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陆焕、沈晏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她六岁那一年,那年寒冬虽冷,却不曾下过一次雪。
大夏十六年,江南突发大旱,饿死了数百人,宋文的阿娘便是其中之一,阿娘将死之际,唱了一首歌,她听见阿娘温柔的嗓音唱着:
“若有人兮山之阿
披薜荔兮带女萝
……
留灵修兮儋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
一曲未了,她阿娘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那一日小小的宋文没了家,没了唯一的家人,但是宋文没有哭,她看着病床上面容枯槁的阿娘嘴角带笑的静静的躺在那里毫无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阿娘是幸福的。
她一把火烧了阿娘,也烧了她的家,她将残灰取了些装进脖子上的荷包里,其余的一并埋了,她为阿娘立了碑,她不识字,那碑上也没有刻字。宋文静静地站在坟前,磕了三个头,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无名的孤坟旁一株兰草摇摇晃晃的,像是在做着无声的告别……
离开江南以后,宋文随着难民们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此时已是寒冬,京城的梅花肆意的绽放,到处都是摊贩们的叫卖声,衣着光鲜的人们在街上四处游走,茶楼里文人墨客们正在吟诗作对……宋文想起了阿娘,
“阿娘,这便是你说的京城吗?京城真的好美啊!”
不知道哪家的孩子突然冲出来,
“叫花子,小叫花子,脏兮兮的叫花子。”
那些小孩一边围着她转,一边叫喊着,不知道是哪个顽皮的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她,她额角被打破了皮,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把那些孩子都吓着了,一溜烟便跑得没影儿了。宋文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许是失血过多,她有些站不稳,险些摔倒之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回身欲道谢,却见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红衣少年,睁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本欲出口的谢意顿时成了一句
“好美……”
他身旁跟着的小厮正欲开口训斥,却被那少年拦住,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
“我很美么?”
她仔细的端详了他一会儿,非常认真的说道:
“嗯,公子确然很美,比这长安城还美。”
那少年一愣后哈哈笑了起来,便是连方才那想要发怒的小厮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小乞丐着实有趣得紧,可愿跟着我?”
“虽然我也很想跟着公子你,可我来这里是来寻亲的。”
“寻亲?”
“嗯,我来寻我父亲。”
“你父亲?”
“我父亲叫宋云。”
“宋云?可有何信物?”
“你认识我父亲吗?”
那少年嘴角一钩邪魅的一笑
“这京都,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人。”
“真的?”
宋文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童叟无欺。”
宋文从破烂的衣袖里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小巧玲珑,中间还刻着一个宋字,少年拿起来看了一会儿道:
“是块儿好玉,你要找的人我已知晓,此人住在宣化街,你只需一直往前走,在你的右侧会有一座门口有两个狮子的房子,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谢谢你”
宋文接过玉佩准备离开,那少年却喊住了她,
“丫头,如若你寻亲未成,无处可去,可到忘忧阁来寻我。届时你只需说一声是我沈晏的朋友便可。”
“好。”
少女欢快的身影渐渐的消失,那少年的目光却一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
“公子,为何……”
少年勾起一抹轻笑淡淡的道:
“这丫头我很喜欢……”
深夜,树林之中一个黑衣人正追着一个年岁约莫八九岁的华服男孩儿跑,那男孩一路跌跌撞撞的跑着,身上满是被树枝刮伤的痕迹,然而那黑衣人却一直对着他穷追猛打,眼瞧着就要被那黑衣人抓住,那男孩脚下一滑,便沿着路滚入了密林之中不见踪影,黑衣人在林中搜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那孩子,不甘的离开了……
密林之中宋文紧紧的捂住身下男孩儿的嘴,直到那黑衣人走后,方才松开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一笑
“没……没事儿了,别……怕……”
话一说完她便无力的瘫倒在一边,男孩儿精致的小脸一愣,连忙起扶起她,却发现宋文体温高得异常,身上满是血迹,他慌张的摇晃着她的身体
“喂,你醒醒。”
其时,一位红衣的少年突然出现,从他手中抱走那昏迷的少女,
“把她还给我。”
沈晏看着手中半死不活的少女蹙着眉答道:
“太子殿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男孩儿的目光瞬间警惕了起来,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正在被人追――杀――”
话音一落,那男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那男孩愣在原地,眼中不停地冒着寒光……
沈晏抱着宋文回到了忘忧阁,落雪看着沈晏怀中抱着的血淋淋的孩子,
“这……这是……”
“落雪快给她看看……”
片刻后,落雪蹙着眉从里间走出,
“我给她施了针,烧是退了,可她伤势太重,年纪又这么小,能不能挺得过去全看她自己了。”
沈晏坐在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宋文,
“丫头,一定要挺过去啊!”
三天后,宋文悠悠的睁开眼,便见到面前沈晏放大的俊脸,
“哎呀呀,丫头你可算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我抱你回来的啊!”
“你又帮了我一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此事暂且不提,你倒是说说你这寻亲怎么还弄得一身伤。”
宋文垂眸,苦笑道:
“想来是我记错了名字,寻错了人,又去别人家里闹了一通,自是会被人驱赶的。啊,我真是个傻瓜。怪不得,以前阿娘总是说我笨。”
沈晏摸了摸她的头,
“看来你和我一样呢,不若留在我这忘忧阁怎样?给我做苦力,就当是报答我的恩情。”
“一样?”
宋文抬头看着沈晏含笑的眼眸,原来一个人的眼神也可以那么悲伤吗?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令人心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漫上丝丝麻麻的疼,然后她对着沈晏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