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离开,女子再次开了口:“影惑,你可曾疑惑我为何会派你去杀孟婆?”
影惑眼中一片迷茫:“属下不知。”
女子轻轻的笑了:“那你知道孟婆是何人吗?”
他迟疑片刻后答道:“黄泉引渡人。”
他倒是听阴差们说过孟婆,一旦人死后,在去往阴间的路上第一个碰到的便是引渡人。传闻中每一个引渡人都有着让人忘却前尘的能力,来者经引渡人剥去记忆后方可继续下一个轮回。
无论是人,神,妖还是鬼最终都会踏上同一条奈何桥渡过忘川,尔后据因缘际会进入相应的轮回。只是这其间的区别就在于夭寿长短,灵力等级高低及修炼介质。
投生轮回者很大一部分会成为人,而前一世灵力等级高者再入轮回时就极有可能成为神。很多人和妖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第三层境界的突破,妄图成神以求长生,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要想突破第二层境界的瓶颈惟有死路一条。
要想成神,需得置之死地。
而后
方得生。
引渡人在这一过程中意义非凡,无论是成神,成人,还是成妖,前世的记忆都是一个极大的阻碍,凡渡河失败者,要么灰飞烟灭,要么仍旧以魂魄之态阴鬼之名存于世间,忘川中的众鬼会将新鬼回忆中的美好啃噬殆尽而只为其存留生前怨念。
鬼者,阴诡不定,怨念极强,鬼力的大小与其生前的灵力大小一致,生者前世越强,成鬼后其怨念成倍暴增的几率也越大,毁世之念也越强。
引渡人所守的奈何桥也即是一个重要的关卡,因此被派守桥畔者需得是欲成神而未成者,凡一丝不落地渡尽一定数量的魂魄后,自然便可列居仙位,引渡人也是天地间唯一一个不用渡轮回直接可成神者。
居引渡之位者,或是人,或是妖,但绝不会是神,谁也不能保证道行高的神仙不会在某一天一念间就自堕为鬼了。
奈何桥不仅是防鬼的关卡,也是鬼窟的入口。
但这一届引渡人有些奇怪,无人派守她便在那了,仿佛是自然而然的,没人知道她来自何出,是人还是妖,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神界曾为此担忧过,他们还特意派过几位神将监视孟婆,但几百年过去了,孟婆一直都安分守己的熬汤渡魂,并未有过任何不轨的举动,神界见她如此也就放松了许多。
影惑虽死过一次,但在渡往忘川的途中,却未曾见到守在奈何桥畔的孟婆。他没有喝到孟婆汤,是那片草叶香将他的记忆剥离了出去,后来他才知晓,孟婆原是因过下凡受罚去了。
女子神色恍惚了片刻:“是啊,黄泉……引渡人……”
影惑不解其意,但见她已阖眸佯睡,想来是不愿多言,于是便悄悄地退下了。
影惑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太好,分明没了记忆,成鬼那么小的几率还是让他给撞上了,撞上就撞上了,可他偏偏又活的不像个鬼,他鬼力不低,明明应该是为人所惧怕的存在,可就在他初成鬼时又被当成是魃鬼让人从地里掘了出来受火鞭焚身之刑,差点就灰飞烟灭了。
不仅如此,因为成鬼之前就没了记忆,他连基本的怨念都没有,也没个报复对象。
那日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鬼命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就那么孤孤单单的飘零了几百年。
也就在前几年,眼前的女子找到了他,起初他是不愿同她合作的,但后来他发现,这位自称是雨止的女子似乎渐渐的与记忆深处的一个影像有了模糊的重合。
这可能是寻找前世的一个突破点,不知为何,没了记忆的他应该在这世上也无甚念想了,鬼身的他除了搞破坏也做不了其他的事,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破坏的事物,活与不活其实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可就在他濒临灰飞烟灭之际,心中却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生的渴望,他不能死,他好像还有什么事还未完成……可究竟是什么事,他说不上来,于是那次之后,他一直在找关于自己身世的消息。
但那次之后,他便再也寻不得那股强烈的感觉了,脑中只是一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觉得,或许与她合作,他便可以寻个一二。
又或许,雨止就是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子。
成为雨止下属的这几年他也曾偷偷的打听过雨止的身份,可除了知晓她是黑齿国公主外一无所获。
但世人似乎都不知晓黑齿国有这样一位公主,而她也从未提及过此事。他隐隐的感觉到,她对黑齿国没有一丝情感,没有受其养育的家国之情,有的,只是恨意。
虽然她目前还未做出任何对这个国家不利的事,但每逢雩祭之时,对着欢欣鼓舞的一城百姓,她看似笑的热烈明艳,但他总感觉那笑容中掺了丝丝阴毒,如同缠了绵密的毒蛛丝一般,透着难以察觉的恶寒。
算算日子,距离雩祭开始也不远了。
“前面好多人,他们是在过节吗?如此热闹。”前方人头攒动,将一条街里三层外三层堵的水泄不通,火照试探性的踮了踮脚想要看的更清晰些。
沙华撇了一眼挤在路中的人群:“他们在看人而已。”
火照不解:“这什么人啊,这么多人都想看?”
一旁的路人闻言惊讶道:“你们竟然不知道?是外地来的吧?”
火照赶紧扯住那位路人:“我们的确是初来此处,敢问这位公子,前方这看的是何人?”
那人顿时来了兴致:“今日可是百花楼选花魁的日子,历年选花魁啊,都只限那些有钱的王公贵族参与投选,花魁选出来后也都难堵其真容。今年可不一样……”
“如何个不一样法?”
“今年的花魁选举啊,就连普通的平民百姓都可以来参与投选,纵使不参与投选,见见平时千金都难买一面的花魁魁也是赚到了,这样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说完后那人便做出一副匆匆要走的模样:“不说了,我得赶紧往前挤挤,一会人再多些怕是连花魁的裙角都见不着了,告辞告辞。”
待那人淹没在人群中后,火照眼巴巴的看着愈发拥堵的人群:“这该是何等姿色……”
沙华双手环胸,脸上是一副想看你就来求我的表情:“怎么?想看啊?”
火照光顾着寻找花魁了,听到这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嗯,想看。”
“那就去看呗。”
她继续向人群中努力张望:“这人也太多了,挤不进去吧……”说着说着,她突然意识到沙华语气中的调笑意味,正想着不理他便罢。但转念一想他这么说,那不就说明他有办法见着花魁了吗?
火照朝沙华抛了个生涩的媚眼:“那带你能我去看看吗?”
沙华被她这个媚眼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嫌弃道:她这抛媚眼是跟谁学的?还学的这般四不像,看起来怪别扭。
“你……稍微正常一点,”沙华赶紧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为师这带你去最佳观景点。”
他卷起袖子,随手捏了个诀。火照再睁眼时,竟已来到一个雅间内,房内古朴清雅,茶香醇厚,雅间的东南角辟了个小小的看台,看台不偏不倚正对着选魁的大台子。
此时选魁大赛还未开始,最近的几排贵宾座早已坐满了人,其他地方也就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头。
随着一道惊天的锣声响起,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火照坐在看台上,只见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子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至舞台中央:“请参赛的姑娘们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