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的人眼神凶狠，面颊上挂着道道血迹，身上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站在被砸坏的桌椅堆砌出的狼藉之中，与周遭古朴的气氛格格不入。
袁毅挥了挥手，让站在旁边的人都退下去，很快，偌大的酒店就只剩下他和宇文畅、上官荣德三人。
他一步步从楼梯走下，周身散发的凛冽的气息让整间酒店迅速陷入一种肃杀的氛围之中。
可楼下的人却根本没分一点目光给袁毅，他一双染了血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上官荣德。
袁毅缓缓地走到那人身边，那人这才分出一点心思瞧向走到身边的袁毅。
他面上还未做出任何表情，袁毅的剑已然出鞘，如一条银蛇一般冲向对面人的颈脖。
这第一招就上杀招，分明就没想给对方留活路。这其实在打斗之中并不常见，若非有极大仇恨，不至于如此。
上官荣德想：她瞧对面的人不像认识袁毅的样子，到底有怎样深的仇恨，使得袁毅直接就上杀招。
她转头朝向宇文畅，想问些什么。但宇文畅面色凝重，那眼神之中的杀意与袁毅并无二样。
上官荣德将翻到嘴上的疑问吞了回去，但宇文畅还是注意到了上官荣德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眼里早就化作和煦的阳光，仿若刚才那去坚冰般锐利的恨意不曾存在过。
上官荣德思衬自己是不是一瞬恍惚。这两种极端的情绪竟能够相融得如此和谐。她顿了顿，宇文畅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无事，别担心。”
那人跳上了旁边的桌子，灵敏地避开了袁毅的杀招。那一剑直接甩到了那桌旁的椅子上。瞬间，化作木屑。
袁毅瞧一招划空，另一招即刻出手，很快接上。那招式凌厉。虽比不上初始那一招杀意汹涌，但也无法轻易逃脱，只要遇上便是重伤。
袁毅瞧一招扑空，另一招很快补上。招式凌厉，虽不如初始那一招的杀意汹涌，但也是足以将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招数。
不过这次那人却不避不闪，仿若没有看见袭来的危险，只是将手上的大刀一个翻转，直直地向袁毅心脏刺去，分明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袁毅这招本身占了先机，对方难以避开，非死即残。可对方这般不要命的态度，倒大大出乎了袁毅的意料。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收剑自然不可能，可若刺下去，他的命却也要丢在这里了。
上官荣德看清局势后，额头上不自禁渗出了密密的冷汗。她原先只着眼剑招，自以为武功底子比人深厚，便没有可能被打败。可现下看到了真正的生死对局，才明白自己想法的天真。
袁毅的武功绝不在那个莽夫之下。可如今，对面拼了性命，却压根想不出破解之法。
念头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知转了几种。荣德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做什么去帮助袁毅，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袁毅送死。
一阵风声袭卷过她的耳旁。虽然当时大脑已经完全丧失功能，但这幅画面在之后的几十年一直不断地在她脑海中上演，固执霸道地烙印在岁月里。
宇文畅不知何时执剑在手，站上扶杆。手中的剑挟着万道寒光，他的白色长袍在风中绽开，似洁白如雪的花朵，在风中飘摇。
剑自宇文畅手中飞出，仿若带着某种感召，按照既定好的轨道打断了楼下两人即将交汇的可能。宇文畅用脚尖勾住栏杆，将飞出去的力量收住，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一张方桌上。
楼下相持的二人的武器皆被打落，宇文畅的加入使得形势已经很明朗了。闹事之人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可见刚才那招确将他伤得不轻。不过他显然也认清了局势，不再做无谓的争斗。从地上拾起自己的武器，转身离开。
袁毅还想动手，宇文畅拽住他道：“算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咱们人手不足，起正面冲突难免会有危险。”
袁毅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宇文畅的说法。他转身去安排回府的事情。宇文畅瞧他面色无异，这才安下心来。
他转身向楼上望去，荣德神思还在恍惚之中，仿佛听见有人唤她，她低下头，依旧是那熟悉的笑容。“我们回去吧。”他笑着说。似乎刚才那般生死一瞬没有发生，那屋中满地的狼藉不曾存在。荣德下意识地点点头，顺着有些残破的楼梯走下楼。
她走至宇文畅身边，小声问道“袁公子，他……”宇文畅轻声道：“没有受伤，只是……”恰巧此时，袁毅掀帘进了屋，宇文畅便也没再说下去，他将刚才拾起的剑递给袁毅。袁毅指了指屋外，门外已停好了一辆马车，只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荣德走出去，却撞见了刚才闹事之人。他并没有离开，隐于酒馆旁的小巷中，一直盯着这边看。二人视线对上，那眼神之中狠戾却夹杂着一丝希望的奇怪情绪砸进了荣德的心底。荣德尚在思索时，一道身影阻隔了她的目光。
宇文畅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到荣德手上。“这是这里最特色的点心，一般现烤现吃才有那种味道。幸亏刚刚才出炉了一锅，不然你只能下次才有机会了。”荣德笑着接过，道了声谢。抬起头，见那人竟还没有离开，仍旧盯着这边。只不过，这次看的却是宇文畅，那目光中汹涌的恨意与刚才瞧袁毅的竟是更深。
荣德心中漫起无边的寒意，她竟然觉得害怕，即使这眼神压根起不到任何伤害的作用。她想推开宇文畅，但宇文畅却纹丝不动。她抬头，撞上宇文畅依旧和煦的微笑。纵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荣德肯定他已然看见，他就是有意隔开两个人的。
荣德不知该做何表情，她已意识到这件事情并不像她一开始猜测的寻仇那么简单。二人之间气氛有点僵持，倒是袁毅走来。“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他的口气有些生硬，情绪不大好。荣德想起他刚死里逃生，如今她还因为一个眼神疑神疑鬼，不肯离开，也实在是太自私了。她忙道：“不好意思，袁公子，我刚刚只是……”宇文畅留意到她称谓的变化，知道她现下的窘迫，打断荣德解释的话语。“哎呀，这有什么。他平日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就喜欢冲人。他这个坏习惯始终改不掉，是吧！”袁毅并没有回话的打算，但面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一点。
荣德不想再耽搁，向马车的方向走去。宇文畅继续道：“袁毅，上车咱把糕点分掉啊。”荣德低下头，摸了摸手上尚带余温的木盒，自嘲地笑笑，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在纠结什么。
马车上三个人的气氛远不似来时那般轻松。荣德在宇文畅盛情邀请下吃了几块糕点之后，不得不感叹这糕点的精致和味美，应该是用当季的瓜果和花朵制作的，入口回甘。可她却不知如何夸赞，只是干巴巴地道了谢。
宇文畅也没有来时活跃，不过也时常说几句话调节气氛。而袁毅遭逢大劫，面色灰暗，只是面色不发地坐在马车的一隅，盯着手上的剑。三人不约而同地维持着车内沉默的气氛，就这样回到了袁府。
原本应当是三人一起吃晚饭，倒是荣德自己先提出回屋吃，她只是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一天发生的事情。宇文畅和袁毅对视一眼，也没再阻拦。
荣德回到屋中，衣服都不换就躺到了床上。她闭上眼，却没有睡意。
难怪姑姑会说这山下绝不仅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只有繁华热闹。即使她从未提及山下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但从她之前的言行，荣德也能猜到一两分。
荣德没有猜到这危险与她身份之间的关系。她只以为今日所见之事是一次偶然，却不清楚从她出生起就已踏入了这场漩涡中央了。
“今日之事可见那些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你的身份他们不是不清楚，竟还敢直接下死手。”袁毅听完宇文畅的话，抿了口茶水，早上灰败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面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毕竟是为了保命，他们以为我不会直接下死手。但他们不懂，在我的地方，怎么可能容得他们如此嚣张。”“说到底，他们还是着急了。不然的话直接派人来查探，荣德才来几天，消息就出去了。就不怕我们顺着调查下去，直接把他们的人抓个干净。”“我名下的商铺太多，他们若有心隐瞒，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到底还是低估了荣德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宇文，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早些带荣德去边境。毕竟闹市之中，人多眼杂，很多因素根本无法控制。”“可是这样，不等于提早将她带去了战场。可她只是一个女孩，还有……”“宇文，你早就心知肚明，无论男女，懂得鸳鸯剑两套剑法，参与战争是迟早的事情。纵然我们不去做，别人又怎么可能允许她置身事外。”“那至少也得让她清楚她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否则不是羊入虎口，我们同那些草芥人命的又有什么分别。”“这倒也是。”袁毅沉思了片刻，“你这些时日带她去街上逛逛，想办法和她说清情况。她毕竟在山上待了那么久，难免对山下的局势不大清楚，至于她父母那一辈的事情，你看情况定夺。”宇文畅缓缓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谁也不知在这之下酝酿着多少阴谋。但时光的齿轮总是不断向前，再多的灾难也只化作后辈人眼中的一段回忆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