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内站着一俏生生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身材高挑,一身孝衣,可能是连翻的磨难打击,脸色微微蜡黄,不过这并不能掩盖她一身的干练气场。
那二丫似乎正在气头上,对着陈灵等人一个蹲礼,也不说话,不等叫起就站起来,扭头站向一边,让开了大门。
四婶进门生气的指指她,到底没说出什么,只是连忙将陈灵几人让进院子,走进大堂。大堂正中是个牌位,陈灵三人也上前烧了一炷香,四婶在旁边说道:“哎哟哎哟,他可真是有福气,贵人都给上香了,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吃饱穿暖一辈子。”
那二丫似乎看贵人们给上了香,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施礼道谢。
陈灵道:”这位小娘子,不必多礼,我等也是为了了解状况才上门打扰,想知道各家的难处,也好各施救援。“说罢环顾一圈,家徒四壁足以形容。
二丫一听,眼里立刻涌上了泪水,但是她忍住了,对陈灵道:“谢谢贵人心善,我们家,”她环视一周“您也看到了,什么也不剩了。当家的原先攒的那点子家业,这几个月也让我养身子请人下田用完了。不过官老爷开恩,今年免税,今年已经种下春苗,秋天的口粮是有着落的。”
陈灵温声问:“那你可有打算?”
二丫直率的说:“打算?我们这等人家还能有什么打算,活一天苦一天罢了。”
四婶斥道:“死丫头瞎说什么。”有转头讨好的对陈灵说:“贵人别生气,我妹妹她就是脾气急了点。”二丫被呵斥了也不争辩,只是扭头看向一边,拒绝意味明显。
陈灵道:“即如此,令姐劝你改嫁,也是为了你好。多个依靠总是要好过一些。”
二丫直道:“贵人,您大概不了解我们乡下人的生活,如果风调雨顺,我一女子也能过。真遇到老天爷不给活路,有没有男人,还不是一样的苦日子,”
“你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两个人过的日子,怎么不比你一个人轻松?”
“不是刘大,我和谁过都不会觉得轻松!”二丫毫不犹豫怼回去
“就为了一个死人?你就不要你以后的日子了?”四婶怒道。
陈灵这时候插话道:“如果他知道你为他过这种苦日子,他会愿意吗?”
二丫一听这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俯身趴到供桌上哭泣起来,抽噎的说:“他不愿意为什么要抛下我?说好的一起过日子,剩下我一个算什么?“说罢用力拍了拍供桌恨恨地道:”我就要让他心疼,让他心疼的不敢投胎!说好一辈子,变成鬼他也得在这陪着我!”
“你这丫头,疯魔了不成!诸位莫怪莫怪。”四婶赶忙四下拜拜,乡村里,还是挺相信这些的。
陈灵看罢,也觉心酸,只觉命运弄人,鸳鸯离散。不由更加柔声的安慰:“莫说气话了,看你如此,你们当家当是疼你的,你如此,真要他在冰冷的忘川等你几十年不成?就算你不心疼他,他也总是心疼你的,希望你过得好的罢。”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们当家的才走,你让我如何能忘了他。”二丫抽泣着说。“你说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我们当家的从来与人为善,就是那刘癞子,年前刚回村那会,家里揭不开锅,我们当家的还给送过吃的,怎么老天就这么不开眼,这么好的人也收!我也不想别的,我只想为他守几年,怎么就这么难。”说罢又趴桌上哭了起来。
陈灵也沉默,天灾人祸的,谁能说得清?比起前几家,至少这二丫是活了下来的。但这是幸或不幸,不是当事人,谁又能说得清。
留下四婶在哪里劝慰妹妹,几人离开了二丫家。气氛一时有点压抑,连刘大狗都有些低落:“刘大哥是真好,对谁都好着呢,总是笑呵呵的,还帮六奶奶打柴帮八婶子挑水。”刘大狗又抬头问陈灵:“贵人,刘大嫂给刘大哥守灵不对吗?为什么要改嫁?”
陈灵被问住,这怎么解释?不是不行,只是确实,一个女人家伺弄庄稼是否能养活的了自己不说,但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村里有那赖的,门口都要不清净。但是这些事如何跟一个小孩子说?
闻人靖却站住,对着刘大狗说:“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是选择的问题。刘大哥是好人,但现在刘大嫂没了你刘大哥,自己一个人过,会很苦很累。你也不希望看到你刘大嫂过得辛苦吧。”
陈灵却低落地说:“选择?那二丫有的选吗?要不苦死,要不心死。哪里还有得选?”
闻人靖却看了陈灵一眼,说道:“我曾去过一个小镇,哪里有户寡妇,独自过日太苦,想要改嫁,家人不许,怕坏了名声,就将那寡妇关在房中,活活饿死了。”
陈灵吃惊的看向闻人靖:“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她能理解四婶让二丫改嫁的原因,但是她不能理解怎么会有那么狼心狗肺的家人。
“为了名声,名节。当地风俗如此,虽然我大齐律明令可以和离,可以再婚,然在地方上,想要移风易俗,没有水磨工夫,也是难。再遇到那迂腐的牧民官,还会倒行逆施。”大齐毕竟刚经历过乱世,正是修养民生的时节,寡妇改嫁可以促进人口增加,国家是不禁的。
“想嫁的不能嫁,不想嫁的被逼着嫁,真真是。。。这世道是怎么了?女子难道一点选择都没有吗?”陈灵的心又沉重了一分。她自幼被疼宠着长大,家里又干净,这些事自然不会有人和她说。
闻人靖看她不开心,又说道:“这不是世道的问题,贤弟。”
陈灵一愣,听话听音,她听出闻人靖似乎在教她什么:“闻人兄的意思是?”
闻人靖道:”世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不过时间长短。而要解决一件事,一开始,一定不要就认为是天意、世道如此,而应究根溯源,如寻医问药,探询病灶,方能开出良方。“
陈灵一礼:“还请闻人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