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袁宝婷看着加拿大目前最大的游乐场大门,目光有点兴奋,也有点感慨。
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昂贵的羊毛围巾把她的脸裹得只剩下一双大眼。
走在她身后的顾淮隼,不过一身黑色长大衣,整个人在色彩缤纷的游乐园里,显得无比突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酷冷凝的气场。
他低头看着身前的袁宝婷,目光在触及她眼底不一样的神色时微微深了下去,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大手轻抚上袁宝婷的头,道:“进去吧。”
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袁宝婷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笑道:“嗯。”
游乐场从里到外都是人,人群朝不同方向涌动,欢声笑语不断充斥,儿童的笑声及夹杂着各种语言的长辈的哄喝声交织在一起,在白茫茫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
顾淮隼一直用一只手护在袁宝婷身后及周围,尽量不让人群撞到她,袁宝婷在拥挤中往前进,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他沉静而专注的目光,不由笑得更加安心,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好让大哥能够把自己保护得更好。
周围有许多年轻的少女,见状都在用各地方言讨论着,羞涩而大方得注视着他们,目光中流露出慢慢的羡慕。
一路走来,顾淮隼没有去解释,袁宝婷也没注意别人的眼光,一时之间,娇俏的少女和俊美冷酷的黑衣男人成为了游乐场里的关注中心,兴许是两人的气场在这里太格格不入,人群悄无声息得以他们为圆心退开一定的距离。
顾淮隼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直到两人来到摩天轮前,顾淮隼低头,对袁宝婷道:“抱歉。”
还在排队,前面的人纷纷回头看他们,袁宝婷却清晰听见顾淮隼的话,不由抬头“嗯?”了一声。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但是顾淮隼却用手臂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听见她的声音,他灰色的瞳孔有点深:“我答应过你,今天让你以普通女孩的身份玩一天。”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对上一些闪缩的眼神,又道,“但是现在,恐怕是不能了。”
他话语里平静无波,却唯独袁宝婷听出了他那隐藏极深的思绪。
袁宝婷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趁着顾淮隼低下头前上前搂住顾淮隼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笑道:“大哥,谢谢你。”
谢谢你总是对我百般宠溺,百般退让,谢谢你让我圆满。
顾淮隼僵住,但很快就松弛了肌肉,随即听见她顽皮的声音:“大哥,这是我们第二次来游乐园吧?”
她的语调带着笑意,让顾淮隼不禁想起小时候他们唯一一次来游乐场,那一天夜晚正好有宴会,他答应她先带她来游乐场玩一转,之后再直接去会场,但是后来在游乐场里他没有牵稳她的手,以至于把她给弄丢了。
那一个下午,他发了疯似得封闭了整间游乐场来寻找她,凌晨时分,他派出的人通过监控录像找到了她的踪迹,当时是秋天,那个人贩子把她反锁在一个废旧的存放海鲜的冰库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发病,双颊白中透着青,嘴唇都成了乌紫,那是顾淮隼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害怕。
就连父母去世那一天,他也不过是愤怒及悲伤,但是那一刻,最小的妹妹气息奄奄得躺在自己的怀里,居然让顾淮隼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顾淮隼就没有再带袁宝婷去过人多的地方,久而久之,当他发觉时,袁宝婷已经习惯了只在岛上行走,再也没有离开过岛屿一步。
打断了顾淮隼深思的是袁宝婷自言自语般的嘟囔:“当时我一定很难看。”听二哥事后的描述,她可是脸庞发青,嘴唇青紫,像是一个僵尸。
“难看的,是我。”但是过了半响,顾淮隼却低声道,“那个把你弄丢了,找的快发疯的我。”
是那一次后再也不想要体会那种恐惧,也不想再重复成为一次当年那个狼狈的自己,所以这些年,他愈发强大,把她安排在身边,自己一只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摩天轮的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
顾淮隼谢绝了工作人员的搀扶,亲自牵着袁宝婷的手,走到红色的一格,袁宝婷兴致勃勃得走进去,回头却看见顾淮隼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静静得看着她。
“这位先生,您不进去吗?”
一旁有工作人员有礼貌的询问,连袁宝婷也睁着一双眼睛疑惑得看着他。
然而顾淮隼却第一次,在人前,默默勾起唇角。
“婷宝,你自己上去吧,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只在哥哥怀里看这个世界。”他的声音很沉,说话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要使上很多的力气,“……自己去看吧,在最高空你眼底的世界。”
袁宝婷的目光在那一刻颤动。
“对不起。”顾淮隼低声道,“抱歉,迟了那么久。”
众人闻言一脸迷茫,唯独袁宝婷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同一时刻,纪若白看着顾淮明,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她喜欢外面的世界,却甘愿在这个家里以这样的形式过了整整二十多年,这使她的生活比所有人来的纯洁干净,但是这样的纯洁干净,其实又怎么能不被称为孤独和寂寞?”
“你们觉得她是因为理解你们,所以甘愿待在那个家里,但是我眼中的袁宝婷,比许多女子都要心思细腻、聪慧、勇敢,她敢自己跑出你们给她划定的世界,并且活的比外面许多人都要耀眼夺目,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甘于为了这样的原因把自己困在一座围城里。”
“在我看来,她是为了一个人去承受这份孤独,因为那个人逃不出孤寂,所以袁宝婷才会自愿留在他身边。”纪若白顿了顿,才道,“那个人,是顾淮隼。”
从出生起的那一刻,没有父母,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沉默且悲伤的哥哥的脸。
慢慢在他的呵护下长大,他愈发孤傲,身影愈发寂寞。
她是他用一生自己为代价换来的力量所守护的人,是她夺走了那个人本应拥有的能够得到温暖的能力。
因此袁宝婷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家人,独独只是为了顾淮隼。
或许是潜意识的明白,没了自己,他将在黑暗里独自一人。
因此画地为牢,因此相伴在侧,总是站在大哥一眼能看见的地方,固守着这个一直都在为他们付出的男人。
顾淮隼保护守护着他们,而袁宝婷则自愿在顾淮隼身后守护他。
他们都不知道,最后一直都坚守在顾家最强的男人身后的,只有她一个,却都认为,是他们一直在保护守护着她。
顾淮明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你说得对,从始至终,都是我们自以为是,觉得婷宝非我们不可。”顾淮明苦笑,“其实都说反了,是我们非她不可。”
母亲是在生下袁宝婷的那一刻去世的,对于他们来说,妹妹的性命是母亲换来的,这个孩子的生命对他们来说,从一开始就被赋有不同的意义。
是他们总是太多期望,总是被母亲的死亡给牵绊着,因为总是在心底深深悔恨当年没有这个能力保护父母,所以就用十倍百倍的精力去保护这个妹妹,自以为是在保护,却不知到头来,是婷宝看穿了他们过深的执念,还一直默默得在他们身边守护他们,承受着他们所给的过度的爱。
那一刻,任谁都无言以对,顾淮明抬头看着纪若白,哑声道:“婷宝值得所有人去爱,但是有的爱,是我们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纪若白,若是真的爱她,那么就一直抓住她吧,不要放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从游乐场回到家,已是傍晚。
夕阳将下,有雪花飘落,模糊了视野,覆盖住大地原本的冰雪,一切干净得恍如新生。
大厅没有人,只亮了几盏微暗的灯,顾淮隼抚摸着袁宝婷微冷的脸颊,低声道:“上去休息吧。”
“大哥,我的身体已经比调理之前要好太多了。”袁宝婷握着顾淮隼的手掌,习惯性得用脸颊蹭,有点调皮得道,“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嫂子啊?婷宝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但如果没人在你身边,我会不放心。”
顾淮隼沉默片刻。
“不用担心。”顾淮隼慢慢抽回手去,“我会找到,要陪我余下半生的女人。”
袁宝婷吐了吐舌头:“要当我嫂子可要先过我这一关。”
顾淮隼眼底染上几分笑意。
“纪若白,我给他一个机会,倘若他能做到我给他的要求,你们的事情,我可以同意。”他看见袁宝婷眼底慢慢升腾的光芒,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眉心间,压住,“但在这之前,他不能跨越一步。”
如今还是冬天,她的身体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或许,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会重新考虑,给那个男人,一个可以照顾袁宝婷余下半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