒。这种毒是要不了人的性命,但会让人全身僵硬,被冻住一般,于他们习武之人而言,就是生不如死。
宇文泽很想问:为什么要替欧阳钦书挡这一劫。他不信罗义久经沙场,看不出他的算计。但想到欧阳钦书就在屋外,话也问不出口了。
钦书寻了一个板车,又花大价钱买了两只骡子。这地方自然不可能有马车,驮货物的骡子倒是多。罗义那般模样,走是很困难的了,有了骡车,速度当然快上了许多。
钦书没坐车上,而宇文泽也将伤势较轻的那只腿撑在车外,尽量减轻车身的重量。骡子走得不如马快,但罗义可以躺在上面,倒也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就这样缓慢前行,不过一个时辰,已经可以看到袅袅的炊烟。宇文泽发了信号,片刻之后,就有人骑马冲到了他们身边,将罗义和宇文泽抬上了马匹。到欧阳钦书身边时,钦书摇摇手,示意他们回去,而他自己坐上骡车,准备就这样回去。宇文泽一回到军营,就把弟弟叫到自己身边。宇文澄乍见兄长这般模样,心里几乎是狠狠地一揪。他看着兄长止不住鲜血的双腿,满是心疼和愤恨。他也是习武之人,岂会不知这般的伤势意味着什么。
郎中在一旁救治,因为伤势的拖延,宇文泽腿部断掉的骨头,已经呈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角度。郎中几乎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似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很难复原。
郎中只得先拿白酒清理附着在伤口里的黄沙和污垢。这一步的痛就像拿烙铁去熨烫皮肤,又辣又疼,宇文泽的伤已经到了骨头,这一步真的像拿一把刀子在狠狠刮他的骨头。纵然他自诩自己耐痛能力很强,也几欲昏厥。
他急匆匆叫宇文澄来,是让他去取解药,他操心着罗义的伤势,一刻也不敢耽搁。宇文泽一边忍受着身上蚀骨般的伤痛,一边还向弟弟打听之前同他分散的士兵的情况。听到他们平安归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全身放松下来,疼痛也舒缓了一些。听到他们目前并没有踪迹,心里又是狠狠一紧,身上的疼痛突然剧烈起来,几乎要将他生生撕裂。
宇文澄知道罗义那解药十分着急,正待离去,却听自己哥哥叫住自己,“你等一下。”
宇文泽的声音沙哑,听起来仿若树枝擦过地面的那种摩擦声。他说话的音节都已经听得不太清楚了。宇文澄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静静听着宇文泽接下来的话语。
宇文泽沙哑的声音里满含着犹豫,“解药好像只剩两粒了,你全拿给罗义,什么都不要和他说。”宇文澄虽然不太懂宇文泽这话里的含义,但还是点点头没再多作询问。
宇文泽什么事都不瞒着宇文澄,所以解药的位置大概只有宇文澄和宇文泽两个人知道。宇文澄拿着装好的解药,往罗义的帐子走时,正遇上了从外面赶着骡车回来的钦书。
两人一打照面,脸上神情都是不太好。尤其钦书,看见宇文澄,脸上那种轻蔑恼怒,总之万般不屑的情绪全部堆在脸上,简直是把仇人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平常宇文澄就看他不顺眼,遇见钦书就要刺他几句,现下他这般模样,更是在他愤怒的区域疯狂挑衅。但是他明白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送药,竟只是沉默地绕开他,急急地冲向了罗义的帐子。
罗义躺在榻上,他的全身真的就像被冻住一般,关节处已经完完全全不能挪动分毫。妻子坐在他身边,给他喂汤,除了补些水分,也是吃一些食物。
宇文澄冲进来,看见坐在一边的罗夫人,愣了一愣,继而又退了出去。
罗夫人不愿意见他们,他们都是明白的。虽然宇文澄不喜欢罗夫人这般做法,但他尊重罗义,自然也就不会去下罗夫人的面子。
帐子里声音渐静,应该是罗夫人通过另一边的门帘离开了。宇文澄走了进去,看见躺在榻上已然不能
动作的罗义,再想想哥哥的伤势,还有回来的那些士兵垂头丧气的模样,知道这一次他们栽了多大的跟头。
宇文澄心情复杂,他小心地从带来的瓷瓶里取出药丸,放进罗义的嘴里。不过片刻,罗义感觉身体似乎能够动一动了,但还是挺僵硬的。
宇文澄将余下的那粒药丸交给罗义。“这里面还有一粒,你缓缓再吃。”
“一粒?”罗义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宇文澄有些疑惑。罗义顿了顿。才接着问道:“你手上还有解药了吗?”宇文澄想起哥哥的嘱托,没答话。
罗义用稍微可以活动的胳膊,微微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只有两粒了?”“我不太清楚,这解药你也知道,一直都是哥哥管。我只是负责拿。”罗义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想回答。
“算了。”他叹口气,“你去找下钦书,我有事找他。”
宇文澄知道他和钦书交好,也没联想别的什么。今天这个情况,只有钦书身上没有什么伤,宇文澄心里已经有了许多种猜测,但见罗义伤得这么严重,他也不想再多提今天的旧事,让他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