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一缕一缕地洒在这并不高大的山上,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光晕效果。山间的空气十分清新,细细嗅来,有一丝丝的甜味。太阳还未从山的轮廓中挣脱出来,按时辰来说,应当还很早。
可山间并不成形的小路上,已有一个人踏着似乎还未褪去的满天星辰和初升的朝阳,来到了山上的一座小亭旁。那个小亭子就是几根木头堆砌而成的,说用来遮风挡雨都有些勉强。内中有一个小石桌,再加上几个小石凳便是全部了。
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是一个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装,这大概并不是女子的衣服,显得有些宽大不合身,于是腰间用翠绿色的腰带系住,显出几分少女的活泼来,头发也是直接梳在了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很,手上握着一把普通的长剑,踏着阳光而来,很有些侠客自带的潇洒。
她轻轻将随身携带的包裹放在石桌上。她身形未动,一个转腕,直接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剑光映着浅浅的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便可看见她那双清澈明亮,带着一股倔意的眼眸。不待片刻的松懈,她立即跃出亭子,在山间的空地上飞快地奔跑,接着,顺势翻了个剑花,腾跃而起,接着横踢出腿,在空中翻个跟斗,最后用另一只手接住剑,在空中转了两下,然后极快地将剑投入了放在亭中的剑鞘之中,身体顺着这股力量跃下,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
这并非什么剑法,只是顺手挥出。确实不能够算基本功。她也不过是随心而动。将自己所习的剑谱融合在一起,虽然左手、右手练习的时候是分开的,但现在她已将两只手的剑法变换过渡到一起,变化更加连贯。
”荣德!”一声温柔而又清脆的声音从山林传来,她还未及答应,一个梳着双鬟发髻,身着一身浅灰色布衫的妇人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的右手上挎着一个小的木篮,用布盖着,但分明有白白的雾气从缝隙中冒出,大约装了一些热的食物。果然,那位妇人从篮中拿出了盖好的一碗热粥和一些小菜,将它们摆在石桌上。
荣德倒是十分惊讶今日来送饭的人竟是她的姑姑,她已许久没有见到她了。
虽是疑惑,但荣德还是同往常一般唤了一声“姑姑”,坐到石凳上,看着姑姑打开篮子,从中取出碗碟。
她将碗筷推到荣德面前,说:“可能还有些烫,你慢慢吃。”接着便坐到旁边,静静地看着荣德。
荣德就着野菜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气氛太过于沉闷,荣德想找些话来缓和一下,可却发现这样长时间的分离,她竟也不像曾经那般可以将自己心里话毫无顾忌和保留和这个自己最亲的人分享。
荣德心中自然有很多的疑问,这样长时间的不见面,姑姑似乎一直在躲避她,可她又想不出原因。她开不了口,可姑姑今日的突然出现,可似乎也没有向她解释的打算。
荣德想不出办法,她只好不顾烫的将那粥赶紧喝完,来逃脱这样的处境。
而妇人只是抿着笑看着她将那粥喝完,接着开始收拾碗筷,将杂碎的东西放进篮子中,像来时一样,起身离开,却仿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荣德道:“荣德,你每日都这般刻苦,我想知道你如今武功变得怎样了。你挥次剑给我看看。”荣德一听这话就来了劲,姑姑她有一年没关注她武功的进展了,如今突然提起,她心中既有惊诧,也有惊喜。毕竟这一年来,她自以为被姑姑冷落所以日日天不亮就上山练剑,等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挥给姑姑看。
荣德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捡起长剑,一个完美的翻跃跃出亭子,如同早晨练剑一般,在山中空地上舞起来。因有着姑姑在旁看着,所以舞得格外卖力,仿佛想要向她证明自己这段时间的用功。
妇人在坐在旁看着,脸上带着赞许的神情,但她分明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荣德舞得很快,每剑的劲力都很强,使路旁的叶子随着剑风抖动起来,仿佛刮起了大风,而且姿态也极是动人,剑在两手之间随意地变换,仿佛是在跳一种独特的舞蹈。舞了许久,也没听到姑姑的评价,她有些诧异,所以手中的剑渐渐慢了下来。
“姑姑”荣德小声地唤道,那妇人如梦初醒一般,淡去了嘴角的笑意,说道:“荣德,不用舞了。这一年来,虽然姑姑没有看着你,但你进步确实很大,很好。”荣德这时才停了剑,嘴角露出笑意。用袖子擦了擦汗,似乎将刚才心里的不安卸下了一些,坐到了妇人的身边:“姑姑你刚刚在想什么?”
妇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道:“荣德,你想下山吗?荣德听了这话,顿了顿。以前姑姑对于下山这件事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但隐隐有一种抵触的情绪。所以荣德虽然对山下的世界有所向往,但从未向姑姑提及过此事。与她共同习武的几个人都是从山下的一些人家中来的,只是在山上同她姑姑学习一段时间就回去。她从小到大,这与她一同习武的人已经换了许多,她也常听他们说起山下各种各样的趣事,从未见过,难免心生向往,也动过下山的念头。但每次她旁敲侧击地提及这件事,姑姑多半不会回应。一来二去,荣德也猜到姑姑的想法,虽然她对于山下的世界充满好奇,但也决不会违拗姑姑的意思,之后也没再提及这件事。
荣德心中计较着这件事,只听她姑姑缓缓开口道:“我从你这个年纪过来,自然知道你对于山下世界的向往。之前不想让你下山,一来年纪小,武功不够,二来我私心底也不希望你离开我身边。可我知道,想要将你一直留在山上是不可能的。与其到时你偷偷下山,遇上事情因为害怕,不敢向我求助,倒不如由我来开口。”
荣德听到后面一段话时,连忙道:“姑姑,我绝对不会偷偷下山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会等到你答应的。”那位妇人欣慰地笑笑道:“荣德,自然是很乖的,只是姑姑害怕,她摸了摸荣德的头,叹了一声,转眼间,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荣德知晓姑姑或许想起了一些往事,她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悲伤与怅然,便也不再说话了。过了许久,太阳已经移到正空之中,将整个亭子都烤得热热的,大约已是正午了,荣德远远地听见她住的地方传来开饭的锣响,那妇人才惊醒了过来,站起身对荣德说:”荣德,走吧。下午不必来练剑了。我将下山后得注意的一些事情再予你说一说,再替你准备一些要带的东西,后日,你便下山吧。“妇人说出这最后一句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仿佛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荣德点头答应。
回到了住的木屋中,荣德仍是喝了白粥作为午饭,因想到即将下山,心里十分兴奋,但隐隐有些担忧,她不知道姑姑为何会突然提起下山的事情,又将时间安排的这样紧迫。但想到很快就可以看见师兄师姐提起的那个有趣的山下世界,便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午睡荣德因兴奋也没怎么睡着,下许她姑姑将她叫到屋中,将一些要注意的事与她细细说了,又将收好的行李递给了她。荣德全都一一答应了下来,似乎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那妇人便盯着荣德的脸,说:“你与你娘长得真是像啊!”她苦笑了一下,道:“若她还活着,看到你长大,也会很开心的。”又说“荣德,姑姑一年没怎么关心你,你可会怨姑姑?”荣德忙道:“我知道姑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那妇人笑了笑,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不必去练武了,养精蓄锐,到了山下,会遇上许多的事情,有时想要好好睡下都是不能够了。”
待荣德离开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房间中走出来,对荣德的姑姑道:“沁心姑娘,你既然如此此不舍得她离开,又何必主动提起这件事。我瞧荣德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你若不说,她也不会提起的。沁心闭上眼睛道:“有些事情她终究要去面对的,如今她武功已是不弱,趁着这次机会,我希望可以将曾经的恩怨都化解掉。”她睁开眼睛道:“这一年来,我不瞧她武功的进展就是不想做这个决定,可有些东西终究无法靠推迟就化解掉的。”她对那老妇人道:“后日,你便陪同她一道下山,将她安全地送到袁府上。”
那老妇人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屋子。沁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幽幽的烛光中,她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看见了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