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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汴京城里有一条著名的通衢大道,自皇城南面正中的宣德门经里城的朱雀门,直达外城的南熏门。此道横阔二百余步,乃皇驾出行专用之路。这便是汴京臣民尽人皆知的御街。

在宣和年间,又有一条并非主干道路的偏巷,竟被时人冠以了小御街之称,而蜚声京城。从这个名称上不难看出,这条巷子,必是徽宗皇帝赵佶的足迹时常眷顾之地。这条偏巷,就是距皇宫仅一箭之遥的金钱巷。

金钱巷在被称作小御街之前便颇有点名声。它是个妓馆教坊云集之处,在那巷中的一户户庭院楼阁里,栖聚着无数烟花脂粉、风尘娇娃。每日午时前后,各家楼院便陆续开门迎客。到了掌灯时分,巷内更是粉灯相连,狎客接踵,亵声浪笑,盖地喧天。红灯区明目张胆地就设在中央政府眼皮底下,足见当时之娼盛状况。

金钱巷的出名,不仅仅因为它是妓馆教坊的云集处。在当时的汴京城里,类似金钱巷一般的风流巷陌起码有数十处,各处的风流气象皆不在金钱巷之下。金钱巷于其中名居魁首,乃是由于有一个唤作镇安坊的行院设在这里。而镇安坊的声名显赫,则皆因它拥有那个色艺双绝的汴京花魁李师师。

说起这李师师,本是个苦命女孩。其父王寅,是京东永庆坊染局的一名工匠。师师的母亲在生师师时因难产去世,王寅以豆浆代母乳,含辛茹苦将师师喂大。那时汴京的风俗,凡孩儿降生,其父母钟爱至极者,都须舍身佛寺以消罪愆,王寅便将女儿送入了宝光寺。佛家弟子俗呼为“师”,师师遂得其名,其乳名则湮没而不可考。

师师年方四岁时,王寅受一桩盗窃案牵连被捕入狱,不久死在狱中。有一名自己没有子女的李姓歌伎,见师师生得聪明伶俐,甜美可人,便将其收养下来,师师也就随她改为李姓。李姓歌伎后来积攒了些资本,自立门户开了这家镇安坊,从此人称其为李姥姥。

师师渐次长大成人,姿容出落得一年比一年标致。李姥姥看出她是一块可雕之玉,不吝工本悉心调教。更兼师师天资慧颖,管弦歌舞一沾即通,十四五岁便在教坊行中声名鹊起。时至今日,她已稳列汴京四大当红歌伎之首。

最为难得之处在于,开门迎客多年,她始终坚持只献艺而不卖身。身处行院淫沼,又是天香国色,能够做到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这不能不归功于李姥姥对她的格外关爱和保护。李姥姥非但不强迫她以身接客,反而多次在嫖客欲强霸她时,努力周旋,化解了危机。师师对此在心里怀着深深的感激,虽然她知道李姥姥这样做,是包含着尽量长久地保持住她的高身价,以便利用她赚取更多银子的目的的。

十余年来,师师接待过的公子王孙、达官显贵、文士商贾不计其数。其间不乏对她一见倾心,要与她出资赎身共结良缘者,师师统统一笑置之。李姥姥认真告诫过她,做歌伎这一行,要诀就是逢场作戏,人走茶凉,对那些狎客的花言巧语半句也当不得真,更动不得真情,否则定然要上大当,吃大亏。

师师知道李姥姥说的都是经验之谈,便谨遵牢记了这话,将那青春少女豆蔻年华的怀春情绪深深压下,封若坚冰,而接人待客委蛇敷衍的表面应酬文章,却历练得越来越纯熟老到。时间久了,感情的触角消磨得日渐迟钝,似乎是真正修炼到了水波不兴的境界。

直到遇上昨日那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睛,师师方陡然醒悟,自己在男女私情上心如止水,并非只因多年职业习惯的磨砺,而实在是还没有遇上一个足以搅动这泓深潭的人。一旦这个人不期而至,平滑如镜的水面终究会无可遏止地漾起春波。

昨日与那力遏惊牛的年轻公子匆匆分手后,师师心里就隐隐有怅然若失之感。回到行院,她让贴身丫鬟蕙儿,也就是昨日陪伴她外出的那女孩子,去告诉李姥姥,她今日精神不爽,有来客点她的牌子时替她挡一挡。当夜禁军在城里大肆搜寻刺客,前来行院寻欢作乐的狎客骤减,却也无人来打扰她。吃罢晚饭,她胡乱读了几页诗书,读不大进去,便恹恹地躺下歇了。却又难以入眠,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折腾到将近卯时,才算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师师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往日何曾少见了风流俊俏的年轻汉子,皆似过眼烟云,谈笑一番打发过去,心里压根不存半点留恋滋味。而昨日那位公子,不过是与自己相视了那么一瞬,话也没有多说,却怎的就缠绕心头,挥之不去了呢?

她亦闻听过在人身上有所谓气场,气场相配的人相逢相处,即使无言无语,亦可气息交汇,相吸相容。难道自己就是碰上这种状况了吗?就算是碰上了,却已失之交臂,匆忙中连对方的姓名都不曾问得。人海茫茫,重逢难再,枉自嗟呀,有何益哉?

躺到上午巳时光景,师师起了床,简单地梳洗过,仍郁郁地提不起精神。蕙儿端来的莲子羹喝了不到半碗,便让撤了下去。到庭院中漫步转了转,但见得秋风拂处草木转黄,看来经不得几番冷雨,这满园的斑斓绚丽便会凋零殆尽。一股幽幽的伤感,没来由地从师师心底里蔓延上来。她暗自嗟叹着岁月无情,芳华易逝,缓步踅回卧房,坐在梳妆台前,又默默地面对着镜中的美人发呆。

蕙儿脚步轻轻地走进来,告诉师师,有个客人要见她。师师头也不回地道,是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我午时之前从不见客吗?蕙儿说,那人给了李姥姥一大锭银子,李姥姥已经答应了,正让他在前面候着。师师说那也不见,将银子退给他就是。蕙儿含了一丝神秘的意味笑着说,姐姐何必这么固执。今日这位客人嘛,蕙儿倒是奉劝姐姐,还是见一见的好。

这蕙儿姑娘跟随在师师身边,已有两年多了。行院里的歌伎是分若干等级的,似李师师这种头等歌伎,都配有专门的服侍丫鬟。师师原先的贴身丫鬟唤作巧儿,手脚很是利落灵巧,只是脾性比较骚媚,不大安心就做些端茶递水、铺床扫地的营生,时有到前面开房接客之念。师师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强留她,帮她与李姥姥说明了,便放她去前院做了风流活计。另外物色贴身丫鬟时,师师看中了蕙儿。

蕙儿现年十九岁,本是江湖艺人出身。其母早亡,自小随父亲四方飘零卖艺为生。闻得京城里地面大、富人多、银子好赚些,父女二人便风尘辗转来到了汴京。

但汴京城里的卖艺地界都是私下里划了疆域,各有霸主的,没交纳份子银的艺人休想开场。蕙儿父女远道而来,哪里知道这些规矩,结果刚在街头上开了两场,便被闻讯赶来的地痞流氓砸了家什。蕙儿的父亲被打断了几根肋骨,所挣的一点辛苦钱也被全数抢走。由于伤势严重,又无钱求医,没过几日,蕙儿的父亲即吐血身亡。

蕙儿悲痛欲绝,在街市上插标自卖,欲换点银两葬了父亲,然后伺机自尽。恰逢师师上街,看到这番景象,顿生怜悯之心。上前问明情由后,师师慷慨解囊帮蕙儿料理了丧事,并让蕙儿暂在行院栖身,百般安抚劝慰,打消了蕙儿的轻生念头。

李姥姥见蕙儿生得资质不错,眉眼间颇有些师师的味道,又看着师师的面子,同意将她收留在镇安坊。但蕙儿却不愿做那卖身的勾当。师师在与蕙儿数日的相处中,了解到她幼年丧母的身世竟与自己颇为相近,就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同时亦喜她的质朴刚强秉性。师师便与李姥姥商议,将蕙儿留在自己身边做了贴身丫鬟。这样一来,既使蕙儿有了个稳定的落脚生存处,又使蕙儿免于出卖肉体。蕙儿由此遂生对师师的大恩必当终生相报之情。

两年多下来,师师与蕙儿相处融洽,亲如姐妹。令人称奇的是,蕙儿不仅在性格上越来越接近师师,而且在容貌上,竟与师师也越来越相像了。只有师师在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那股清逸典雅气韵,是蕙儿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具备的。

因与蕙儿间的关系已十分默契,师师见蕙儿劝说她最好破例接待一下这位来客,知道这个人必是拒绝不得,便点点头道既是这样,你去将他带过来吧。

蕙儿抿嘴笑着,一溜烟跑了出去。师师趁着这点时间,抓紧化了化妆。师师的皮肤保养得极好,纵使不施粉黛,亦是光彩照人。然而素面接客是不行的。这是行院的规矩,是对客人的礼数,也是歌伎待客的必需状态,它有助于歌伎找到逢场作戏的职业感觉。

顷刻之间,已听到外面花径间的脚步声。

师师的住房,位于镇安坊里院的雅静处,是一处专门设计建造而成的套房。其临着廊院的外间是琴房兼书房,十分阔大敞亮,师师接待客人通常就在这里。与外间相连的是师师的卧房,中以雕花屏扇相隔。正房左右另有两处房屋,与正房以回廊相接,左边的是宴厅,右面是贴身丫鬟的下处。套房周围自成院落,院落间花圃错落,兰竹交映,曲径通幽。

轻快的脚步声踏过碎石甬道,迈进回廊,停在了正房门外。

蕙儿清脆地喊了一声,小姐,客人到了。在私下里,蕙儿早已亲昵地称呼师师为姐姐,但当着外人的面,她则必须按照规矩,对师师以小姐相称。

师师矜持地应道,请进吧。遂起身缓缓移步,撩开绣帘从卧房里走出。她倒要看看,连蕙儿都劝她不可不见的这位来客,究竟是哪一个王胄显贵。

来到前堂,及至秀睫一举,师师先自愣了。

但见立在面前之人,二十三四岁年纪,身着凉衫,足蹬棕履,双眸炯炯,剑眉飞扬,形体挺拔,神采飘逸,正是那昨日曾经在松石巷邂逅,而令师师在心里挥之不去、萦绕不休的燕青。

原来燕青昨日离开了乱哄哄的松石巷后,见官府为搜捕刺客,出动了大批捕快禁军,满城区进行寻查,便意欲早点离开是非之地,不再等那纱罗店老板。他倒不是怕事,而是懒得沾惹麻烦。可偏偏城门很快便戒了严,无有开封府衙签发的通行牌证者,两日之内一律只许进城不许出城。所以燕青这两日想走还走不了了。

这两日该如何打发呢?闷在客栈里无所事事甚觉无聊,还得应付一拨接着一拨的盘查衙役,实在令人着恼,还不如出去走走清静。那么就仍然上街去走走吧。

街市上店铺的生意还是照做的,不过是顾客略少了些,没有平日那么热闹。燕青信马由缰地走着,偶尔打听一下某种货物的市价行情,不知不觉地就发现自己来到了金钱巷的巷口。

燕青久闻汴京城金钱巷镇安坊名妓李师师大名,心下好奇得很,甚欲见识一下那师师姑娘究竟出类拔萃到什么程度,却一直未得合适的机会。今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反正又是闲暇无事,何不就此进去看看呢?岂知这个念头不生则已,一生出来马上就变得十分强烈,欲罢不能了。

燕青摸了摸身上带着的银锭银票,估计与李师师见个面,坐一坐,说几句话的费用是足够的。眼见时辰已近正午,料得行院也应当开了门,于是燕青便兴致勃勃地踅进了金钱巷。

凡是点名求见李师师的客人,须由李姥姥亲自过目遴选。李姥姥认为不值得让师师接待者,就胡乱找个借口先替师师回绝了。李姥姥已知师师今日不想见客,又见燕青穿戴平常,便狮子张口开了个异乎寻常的高价,欲使燕青知难而退。不料燕青却十分爽快地应下来,而且马上掏出一大块金锭放在了她面前的案子上。李姥姥不禁立时对燕青刮目相看,态度便比较热情起来。让燕青且稍候一时,她就着人唤了蕙儿来,吩咐她去通知师师准备待客。

蕙儿原知师师今日心情不佳无心待客,又不好忤背李姥姥的意思,正踌躇为难间,忽然瞥到来客正是昨日邂逅于松石巷的那位年轻公子,禁不住喜出望外。这个机灵的姑娘对师师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早看出了师师心绪郁闷的缘由,这时见燕青自己送上了门来,正乐得为师师解忧。于是蕙儿赶紧去劝应了师师,又急忙返回去,将燕青带了进来。为了给师师一个意外的惊喜,她故意没有告诉师师来客是谁。

燕青昨日未曾与蕙儿认真照面,此时的蕙儿又是换了一身服装的,燕青只是觉得这个俏丫鬟仿佛有点面熟,却未作多想。因而当燕青认出款步从绣闱中走出的李师师,就是昨日邂逅于松石巷的那位青年女子,亦是大出意外,一时舌涩语滞,竟不知该如何招呼才是。

师师终是久经场面的人,很快便恢复常态,盈盈一笑,对燕青道了个万福说,原来是这位公子,恕师师怠慢,快请坐吧。

燕青连忙拱手答礼道,有缘得识师师小姐,小可颇感荣幸。

蕙儿看着两人相互客气的拘谨模样,偷偷抿嘴一乐道,二位先叙着,我去备茶。说罢,就转身走了出去。

师师款款落座,美目流波地看着燕青道,昨日走得匆忙,竟是忘了请教公子的姓名。

燕青与师师隔案而坐,仍是有点局促地欠身答道,小可唤作燕青。燕子的燕,青天的青。

哦,这名字入耳倒十分清亮。燕青公子似乎不是汴京人氏?

燕青乃是大名人氏,在当地卢俊义卢员外府上做事。一介布衣而已,称不上什么公子。府上的人都唤我作燕小乙,小姐也称我作小乙便了。

这个嘛,也好。不过单称小乙有失尊重,我就称呼你小乙哥好了。

如此甚好。

那么你也不要再称呼我作小姐。

依小姐之意,小乙应当称呼小姐什么?

师师侧着头想了想道,敢问小乙哥贵庚几何?

痴长二十三岁矣。

嗬,应当算我的弟弟了。那么小乙哥便唤我一声姐姐,使得吗?

燕青听了这话,不由得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师师。无论怎么看,师师都不像是比那位叫作蕙儿的丫鬟大出多少,如果说她年方二十出头,不会有任何人产生疑问。可是听着师师的口气,倒像是比自己年长多了。多多少呢,燕青实在估计不出来。李师师的年龄是个秘密,除了李姥姥,极少有人能够了解得确切。关于这一点燕青曾有耳闻,自然不便唐突询问。

燕青正私下揣度师师芳龄的当儿,蕙儿端了茶水细点进来,一一在二人面前的案子上放好,柔声对燕青道,请公子用茶。蕙儿在门外候着,公子有何吩咐使唤,唤蕙儿一声便可。

师师笑着对蕙儿道,这位公子叫燕青,又称燕小乙,让我叫他小乙哥呢。你也随我称他小乙哥便了。

蕙儿道,哦,知道了。你们说话吧,蕙儿下去了。说着调皮地冲师师眨了眨眼睛,复又退出房外。

师师对蕙儿那打趣的眼神佯作不察,回脸儿冲燕青问道,小乙哥还没回答我方才的话,叫我李师师一声姐姐,觉得亏了吗?

燕青忙答道,不不不,燕青岂有此意。燕青是正在琢磨,师师小姐称我作小乙哥,我又称你师师小姐为姐姐,不是有点齿序不清吗?

师师扑哧笑道,原来破绽却出在这里。其实我们是只图称呼着方便,又不是当真要论长幼,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

燕青亦爽快地笑道,姐姐说得是。既然姐姐喜欢这么称呼,小乙便随了姐姐。

如此一番谈笑下来,令燕青放松了不少,动作也自然随意起来,他就起身执壶去为师师斟茶。

师师忙接过紫砂壶道,我来吧。以茶代酒,理应我李师师先敬小乙哥一杯的。昨日我带蕙儿去松石巷淘字画,不承想碰上那么一场乱子。若无小乙哥在场,我们姐妹俩真不知道要遭多大的殃。我正不知该如何答谢小乙哥方好呢。

燕青最是受不得人夸人谢,当下双手捧着茶盏,不好意思地泛红了面皮道,姐姐如此说,小乙倒担不起了。昨日小乙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由得解释了一句,小乙并不知姐姐便是李师师,今日只是慕名而来,并无他意。

师师看着燕青飞了红晕的面颊,越发觉得可爱,乃说道,我自是知道小乙哥不会在乎这个“谢”字,就不再聒噪那些俗套话了。但不知小乙哥是慕我李师师的何名呢?

燕青造访李师师,首先当然是欲一睹师师之倾城美貌。其实此乃饮食男子的惯常之欲,无可厚非。但若径直说来,却觉有点粗俗。于是燕青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小乙尝闻姐姐才艺超群,书画丝竹无不精湛,歌喉婉转如天籁之音,是以专意登门访之。

这话回答得十分得体。师师乃含笑接过燕青的话头道,都是市井谬传而已。不过小乙哥若不嫌姐姐技艺鄙陋,姐姐愿在此为小乙哥奏唱一曲。

燕青欣然应道,小乙求之不得,那就有劳姐姐了。

师师便起身取了古琴,在案子上轻轻放稳,静坐一瞬,定神入境,然后缓舒玉指抚动琴弦,且奏且歌起来。却是当朝著名词人秦观所作的一首《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的这首词,是师师非常喜爱的。得到这首词以后,她为之精心度制了曲谱。但往日接待访客,师师几乎从未弹唱过它。今日不知为何,师师向那古琴面前一坐,这首词便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心头。

词句原本就写得缠绵悱恻,曲调亦度制得贴切委婉,师师弹唱得更是情意脉脉。燕青在旁潜心聆听,仿佛有一股清冽的甘泉渍入五脏六腑,渐渐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处末梢。

一曲终了。师师又小静一瞬,抬起显然有些湿润了的眸子看着燕青道,唱得不好,请小乙哥包涵。

燕青尚在品味那袅袅余音,听得师师说话,忙回答道,唱得好,弹得也好,好极了。这般美妙的琴韵歌喉,小乙此生还是头一回听到,真乃不虚此行也。姐姐暂且歇息一刻,容小乙回敬姐姐一曲如何?原来这燕青同样精通音律管弦,被师师的弹唱打动,亦勾得他技痒起来。

师师正想见识燕青的才华风采,自然无不应允。

小乙哥既有兴致,姐姐愿蒙赐教。不知小乙哥要使哪样管弦?

燕青举目看了一下道,可否借姐姐这支玉箫一用?

师师即起身从壁上取了那支玉箫递与燕青道,我正是在这吹奏箫管上欠着些功夫,今日有幸,承蒙小乙哥指点一二。

姐姐言重了,小乙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燕青接了那箫打眼一看,便知是支上等精品。遂稳了神气,正襟而坐,吹奏起一首自度的《念知音》。这支曲子,是燕青往常于夜深寂寞时的排遣之曲,内中蕴含着深沉而茫然的追寻之意。今日在师师面前吹奏出来,于那音符旋律中却又不知不觉地融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期盼意味。

师师仅听得燕青吹奏了开首的两个乐句,便吃惊地领略了燕青箫技的深厚功底。师师自幼习乐,遍识管弦,在乐器演奏方面一向非常自负。在汴京城里可与之匹敌者,的确是罕有其人。凭着燕青敢于主动向她索箫献技,她知道燕青必是不疏于此,但绝没想到燕青的箫法不仅在她之上,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真正是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师师痴迷地望着眼前这个既英俊刚武而又儒雅倜傥的青年男子,感到周身正在被一团热浪蒸腾包围,正在被那幽沉低婉、如歌如诉的箫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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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