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朝,各官进言上奏,有条不紊,韩天浩也向皇上汇报南海盐务以及护送南依进贡队伍进京等事务,倒也没有什么让人感到意外的事,左春风、杜平安也没有向皇上提起赐婚的事情。
韩天浩觉得过于平静反而有点不正常,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了将军府,便叫来韩承宇到书房商议一些军营的事情,两父子也有一些时日没见,自然有些话要说要问。
说完了公事,韩天浩把手中的文书一放,看着儿子,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承宇,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你觉得忘忧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没怎么样啊,不算个惹事的。”韩承宇也没有多想,在他那脑子里,仿佛女人就分为惹事的和不惹事的。不过,当爹问起他的时候,他还是潜意识地在脑海里评价了一下顾忘忧,首先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低头不语的时候,微卷的长睫毛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在韩承宇面前,她总是想做到隐身,寄人篱下的身份,让她不敢过于打搅主人,但是心思又很细密,把自己和母亲甚至韩夫人照顾得很妥帖。
“哎,难道就是个不惹事的?没有其他感觉的吗?不漂亮吗?不温柔吗?”韩天浩有点恨铁不成钢。
“爹。”韩承宇叫了一声,脸上竟有点发红,感觉自己刚才正是想到那个女子漂亮、温柔,仿佛被父亲识破了,一时有点窘迫无措。
两父子还没有进一步细谈,便有下人来报:“宰相家二小姐来了。说是将军回城,特意过来问安。”
韩承宇顿时沉下脸,寒天浩也是一愣,“你娘昨晚和我说了左怜雪上次诬陷忘忧与言风的事情,不知道她还有何脸面来这里。”
不过,怎么说左春风也是一朝宰相,不好因为这个撕破脸面,父子二人只好往花厅那边走去。
这边韩夫人得了禀报,也是往花厅那边走去,只见管家引着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从花径那边走来,便站在门口相迎,等走近一点,发现左怜雪的身边,居然还有一个美人,同样袅娜多姿,只不过披了薄薄一件连帽披风,帽檐下露出白净的小脸,竟看不出是谁。
待走进花厅,韩夫人唤杜鹃上茶,其他下人退去,那个神秘的女子才轻轻地解下披风,交给了身边的侍女。
韩夫人看她鹅蛋脸,肌肤晶莹如玉,一双美目流盼妩媚,只觉得有点面熟,一时竟没看出来,又见此女头上戴着金凤点翠珠钗,牡丹含露步摇,才恍然大悟,忙跪了下来,“竟不知道令贵妃玉驾光临,有失远迎了,请令贵妃恕罪。”
令贵妃和左怜雪对看了一眼,左怜雪得意的一笑。
这时,韩承宇父子也来到了花厅,看见韩夫人跪倒在地,很是诧异,连忙过去,待看清楚了来人的时候,也不得不躬身行礼。在大陈,除在正式的场合需要向皇后行跪拜之礼外,是没有规定大臣需要向皇帝的妃子行跪礼的。
“好了,都起来坐吧。”左怜月一向是温柔似水的,“是本宫唐突了。”
韩天浩趁着大家松了口气,入座的时候,对管家宋伯吩咐了几句。
左怜雪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韩承宇,韩承宇感觉到她的目光,竟也没有回避,稍一点头,表示回应,便又挪开视线,那冷漠的眉目透露出一丝漫不经心。这让左怜雪的心暗暗地揪了一下,不过她告诉自己,也许过了今天,就能和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共结连理了。
左怜月坐下来后,也不着急,品了两口茶,“这茶是少将军南海带回来的吗?味道很细腻哦。”
韩夫人答道:“这是林家公子送的安溪山铁观音,他朋友很多,也不知道是谁赠与他的。”
左怜月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左怜雪,左怜雪摇摇头,她又看了一眼那两父子,说:“这两日家母身体抱恙,皇上特赦我私下回府省亲,看着母亲并无大碍,我就放心了。又听到怜雪说昨日韩将军从南海回府,想过去问安,我便也跟着过来了。韩将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我等女流之辈自是十分敬仰,略带薄礼以表心意。”说着挥手让侍女呈上礼盒,是一对琉璃水瓶,样子很别致,做工也精细,但也说不上太稀有珍贵,韩夫人只好亲手接了又一再道谢客套。
韩天浩看左怜雪左右不过说些客套话,便也有些不耐烦了,拱手说道:“贵妃娘娘有心了,韩某身为朝廷武将,为国家办事是本职,贵妃娘娘不必如此看重。”
左怜月也不接他的话,又说:“怜雪这两年来,总是过府叨扰,幸而韩夫人体贴包容,多加照顾,今天我要向韩夫人道谢了。”
韩夫人说:“这是哪里话,是怜雪总为了我的身体操心呢。”
“说到韩夫人的身体,我还听怜雪说,府里有个来投亲的丫头,能医会药,竟把夫人的病给治好了?”左怜雪不紧不慢地说着。
话说到这,大家终于明白或者说终于确定她们来的目的了。
韩承宇把眼睛看向外面的一棵玉兰花树上,仿佛没听到左怜月的话,那剑眉星眸却升起了一层阴郁厌恶的水雾。
韩夫人想了一下,又看了丈夫一眼,说:“是的,忘忧的确是很懂医道。”
左怜雪心里冷哼了一下,左怜月按了一下左怜雪的手,说:“这世上真的是藏龙卧虎呢。”这时,管家宋伯带着顾忘忧的母亲张氏悄悄地来到花厅,站在偏门边上,由于张氏穿着普通,左怜月二人倒也没有在意,以为是来侍候的嬷嬷。
左怜月索性站了起来,脸上也少了一些柔美,对着韩将军说道:“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长期寄养在将军府,总归是有损清誉,如果韩将军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让那个丫头过来我们府里,我们府里女眷多,和怜雪也有个伴。”
韩天浩也站了起来,用一种看似客气但又透出一些决毅的语气说:“本府的一些小事,怎么敢劳烦贵妃娘娘和左相。”
左怜月定定地看着韩将军,良久,吐了口气,说道:“看来韩将军已经忘了先皇后的话了。”
韩承宇听了这句话,不解地看了一下父亲,又见父亲并没有表现出太诧异的表情,只是假装稍愣了一下,便知父亲并没有将一些事告诉过自己。韩天浩说:“莫非贵妃娘娘说的是先皇后曾经建议联姻的事情?当时商讨无果,我们将军府注定与宰相府无缘结亲。但这与我家接待一个弱女有什么关系呢?”
韩天浩也不是擅长迂回的人,心里其实很厌烦这些手段,便直接说了重点。
左怜月这时倒也不气,坐了回来,“本宫出一趟宫也不容易,要不是看在妹妹一片痴心的份上,我何至于来这里叨扰将军。当年先皇后提出联姻,韩将军却推说与一个乡下女子有婚约,拒绝了先皇后。先皇后让你悄悄退婚,便不做计较,仍可风光联姻。后来,大家看着你将军府里也没有与哪个姑娘家有来往,想着你已经想明白了,悄悄把婚退了。如果是这样,今日我们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订下来吧,岂不是美事一桩?也好断了别的有心人的念头。”
韩天浩早已猜出左怜月今天来的目的,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可是场上有两个人可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第一个自然是张氏,张氏本来就奇怪为什么宋伯要喊自己过来这里,后来听到说韩承宇的婚约,心猛地一紧,便仔细地听着,等到那个被叫做贵妃娘娘的女人,说出那些话后,整个人便有点激动,双手紧紧地互相绞在一起,瞬间就明白了韩家一直的处境。原来,韩家一直不联系顾家,是因为怕顾家遭到了牵连、谋害。连先皇后都曾经让韩家放弃老将军订下来的那桩婚约……可知韩家要坚持下来是承受多大的压力。
另一个不知情的自然是韩承宇,他一向冷漠的脸,此刻正处于乌云密布之中,上次杜平安、左春风在朝堂之上怂恿皇上赐婚,如今又出动令贵妃,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连先皇后都威胁过父亲,这些人就为了自己的争权夺利,毫不掩饰地把别人当成筹码和棋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反驳令贵妃的话,不料韩天浩挥手一挡,示意他不要声张。韩天浩上前拱手道:“贵妃娘娘,可能您有点误会了,当年先皇后的确有意给两家联姻,一来承宇已有婚约,而且还是家父订下来的婚约,二来我们韩家历代武将莽夫,实在配不上左相家的千金。所以承宇的婚约并没有退,而且,如今正在议亲。”
张氏一听,心下紧张,由于先前韩将军也没有来得及和她商议,如今突然提起大家刻意淡化的事实,竟有点不知所措。
左怜月听了,感觉今天过来这里,所说的种种丝毫没有得到回应,从没有过的挫败感令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左怜雪比她更加气愤和着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怎么可能呢?我这几年经常过来你们将军府,为什么没有听过承宇哥哥有婚约的事情?”
韩夫人看着这场面,心想事到如今,表面上的和睦是维持不下去了,说道:“也怪我眼拙,竟不知道怜雪对我们家这个顽石儿子有意。承宇父子这两年都在外的多,我一个妇人家也做不了主啊,所以也没有提起婚约的事情,再说,也没有人问起啊。”
韩承宇听到父亲说自己已有婚约,一开始估计是父亲找的借口,心里面还有点不屑,但此刻母亲也非常有默契地说婚约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隐约之间又想起小时候爷爷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媳妇都给你找好了,以后只管读书习武,不可三心二意……”原来竟是这样的意思吗?
左怜月皱着双眉,凤眼眯了一下,毕竟是贵妃,总得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如此说来,竟是我们左家误会了。既然正在议亲,那也是龙城的喜事,不知韩将军可否让本宫提前知悉是哪家的千金如此有幸,能嫁得少将军这般神仙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