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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从李纲的本意上讲,也不忍心让这些年轻的女人上阵厮杀,但是目下千钧一发,顾不得那么多了。当时李纲二话没说,即命索飞春带人火速去左翼增援,同时命令除了留甘云和两名亲兵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亲兵也一律增援上去。于是这一股以女人为主的有生力量,便迸发着惊天动地的怒吼声,生龙活虎地杀向了血肉横飞的两军鏖战处。

金军兵临城下的时间,比李纲的预计提前了大半天。正月初八晨曦初起时,经过了一夜强行军的金东路军先头部队抵达汴京城郊。嗣后其后续部队陆续开到,于午时前后占领牟驼冈,在此地安下营寨。

扎营于牟驼冈,又是辽宋两朝叛臣郭药师为宗望出的主意。

宣和年间,颇受赵佶宠信的郭药师曾陪赵佶在这里打过马球,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牟驼冈位处京城西北,三面依水为障,一面据雾泽陂做屏,盘踞其间易守难攻。而且,这个牟驼冈还是孳生监的牧马之所,养有马匹两万余,库房里的粮草饲料堆积如山。金军在此地扎营,一占优越地势,二获充足军需,可谓一举两得,为即将进行的攻坚战打下了良好的作战基础。

宗望尝到了使用对方叛臣的甜头,战后将此作为一条经验总结出来,奏与金帝完颜晟,深得完颜晟重视。所以金国后来在扫灭北宋征伐南宋的行动中,一直十分注意培养和扶植可以利用的汉奸。

黑云压城城欲摧。面对说话就要展开的生死搏杀,汴京城里的人们那已经绷得很紧的神经,再次受到了强烈的振动。

在这个时刻,张邦昌也坐不住了。尽管在守城抗战的策略敲定之后,他基本上是冷眼旁观未理朝政,但战事的胜负毕竟关乎其身家安危,真正地听天由命他是做不到的。这一天一大早他得知金军前锋已到京郊的消息后,心神格外不安。再说作为一个少宰,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袖手于深宅也很说不过去。可是此刻他该做点什么,他能做点什么呢?一片茫然地在书房里徘徊了半天后,他决定先去探探李邦彦的想法再说。

张邦昌乘轿来到李府门前,却见李邦彦的轿子正从府里出来。张邦昌得知李邦彦是要去看望卧病在床的白时中,明白他是想去讨教点主意。张邦昌想了想,觉得去与白时中聊一聊亦不无必要。白时中虽然庸碌,但毕竟从政多年,阅历还是比较丰富的。于是他便与李邦彦一起去了白府。

白府的门人一见太宰少宰双双驾到,连忙大礼相迎,其低三下四之态,与此前李邦彦、张邦昌登门时的那种呆板迎接大不相同。世间炎凉于此可见一斑,张邦昌不免暗生一丝感叹。

白时中病卧在府邸二道院中的一间宽阔的暖房里。初四早上在祥曦殿前苦劝赵桓离京避敌,被赵桓当场夺职后,白时中羞辱交加,他头重脚轻地勉强折返回府,一头栽倒在床上,便再也爬不起来了。全府上下都慌了手脚,满京城地去找郎中。好不容易重金聘得一位曾为太上皇诊过病的名医上门,开了秘方熬制灌下,才将奄奄一息的白时中灌醒。其后又连续下药调理,几天下来,总算能让白时中开口说话了,但其身躯依然麻木,除了一只胳膊尚能微微抬起,余者皆不听使唤。那位名医已向其家人暗示,患者复苏的希望十分渺茫。

乍一见病榻上的白时中,张邦昌吃惊不小。仅短短的四天光景,白时中那本来虽然多皱却不失丰润的面颊,已经憔悴得如同一具骷髅。不过张邦昌对此不难理解,从位极人臣一落千丈跌到谷底,这样的打击,对于白时中这个视官如命的老家伙,极言其酷亦不为过。

对于李邦彦和张邦昌在皇上面前背信弃盟出尔反尔的表现,白时中当时是极为愤慨,认为此二人真正是卑鄙小人无耻之尤。但事后静心想来,他又觉得他们那么做也是情有可原。明哲保身不仅是为官之道,亦是人之常情,在这一点上,凡夫俗子概莫能免,对李张二人也难于苛求。从这个角度去想,白时中对这两个人的怨气便消除了不少。加之自从他被罢黜回府,门前便骤然冷落,这几天尚无一人上门来探视,现在这两个人肯来登门问病,就很是难能可贵了。因此这时在白时中的心里,便生出了一团温暖和感动。于是他勉强动了动状如枯柴的手指,声音喑哑地请二人落座,同时堆积着眼屎的眼窝里盈满了老泪。见到这番情形,张邦昌又不禁感慨,暗想这官场生涯真是一条有进无退的险途,不知自己的将来,又是如何光景。

李邦彦、张邦昌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对白时中的病情做了问询,说了些宽慰之语,而后便说起了汴京的形势。

由于局势一天比一天糟糕,家人们怕白时中听了忧虑过甚加重病情,对这方面的消息一直没告诉过他。现在他听李、张二人如此这般地一说,才知道了个大概。听完二人的言语,白时中闭目半晌,长叹一声道,惜乎皇上不纳老夫之言,如今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李邦彦说,所以我们特来请教白公,当此之际,计将安出?

白时中苦笑道,老夫的话,皇上肯听吗?李邦彦道,良药苦口,皇上一时受人蛊惑转不过弯子,但总有明白过来的时候。白公若有良策,我等自当力荐。白时中激动地道,良策便是离京避敌,皇上不纳,如之奈何!张邦昌忙摆摆手道,过去的事不提了,白公就说眼下吧。

白时中亦觉自己失态,他喘了两口粗气,想了想说,依老夫之见,为今之计,只有亡羊补牢。李邦彦就问,如何补法?愿闻其详。

白时中道,莫要与金军开战,务必抢在金军攻城之前,与其达成和解协议。无论金人提出什么要求,都可权且答应。唯其如此,方可免祸。李邦彦问,白公以为我大宋禁军一定打不过金军吗?白时中冷笑道,若能打得过,金军能到得了我汴京城下吗?我军若要硬打,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邦彦与张邦昌听了,相视点了点头。

白时中喘了一会儿,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夫如今是无能为力了,国势兴衰就看你们二位,望二位好自为之。李邦彦像煞有介事地应道,白公忧国忧民忠心赤胆,诚可谓感天地而泣鬼神也。我等一定以白公为楷模,尽心竭力扶保大宋江山。

因见白时中由于说话多了,气力明显不济,李、张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请白公多保重之类的套话,便起身告辞。此后再无人去看望白时中。数日后的一个深夜,白时中痰厥气阻,病情转危。待其家人慌忙将郎中请上门来抢救时,白时中早已一命呜呼多时。

当日李邦彦、张邦昌离开白府后,即一同回至李邦彦处进行了商议。白时中敢于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的政见毫不动摇,在这一点上李、张二人确实是皆自愧不如。对于白时中提出的亡羊补牢,二人亦皆赞同。只是这个主张由谁去向皇上说,却是一个大难题。李邦彦担心赵桓现在除了李纲的话以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怕万一触了霉头,落得与白时中同样下场。张邦昌当然更不愿意当这根出头的椽子。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相互谦虚了很长时间,也没将事情落实下来,因此最后只能很遗憾地商定,将向赵桓进言的时间推迟至与金军开战后,如果宋军首战失利,两人马上共同进言。他们估计,到了那时候,赵桓接受议和建议的可能性就会大得多了。

其实李邦彦、张邦昌对赵桓拒绝接受议和建议的顾虑有点多余了。殊不知赵桓此时的心境,实际上与他们差不多。

在李纲的反复劝谏和激励下,赵桓虽然做出了固守汴京的决定,亦知李纲在现有的条件下,为守城做了尽可能充分的准备,但不可一世的金军一旦真的虎视眈眈地陈兵城下,还是引起了他难以抑制的恐慌,并使他对自己的守城决定又产生了悔意。他十分懊恼地想,如果当时一咬牙一跺脚走了,现在早已离京千里,何至于身陷险境承受如此的惊吓煎熬?

这一后悔,他便不由得迁怒到李纲身上。他感到李纲这个人,固然忠心可嘉,但是过于固执,甚至固执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这就不免有些讨厌了。最可恶的是这厮太不善于体恤圣意,动不动就拿什么国家社稷利益来压朕,却不知道领会一下,所谓国家社稷的利益,与朕的利益有时并不一致,而朕的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再说你既主张固守汴京,那就由你李纲来固守好了,做什么非要拉上朕来陪绑呢?

赵桓这么想来,越想气越不顺。今天一早起来,他是御椅也坐不住,奏章也读不进,一会儿嫌殿阁里熏香的烟气太重,一会儿又嫌送到嘴边的茶水太烫,看谁谁不顺眼,整整一个上午不停地拍桌子踢板凳,找碴儿寻隙将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骂了个狗血喷头。

午膳时赵桓基本上杯箸未动。朱后见状,知道是他的恐金症又发作了,午膳后便留在他身边,劝解了很长时间。她劝赵桓先莫将自己的精神压力搞得那么大,现在战端尚且未开,焉知宋军就一定挡不住金军?汴京城防经过这几天的昼夜加固,不说是铜墙铁壁,也可算是壁垒森严了吧。金军又没有三头六臂,欲要打破它,也不是吹口气便能办得到的。既然事到如今是免不了一个打字了,那我们何不索性宽下心来,看看打的结果再说呢?

赵桓在心里哂笑朱后纯粹是浅薄无知的妇人之见。宋军打不过金军,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那么多久经沙场的名将都敌不过金军,朕凭什么相信他李纲能确保必胜?朕这并非是自寻烦恼,而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真要到了宋军大败亏输之时再去想收拾残局的办法,那可就一切都迟了。当然,他明白朱后的劝慰也是出于体贴关怀他的一番好意,因此没有反驳,耐着性子听过后,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两声。朱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向赵桓道了声保重,自回福宁殿去歇晌。

午后赵桓独自在幽静的琼芳殿里躺了一个多时辰,却并没睡着。起床后去御书房批阅奏章,仍是批不下去,脑子里反反复复地设想着开战的后果,越想越觉得不堪设想。这时,他的思路便与白时中接了轨,也想到了赶紧与金军订立城下之盟这条路。

这可不是件小事。作为拥有绝对权威的一国之君,赵桓虽然有权做出临阵议和的决定,却不具备足以支持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经验和底气。所以在做出这种重大决定之前,他必须找人商量,必须得到大臣的支持。

找谁商量?找李纲肯定不行。与李纲商量此事,非但不可能得到支持,反而会招来他慷慨激昂耳提面命的一通说教。赵桓一想到这个必然会出现的情形,就脑仁发涨。可以与之商量的宰执大臣,显然应当是李邦彦和张邦昌。这两个人的头脑是比较活络的,而且他俩一向主和,估计他们不但会赞成临阵议和,还会提出许多具有建设性的建议。不错,这事应当先与这两个人做个沟通。

但是与这两个人沟通了便可做出决定了吗?这个决定出台后又会出现什么情况?李纲会不会前来大闹金銮殿?彼时又当如何对他进行解释说服?还有,金军那边能不能接受阵前议和?即使他们接受,会提出什么议和条件?我大宋能够满足他们的条件吗?这些都是问题。如果议来议去还是得打,那么这个和还有没有必要去议?

赵桓发现,这事不想还好,越想竟越是头绪纷纭不得要领了。治大国如烹小鲜,真是一点不假,稍有不慎,就会烹成一摊烂泥。就这样,一直犹豫到晚膳后,赵桓才思定,牺牲未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无论如何,还是以先尽量争取议和为妥。于是他便派人传旨,召李邦彦、张邦昌二位宰执即刻至延和殿面对。

然而传旨太监尚且未及动身,入内内侍省副都知黄金国就步履匆匆地进殿报来,金军开始攻城,西水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西水门之战是在靖康元年正月初八天黑后打响的。宗望率金东路军主力于这天的正午抵达汴京北郊,在牟驼冈安下了营寨。吃过午饭,宗望马上命令部队做了攻城准备。

在中国战争史上,有一条明显的规律。大凡在新兴的尚处于欲霸天下时期的政权领导下的军队,尽管其武器装备往往相对落后,其兵员却往往皆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他们的不怕疲劳不怕牺牲、能够连续作战、敢打硬仗恶仗的昂扬斗志和顽强作风,往往会令其对手望尘莫及。而一旦这个政权打下天下坐了江山,部队的建制和训练也正规了,武器装备情况也改善了,其战斗力反而会逐渐衰退,最终竟会变得如粪土朽木一般不堪一击。北宋的军队没有逃脱这个规律,女真完颜氏的军队也没逃脱这个规律。公元一二三二年,金哀宗完颜守绪被蒙古大军围困于汴京的情形,与今日的赵桓何其相似乃尔。导致这种现象的根由,除了我们看得见的政治经济以及种种社会因素外,不知是否还有某种神秘的天道轮回力量。

宗望这次攻打汴京的年头是公元一一二六年,此时建国方十一年的金国正处于蓬勃兴盛蒸蒸日上的发展时期,其战略野心巨大,部队的士气也极高。而且经过连年的征辽战争,兵员的体力和毅力皆已磨砺得相当坚强。因此,金军将士对于刚刚扎下营寨、气还没喘匀便要准备攻城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精力充沛地立即积极行动起来,依令分头去执行侦察前沿地形、筹备攻城器具、组织进攻梯队等任务。至日暮时分,一切就绪。饱餐一顿晚饭后,宗望即向首攻部队下达了第一道攻击令。

汴京守军早已严阵以待。正月初八这天,李纲基本上没离开北部防线。在这一天的时间里,他亲自巡查了城北的所有防区。在这就要与凶狠强悍的虎狼之师交手的前夕,他的心里其实也很紧张。但他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会直接影响到部队的士气,因此在视察中他始终保持着闲庭信步的神态,从容不迫谈笑风生,仿佛城外那一片黑压压的金军,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堆蝼蚁,弹指间便可教其灰飞烟灭。这种精神暗示法很起作用,将士们受到主帅豪迈气魄的感染,畏战心理大为减轻。

晚饭李纲就是在都统制姚友仲的中军营房里吃的,所以当得知金军开始行动时,李纲带着亲兵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赶到了西水门。

西水门又称宣泽门,是位于汴京外城西侧的一个小城门。宗望选择它作为首战的攻击点,一来是因为它距离金军的营寨较近,二来是因为它与城外的河道相接,有利于士兵乘筏渡壕接近城墙。

由于宗望大军杀入宋境后一路上进展顺利,基本上未碰到过强硬的对手,他在思想上未免有些轻敌。再者今晚的攻击战,在战术上是属于试探性质,其主要目的是摸一下汴京守备力量的虚实,所以宗望这次派出的攻击部队非其主力,而且放在前面打头阵的,多数为阿里喜。

所谓阿里喜,就是金军正兵的随从,汉文根据其义又译为副从或贴军。为士兵设置随从,是金军编制的一个特点。阿里喜的主要职责,是为正兵保养马匹维修战具,并承担军中的各种杂务,以便使正兵有时间养精蓄锐,时刻保持旺盛的战斗力。但在作战需要时,阿里喜也要上阵。

阿里喜的构成成分比较杂乱,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由奴隶充任的。这些人的体力和武艺,大都达不到正兵的标准,其战斗力当然与正兵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个区别宋军往往辨别不出,在宋军将士眼里,凡是金兵,一律都是凶神恶煞,都是极其可怕的战场对手。今晚在西水门的情形就是这样,宋军不管从对面爬过来的是狗还是虎,在思想上是一律准备了当虎来打的。

李纲登上西水门城楼时,金军的船只已经迫近。这个时节,河冻已开,金军顺流而下,速度本应更快些。但因李纲已预先命部队在河道里设置了杈木,就延缓了金军船只的速度,也扰乱了他们的队形。李纲心里有底,西水门的门道已用石块封死,金军从水路是进不了城的。他在城楼上一面观察敌情,一面让守将霍超传令将士们沉住气,把金军的船队放到眼皮底下再打。

不到一刻工夫,金军的船只陆续来到了城门下。前面的船只因水道堵塞无法再行进,后面的船只又不断地涌上来,便在城墙下狭窄的河道中挤成了一团。金兵们见水路不通,就要弃舟上岸,攀墙攻城。

就在这时,李纲果断地下令开打。

但闻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随着鼓声,无数石块像冰雹似的从城墙上飞下砸进河道,不知有多少金兵的脑袋,当场就变成了烂西瓜。

一阵阵凄厉的嗥叫声正在此起彼伏间,从城墙上又落下去了无数蘸了油脂的火把。河道里无论是人是船,沾火就着,霎时间西水门外便燃烧成了一片蔚为壮观的火海。

这一下金兵可真是抗不住了,他们一面拼命扑打着身前身后的火焰,一面纷纷转舵后撤。然而由于船多河窄,一时却是行动不开。这时金兵们忽然感到脚下的船只开始自己移动,不过不是移离火海,而是移向城墙根。原来是宋军从城上伸下了铁臂长钩,正在将他们的船只强行拉向岸边。

金兵们连忙挥刀去斩那铁钩,却哪里能斩得断。这时李纲又是一声令下,城头上登时万箭齐发。那些侥幸没被砸死烧死的金兵,此时多半成了箭下之鬼。只有少数距离城墙较远未被铁钩钩住的船只,抓紧转舵逃离险区,方使这支船队幸免于全军覆没。不过那些逃回去的金兵也未能保住性命。金军军法规定,在战场上擅自退却者,视同临阵脱逃,要被处以“洼勃辣骇”,即用大棒将人猛击得脑浆迸裂的一种残酷刑罚。从西水门河道败退而回的那些金兵,当夜便全部被“洼勃辣骇”。

第一个回合打得如此漂亮,使宋军受到莫大鼓舞,城头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李纲想到索天雄关于首战告捷至关重要的提醒,决定乘胜扩大一下战果。他将霍超叫到身边,吩咐他现在可以如此如此。霍超得令,立即奔下城墙,点起一千骑兵。城门上吊桥一放,这支骑兵便在霍超的率领下如箭离弦似的冲了出去。

金军进攻西水门的后续部队集中在城外的一片开阔地上。他们的任务,是待船队袭进城池放下吊桥后,从正面猛攻进城并固守住城头阵地。如果这个作战计划得以实现,今夜的试探性攻击便将顺势转为正式的强攻,宗望将亲率大军直插城内,迅速向两厢和纵深发展。那样,至次日黎明时分,即可望将宋军的城防力量基本摧毁。

宗望及其麾下的将领认为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出现,因为在他们南下的征途中,夺取宋朝的许多城镇,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所以等待在开阔地上的金军将领,便只想着水路得手后他们将如何乘胜向城里掩杀,压根没考虑倘若水路失利应当如何策应,更没料到宋军居然还胆敢出城反击。眼见得水路遭受重创,他们正不知该如何进退,不期又受到宋军的轻骑冲阵,一时间不免阵脚大乱。

这支金军的前部统兵官,是个号称黑风大王的千夫长。此人倒有点处变不惊的军事素质。他一面传令部队保持队形坚决顶住,一面亲自挺枪去战霍超。

本来金军骑兵的战场适应力是很强的,他们能够在战阵被冲散的情况下,自动组成有效的战斗队形,并进行具有高度默契的协同作战。但这一次的情况却有点例外。黑风大王那被霍超的骑兵突袭得七零八落的部队,刚刚聚集起来,却又乱作一团。

原来是又有一支宋军轻骑由侧翼冲杀过来。这支宋骑来自何灌兵营,统兵官是何灌之子何蓟。何灌闻报金军进攻西水门,思忖自己若只顾固守营盘按兵不动,将来又是一条罪状,遂遣何蓟率劲旅千骑悄悄迫近金军,伺机进行牵制。此刻何蓟觑准战机杀出,恰与霍超配合得天衣无缝。

金军随机应变的能力再强,在前后两支奇兵的突然夹击下,也不由得它不慌。这一慌便吃了大亏。转眼之间,几十颗金兵的人头便被宋军的大刀削飞。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放在此时是再确切不过。

这时黑风大王正与霍超对战。论武艺和体力,霍超原本均较黑风大王为逊,就因为黑风大王闻得其侧翼又遭突袭,略微分了分神,被霍超乘虚而入,奋起三环浑铁大刀,呼地一刀将其由肩头斜劈成了两半。

主将阵亡,使这支金军陷入了更大的混乱。霍超何蓟两支宋骑趁机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左奔右突,砍杀得金兵晕头转向人仰马翻。待到大批金军赶过来欲进行疯狂的报复时,霍超却遵照李纲“速进速退,见好就收”的叮嘱,突然撤出了战斗。何蓟很明白城里这支骑兵出城反击的战略目的,见其一撤,亦机灵地传令部队迅速脱离了战场。

金军兵将失去了报复对象,气得哇哇乱叫,正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攻城,却被宗望驰令暂且休战。因为宗望从方才的战况中,已经看出汴京城防部署严密,非可仓促轻取,当夜再这样蛮干下去,只会徒损锐气。于是正月初八夜晚的西水门之战,便以金军弃尸数百具于城下而告终。

西水门大捷的消息马上轰动了全城。一直惴惴不安地坐在延和殿里等信儿的赵桓阅过飞骑送去的战报,心头的惶恐忧惧顿时不翼而飞。他像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似的,手捧着李纲那字句简短的奏报,一字一句地连看了三遍,然后朗声唤进黄金国,命其立即传有司拟旨,嘉奖西水门参战将士,并命人从御酒库提出上等佳酿百桶,由黄金国监运至西水门劳军。

这时城里面已经热闹起来,欢快的鞭炮声如炒豆般在大街小巷连续炸响,许多人家在家门口挂起了彩灯,甚至有人在当街敲起了锣鼓,仿佛是那一年一度的除夕良宵挪到了今夜。

不少百姓自发地箪食壶浆前往西水门,对守城将士进行慰劳。许翰、孙傅、何栗等许多官员,亦按捺不住喜悦心情,不约而同地来到西水门,向李纲表示祝贺。被百姓视为英雄的宋军官兵则禁不住心中豪情激荡,一个个誓言铮铮地表示,一定要再接再厉,打出国威军威,让敢于来犯之敌死无葬身之地。一时间城墙上下是灯火映天群情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笑逐颜开。仿佛这西水门一战的胜利,就已经为前来挑衅的女真侵略者敲响了丧钟。

李纲伫立城头,望着眼前的欢腾场面,心情也很激动。

首战大获全胜,证明了他的守城措施是得当的,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索天雄说得不错,首战告捷的意义的确重大。你说一千道一万金军不足惧,不如实实在在地打一个漂亮仗。今晚宋军不仅守住了城门,还成功地出城突袭了敌阵,这无疑大大地增强宋军战胜金军的勇气和信心,为宋军与金军的进一步较量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心理基础。这个开端很好,李纲颇感欣慰。

但他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作为守城主帅,他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样为这一战之捷所陶醉。他的头脑很清醒,金军今晚的进攻,不过是小试牛刀,充其量可算是一次武装侦察,并未真正使出他们的十八般武艺。真正的大战恶战还在后边。大力渲染西水门之战的胜利,对振奋汴京军民的抗敌士气有好处,但若当真因此小胜便忘乎所以,那可就危险了。因此他及时地派人向各城门各防区传达了命令:务必戒除麻痹轻敌情绪,严密监视金军动向,随时准备迎击金军的大规模攻城。

正月初九,是这次汴京保卫战中最为关键的一天。在这一天的清晨,宗望的金东路军倾巢出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汴京发动了全线强攻。

金军的这种坚韧不拔的连续作战能力,令宋军将士乃至李纲都甚感震惊。

据李纲估计,金军在西水门攻击失利后,回去须开会研究分析敌情、调整攻城方案、完成战前部署、配备攻城器具,然后才能发动大规模的强攻。而这一系列的工作,能于初九上午做完就相当不错。因此金军正式发动强攻的时间,最早也应当是在初九的午后。谁知这天一大早,正在城门楼上吃早饭的宋朝守军一碗稀粥尚未喝完,便看见金军似潮水一般的从北方涌来。这说明,金军昨夜是通宵备战一夜未眠。

事实也正是如此。

昨夜在西水门碰壁后,宗望马上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根据汴京守御严密的情况,分解落实了各部的进击目标。估计到宋军由于初战得胜可能产生麻痹松懈,为了攻其不备,宗望决定尽量将发动攻击的时间提前。在金军中,绝对是军令如山。命令一下达,全军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一直忙了大半夜,万事俱备后,部队才得以稍事休息。金兵们披甲枕戈而卧,总共也就是睡了个把时辰,便被起床号角催醒。他们脸也不洗口也不漱,直接就去吃早饭。早饭时间限定极短,动作稍慢者,刚吃到半截便听到了集合号,只能一边匆忙跑向队列,一边将食物胡乱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尽管如此劳累艰苦,金兵们却依然是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他们这种在连年的血腥征战中磨炼出来的已经近乎兽类的吃苦耐劳能力,的确是深受朝廷奢靡之风影响的宋朝禁军无法想象更难以匹敌的。

金军从牟驼冈全线出击,首当其冲的,便是驻扎在京城西北部的何灌兵营。

宗望昨日亲临前沿视察敌情,看到那里戳着一个宋军的兵营,就觉着非常别扭。这个宋营与京城互成掎角之势,随时可从侧翼杀出,对金军的威胁性很大。假如这支宋军的主将智勇兼备,而其部又具有足够的战斗力,它甚至能乘金军倾巢出动之际,直插牟驼冈去端了金军的大本营。留着这个宋营,绝对是个祸患,宗望决定在攻城之前先拔了这根钉子。

宗望将剿灭何灌部的任务,交给了其麾下最勇猛的骁将完颜宗弼。完颜宗弼的金语名字唤作兀术,又译作“斡啜”或者“斡出”,乃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人称四太子。在后世的演义中,则多称其为“金兀术”,以致有许多人都误以为此人姓金。宗弼时任忒母勃极烈,亦即万夫长。在宋金史册上,这个人可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继完颜杲、完颜宗翰之后,他成了金军的第三任都元帅,是后来金军征伐南宋的最高军事统帅,是南宋著名抗金将领韩世忠、岳飞、刘琦、吴玠等人的主要作战对手。

宗弼这个人胆大性烈,武艺过人,在征辽的战斗中所向披靡,曾建大功。他统率的部队,亦为女真本兵员占大多数的金军精锐。所以对于干掉一个只有区区几千人马的宋军兵营,他就根本没当成是一件什么难事。有黄河天险那么好的地形作屏障,何灌尚且没敢同他比画一下,现在这支宋军一无所恃,一举荡平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然而,双方交战仅两三分钟,宗弼就发现他想错了。抵挡他的这支宋军并不像是个一捅就破的臭鸡蛋,倒像是块坚硬的铁疙瘩。宗弼就不禁有点诧异,这帮熊包软蛋中了什么魔法,如何突然间竟变得这么能拼能打啦?

魔法当然是没有的,部队还是从黄河岸边溃逃回来的那支部队。那些宋军之所以变得顽强起来,主要原因,是其主将何灌抱定了誓死雪耻的决心。

当漫山遍野的金军狂呼乱喊着向宋军阵地冲杀过来时,何灌有三条路可供选择。第一条,寸土不让血战到底,不惜拼尽最后一兵一卒;第二条,在对金军的有生力量进行大量杀伤后,退进城里继续抵抗;第三条,在与金军的周旋中伺机突围,保存实力以图再战。

在何灌看来,这三条路都是死路。血战到底的结果必然是全军覆没;退回城里皇上饶不了他;夺路突围在皇上眼里等于是临阵脱逃,事后追究下来肯定也是一死,除非他从此流窜为寇占山为王反了他娘的。而背叛朝廷的事,他何灌是绝对做不来的。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死在午门前,不如死在战场上。

因此,对于走后两条路,何灌连想都没想。在战前他已反复宣令,战端一开,有进无退,临阵畏缩,格杀勿论。金军的攻击开始后,他又再传严令,全军大小将士,凡有畏战退却者,无论何人均有权将其就地正法。

主将的严厉军令及其视死如归的精神,对全体官兵们既是一种强大的威慑,也是一种巨大的激励。部队里临时招募来的那些乌合之众基本上都已跑散,经过突击整编后的这支队伍,虽然兵员数量大为缩减,但相对而言却比较精干了。那些官兵也不是不知荣辱,不是不懂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弃守黄河的罪恶感就像一座大山,也同样沉重地压在他们的头上。对于金军烧杀抢掠践踏家园的强盗行径,他们同样也是恨之入骨。现在既然已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们心里的那股怒火恶气便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反正今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们就拼他个鱼死网破好了。抱着这样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决心挥戈上阵,宋军的面貌自然便与往日大不相同。

哀兵必勇,然而却未必哀兵必胜。

宗弼连年驰骋沙场,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双方交战不多时,他就看出,这支宋军是打算与他死磕到底了。死磕他倒不怕,再怎么磕,宋军也不是他的对手,两军的实力摆在那里呢。但他不想在这里纠缠过久,更不想在这里损兵折将过多。如果他尚被拖在这里死缠烂打,而其他部队已经打下城门攻进了汴京,他会感到很没面子,同时也会使他失去大肆抢掠财物的宝贵时机。因此宗弼马上调整战术,命令各部采用突击穿插的方式,将宋军分割开来,各个击破。

金军对这种战术是早已打熟了的,各部将领得令,即刻分头穿插,配合得相当默契。瞬时间便将宋军分割得七零八落首尾不接,建制全被打乱。

这时宋军缺乏战术训练和实战经验的劣势便很明显地暴露出来了。建制一乱,那被分割得一团一伙的宋军,立时变成了无头苍蝇。部队无法建立起有效的临时指挥系统,亦无相互配合作战意识,只能自顾自地瞎撞乱打,作困兽斗。而在各自为战和单兵技术方面,宋军的能力又远较金军为差。于是战场上的形势很快便趋于明朗。不到半个时辰,宋军便死伤大半。何灌手下的两员得力大将韩综和雷彦兴,均于混战中壮烈殉国。不过,金军所付出的代价,亦大大超出了宗弼的估计。

老将何灌舞动着一杆浑铁环子枪,连续挑死了三十余个金兵和两个金军百夫长,已是累得两臂酸痛气喘吁吁。但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甚至连观察一下他的部队的工夫都没有。金兵就像永远砍杀不尽的毒虫,一片又一片地前仆后继,令宋军越来越难以招架。凭着直觉何灌就知道,他的这支部队现在已经无须什么指挥,已经基本上要拼光了。

弟兄们打得不错,死得够本。但无论再怎么打,最终的结果,也必然是全军覆没。这个结果,是在开战之前何灌便料定了的。所以事到临头,他并不慌张恐惧,只是有些遗憾。既然早晚都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不让它出现在黄河岸边?这才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再想这些已是多余,何灌唯求在自己还有力气挥动手中这根环子枪的时候,能尽量再多杀几个金兵垫背。

这时又有一股金兵冲到了面前。何灌振作精神,跃马迎战,两三个回合下来,手中长枪又洞穿了一个金兵的胸膛。不料斜刺里却有另一个金兵拍马而上,高举狼牙棒直取何灌。何灌格挡不及,眼看就要被砸得脑浆迸裂。千钧一发间,突有一名宋将风驰电掣般冲来,手中的双刀上下翻飞,一把刀迅疾地抵住狼牙棒,另一把刀横刃一削,那金兵的半个脑袋便带着狂喷而出的污血嗖地飞向了空中。

何灌抖了一下溅在脸上的污血,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其子何蓟。何蓟这时亦已是戎装破碎,满身血迹,说不清已负了多少处伤。

何灌在濒临绝境之际看到儿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遂急切地向他喊道:“蓟儿,顶不住了。你快突围,往西边杀!”何蓟一面与陆续冲上来的金兵格斗着,一面应道:“是,孩儿一定保护父亲冲出去!”何灌也是边挺枪拼杀着边喊:“我是让你突围,你不要管我!”何蓟砍翻面前的金兵,驰至何灌身边道:“父亲先走吧,孩儿在此断后,再耽搁就冲不出去了。”

何灌圆睁着充血的眼睛大吼:“你是猪脑子吗?谁走老子也不能走你懂吗?你快给我滚!”何蓟稍稍一愣,随即也大吼:“孩儿懂了,但孩儿断难从命!”

转眼间又有大批金兵从四面八方掩杀上来。何蓟叫了声:“父亲保重,孩儿去了!”便扬刀拍马冲向敌群。不一会儿工夫,何蓟以及随着他冲上去的若干宋军士兵,即被密集的金兵吞没。

蓟儿完了!

何灌但觉全身的血液呼地齐聚于颅顶,胸腔里似乎有一堆火药轰然炸开。他的大脑顿时变成了一片空白,战场上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在他的耳鼓里突然变得十分微弱模糊。但他的动作却不仅毫不迟钝,反而更加凶猛敏捷起来。

只见何灌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雄狮,披头散发地发出一声长啸,便策动坐骑全速向着金兵最稠密处冲去。跟随他不顾一切地冲入敌阵的,还有残存在他身边的所有宋兵。何灌与这些宋兵在竭尽全力又杀伤了百余骑金兵后,全部壮烈阵亡。

何灌是因力尽落马,被疯狂的金兵乱刀剁死的,时年六十二岁。

据说有金将认出何灌乃这支宋军之主将,特枭其首献于宗弼马前。宗弼方欲取而视之,何灌那血淋淋的首级忽然须眉皆立,目开如炬,唬得杀人如麻的宗弼凛然色变,急弃之于地,命军士掘地丈余深埋,并于其上浇以符水辟邪。多年之后,每当宗弼想起何灌那双瞑而复开寒光凛冽的恨目,犹自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战后,宋钦宗赵桓曾因何灌率部死战城北,对其之壮烈殉国表示哀悼。而后却又因有言者上书奏请追究其弃守黄河的罪责,而追削了他的全部官秩。直至时隔八年后的南宋绍兴四年,由于何灌次子何藓的多次泣诉,经宋高宗赵构召集大臣复议,方诏复其为履正大夫、忠正军承宣使,算是为他恢复了名誉。然因其一生中毕竟有弃守黄河这个洗刷不掉的污点,虽然同属为国捐躯,何灌终难与张叔夜、李若水、王禀等人在史册上并驾齐驱同列英榜,颇令后人扼腕惜之。

正月初九之晨宗望大军对汴京发起全面强攻的时候,李纲正在垂拱殿向赵桓奏事。得知金军开始大举攻城,赵桓的神经高度紧张,什么也议不下去了。他当即中止了朝会,命令李纲快去城防前沿指挥作战。

李纲一听战报,便知金军今天来头不小。他自然更是不敢怠慢,当下拜辞赵桓出殿,便带上亲兵卫队,点起奉命集结在宫禁外的禁军精兵一千余人,抄近路直奔新酸枣门。

新酸枣门位处皇宫正北,距离宫禁仅二十余里,是宗望计划在今日一举拿下的四座重点城门之一。这一路攻城部队由宗望亲自督战。宗望的如意算盘是,力争首先打破此门,进行中路突破,进城后长驱直入直捣赵桓的龙庭。宗望预计,只要他的这个中路突破成功,其余守城宋军将闻风丧胆不战自乱,那么他便基本上可以在今天毕其功于一役。当然,如果能在封丘、卫州或者陈桥门首先破关,其效果也差不多。

这种全面开花重点突破的战法,是宗望常用的攻城术。在南侵途中,他曾多次使用这种战法,一鼓作气地荡平了宋境内的一座座城池。与以往不同的是,经过昨夜的试探性进攻,他知道了汴京守军不是想象中那样弱不禁风,汴京城防也不似想象中的枯木朽竹,要啃下这块骨头,得认认真真地费点力气。因此今天他表现出了对作战对手少有的重视,在攻城伊始,便下令向城墙上进行了炮击。这种先用炮火开路的打法,他在攻打其他城池时还很少使用过。

火药是中华民族的四大发明之一,关于火药在民间的使用历史,可以追溯至唐代,而将其有意识地应用于军事方面,则大致是始于宋代。史载宋太祖赵匡胤在攻打南唐时,便使用过火箭火炮等热兵器。

当时的所谓热兵器,与后来作为战争主要武器的枪炮,击发原理是根本不同的。其实当时的火箭,不过是将火药球缚于箭身之下射出去的可燃或可爆的箭镞,而当时的火炮,则是将火药制成球状,点燃后使用抛石机抛出。另外还有什么火球火蒺藜之类,那就是须用手工投掷的东西了。总之,当时那些火器的发射方法,都极其原始。直至南宋后期,中国才出现了略具近代枪炮雏形的突火枪和回回炮。

尽管当时那些所谓热兵器的科技含量低得不能再低,由于火药本身所具有的巨大杀伤力和摧毁力,它在战争中所起的作用还是日趋明显,因而越来越受到了各国军政界的重视。辽朝和金国都很注重发展火药武器。鉴于此,宋朝曾有明令禁止硫黄焰硝外流。然而由于商业利益的驱动,硫黄焰硝乃至热兵器的制造和使用技术,根本无法做到禁于域内。至靖康年间金军攻宋时,火炮火球火蛋之类的东西,早已不是宋军的专利。

金国的东西两路南征大军,都配备有相当数量的火器。宗翰在太原遭遇强硬抵抗时,便大量动用了各类热兵器。宗望因为一路进军顺利,还没怎么使用过它们。现在却是到了该把这些战神请出来助威的时候了。昨夜西水门失利后宗望没有继续进行强攻,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由于火炮和弹药尚未准备就绪。

现在这些雷鸣电闪的玩意儿已经部署就绪了。宗望亲自下令,于是炮击开始。

登时金军阵中百炮齐发。但见一团团火球腾空而起,划着弧线飞向前方,相继坠落在城墙上轰然炸开,宋军的城头阵地马上便被笼罩在了一片烟雾火海中。那个场面,虽然与现代化的炮击无法相比,但在当时,就算是非常之壮观了。

宋军没想到金军一上来便使出了这一手,一时间被炸得狼狈不堪,只好抱头缩体隐藏在城垛下躲避。在遭受炮击最猛烈的地段,宋军士兵甚至被迫撤出了阵地。

金军抓住战机,迅速在城壕上铺设起了木桥,之后马上越桥而过,贴着城墙架起了云梯。紧接着,大量的金兵便争先恐后地攀着云梯向城头上爬去。从这一系列衔接得十分紧凑的战术动作上看,金军的攻城技术,确实是已经磨炼得相当娴熟。

此时新酸枣门左右的城墙壁上,已布满了似壁虎般的金兵,他们的爬行速度之快,令人触目惊心。一些宋兵见状,未免产生了恐惧感。幸得坐镇新酸枣门指挥的,乃是身经百战的都统制姚友仲。他待炮击稍缓,即严令一线部队马上返回前沿各就各位,并亲至遭受炮击最剧处进行督战。他的沉着镇定,对稳定军心起了重要作用。

转眼间第一批金兵已经接近城头。姚友仲下令开打。

这时就轮到宋军逞威了。宋军也使用了热兵器,他们使用的主要是手炮和手掷燃烧弹,类似于后来的手榴弹手雷之类。宋军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将那些爆炸物向着攀登在半空中的投出,于是就有成片的金兵通身起火鬼哭狼嚎地向下摔去。不多时,第一批登梯攻城的金兵便几乎全部报销。

然而后面的金兵却似乎对此熟视无睹,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怯懦迟疑,他们连擦把汗喘口气的工夫都没给宋军留,就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上来,抓着云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登城。

李纲赶到新酸枣门时,正是金军开始进行第二轮登城的时候。正在指挥战斗的姚友仲听说李大人到了,刚欲下城去迎,李纲已带着甘云等亲兵上了城楼。

姚友仲简略地向李纲汇报了一下方才的战况,然后劝李纲快到城下去,以免被矢石所伤。李纲却不但不走,反而向前贴近了城垛,亲自去观察起了敌情。看到登城的金兵已经攀至城墙中段,其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涌来,他想了想,对姚友仲道,我们采取如此这般打法,你看如何?姚友仲听了连声赞同,说这样很好,正合兵法之道。于是李纲便命甘云传令刚刚赶到新酸枣门的一千余名禁军火速上来进入阵地,沿着城门两侧一字排开,使用神臂弓先打金军的后续部队。

所谓神臂弓,是当时的一种特制弓弩,射程可达二百四十余步,远程杀伤力较大,是宋军在野战中以步制骑的得力兵器。现在要阻击距离较远的金兵,正是它发挥效用的时候。

李纲带来的那一千余名士兵乃禁军精锐,个个皆为可力挽强弓且能百步穿杨的优秀射手。这些士兵进入阵地后,立即一齐搭弓引箭,射向正在踏桥过壕的金兵。霎时间城头上是箭下如雨,而且几乎是箭箭咬肉。拥挤在城壕上的金兵顷刻之间便像被收割的麦子似的倒下了一大片。

金军前仆后继地再向前冲,又被射倒一片。如是者三,金军的后续部队终于被宋军的神臂弓压制在了城壕彼岸。

正在登城的金兵眼见得后援断绝,自己这一小撮人变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孤军,就不免胆怯起来,向上攀爬的速度明显变缓。这时李纲让神臂弓手退下,命原守城部队上来收拾登城的金兵。宋军此刻勇气大增,也不投什么手炮之类了,一阵滚石檑木,便教那些女真壁虎全都变成了肉酱。

宗望勒马立于城壕外高坡上帅旗之下,遥望此情此景,恼得咬牙切齿。然而因部队伤亡过大,无法再接着发起新的攻势,他只得下令暂停攻击。

战场上出现了暂时的间歇。李纲指示姚友仲,抓紧这段宝贵的时间,赶快修补被炸毁的城墙,同时要组织人力将城上的火药木石备足,以迎击金军的再度进攻。好在这里宋军的伤亡不大,又有老成持重的大将姚友仲坐镇指挥,李纲还是比较放心的。由于新酸枣门所处位置的重要性,李纲将其所带禁军的半数留在了姚友仲麾下,然后便带领其余人马驰往封邱门。

封邱门守将是统制陈克礼。闻报李纲驾到,他披着满身的硝烟尘土跑步下城恭迎。封邱门这时亦正处于刚刚击退金军攻击的间歇中。李纲就一面拾阶而上,一面听陈克礼汇报着此处的战况。

攻打封邱门的金军主将唤作完颜阇母,此人时任金南京路副都统,后来迁任元帅左都监,是为宗望之副手,同样也是一员打败过辽军的勇将。他所使用的攻城手段,与宗望别无二致。但是这里宋军的伤亡数目却比酸枣门那边大。其原因是金军炮兵抛射过来的一颗火球恰巧落在了宋军的火药堆上,在城头上引起了连锁爆炸。陈克礼引咎自责说此皆因他调度不当所致,今后断不会再发生此类情况。李纲看看陈克礼那正从绷带里往外渗着鲜血的左臂,也没忍心对他多加责怪。

巡视过整个封邱门防区,李纲就如何加固阵地严防金军的再次攻击,向陈克礼扼要地做了指示,将余下的五百禁军士兵统统留给了陈克礼,便只带着亲兵队向西折返,直奔卫州门。城东的陈桥门一带已交由亲征行营副使曹蒙督战,他就不必亲往了。

李纲之所以最后去卫州门,是因为他预料该处所承受的压力会相对小一点。何灌部的扎营位置就在卫州门外,金军受到该部的牵制和夹击,应当会兵力分散甚至顾此失彼。

可是事情完全出乎李纲的意料,金军在这里并未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

当战斗打响时,实战经验丰富的宗弼只派出了少量主要由阿里喜组成的部队去对卫州门进行佯攻,而将其主力集中起来,发挥金军擅长野战的优势,全力以赴地对何灌部分割包围,打了个十分漂亮的歼灭战。这场歼灭战打得非常迅速,也就是用一个时辰,便基本解决了战斗。而后宗弼及时调整了部署,即挥师扑来,将对卫州门的进攻,由佯攻转入了正式的强攻。

由于何灌部的顽强抵抗,使金军在城外的野战中伤亡不小,从常理上讲,这支金军的战斗力应当是有所削弱。但那场血战却大大地激怒了宗弼,也使那些嗜血成性的金兵杀红了眼,因此在攻城的势头上,他们不但不稍逊于进击其他城门的部队,反倒是呈现出了百倍的疯狂。大量的金兵甚至不等炮击结束,便舍生忘死地冲过了护城河。在李纲到来之前,金兵已数次在城头上打开了缺口。何庆言与徐吉分头指挥,经历几番肉搏,才将攻上城墙的金兵反复压制下去。所以与其他城门处相比,卫州门倒成了打得最为艰苦的一个战场。

战斗正处于白热化时,李纲赶到了这里。

当时城墙上下的人们都在忙碌着搬运炮石檑木抬送抢救伤员等,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他。待李纲带着甘云等亲兵登上了城楼,才有士兵发现李大人来了,飞跑去报告了何庆言。

李纲一眼就看出,这里的形势异常严峻。看到何庆言跑过来,他顾不上问别的,劈头便道:“城上顶得住吗?不行就把预备队拉上来。”何庆言也顾不上礼节,用手臂抹着汗水简短地回答:“预备队已经拉上来了,连索天雄的义勇队都已上了城了。”

李纲听了,眉头跳了跳,迈步便要往前走。何庆言急忙拦住他道:“李大人不可过去,前面危险!”

话音未了,何庆言的一个亲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何将军,金兵从右翼杀上来了,那边的弟兄们恐怕顶不住!”何庆言闻言一跺脚,冲着李纲叫了一声:“李大人你快下去!”便带上一队宋兵跑去。李纲也不搭话,撩开大步也向前跑去。甘云知道拦他不住,只得与弟兄们在其后紧紧跟定。

沿着城垛向前疾走了百十步,就见有一群溃兵乱哄哄地奔逃过来。有的人一边跑一边还惊恐地大喊着:“不好了,金兵杀上来了,我们快撤吧!”

何庆言见状大惊。他深知此状影响之大,虽然只是局部失守,但经这样一渲染,却能引起严重的连锁反应。对于在内心深处对金军仍存有恐惧心理的宋军,这一小部分士兵的惊惶败退行为如不能及时制止,便极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引起不可遏制的全线大溃逃。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何庆言的后背,他连忙扯开嗓子大喊道:“站住,不许跑,都给我站住!”

然而他那早在指挥作战中喊哑了的嗓音,根本抵不过由多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杂乱喧嚣的声浪。溃兵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仍在乱七八糟地往这边奔逃。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戎装破碎,满身血污,脚步踉跄,看上去体力已是不支,却还在锲而不舍地向前狂奔。

这时李纲已经赶将上来,他抬眼望望那些越跑越近的溃兵,牙根一咬,果断地下令:“把带头逃跑的那厮,给我斩了!”何庆言闻令,紧跑几步上前截住那个浑身血污的汉子,挥剑直取咽喉。那汉子欲避不及,喉管嗖地一下被割断,猛喷出来的鲜血溅红了何庆言的半截衣袖。与此同时,李纲亦拔剑在手,厉声大喝:“亲征行营使李纲在此,谁敢再跑,军法从事!”

溃兵们终于被震慑住,蓦地停住了脚步。

李纲面色威严地再次仗剑大喝:“本帅再说一遍,战场之上军法无情。奋勇杀敌者赏,临阵脱逃者杀。今日本帅就站在这里,有胆敢越过此剑者立斩,九族连坐!”

与怒目圆睁的李纲及其身后虎视眈眈的亲兵们对峙了片刻,溃兵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他娘的,杀回去跟他金人拼了,死也死个值!”就有一部分人扭头往回跑去。余者相互张望了一下,意识到他们根本是没有退路,于是也都狂喊着返身杀了回去。

何庆言匆匆地对李纲道:“李大人,我去前面督战,你千万不要再往前走。你若在这里有闪失,末将吃罪不起。”然后他便带着他的亲兵急切地向前奔去。

这时有一名士兵从另一方向飞跑而来,要找何庆言禀报军情。甘云告诉他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亲征行营使李纲大人,你可直接向李大人禀报。那士兵忙向李纲施礼,禀报说城门左侧再次被金兵突破,正在进行肉搏,部队伤亡很大,副将徐吉请求何统制派兵增援。

李纲听了,眉心不禁蹙成了一个疙瘩。刚才何庆言讲过,已经连索天雄的义勇队都投入了战斗,这说明卫州门守军已全部压上了城头,再无预备队可用。若要从别处抽调部队来增援,恐怕是远水解不得近渴。他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那一千名禁军都留在新酸枣门和封邱门,在此紧急时刻,他手里哪怕能有个一二百人,也是相当管用的。

现在只能就地取材了,有一个算一个吧。李纲咬了咬牙,正要命令他的亲兵们全部顶上去,忽听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是索飞春带领着她那支女义勇队手持大刀长矛登上了城楼。

本来何庆言分派给女义勇队的任务,就是搬运檑木弹药和救护伤员,并未指望她们参战。所以尽管兵力极度吃紧,也没想过让她们上阵。但是眼见得城头事急,索飞春哪里能在城下待得安稳,于是在姐妹们的一再要求下,她便自作主张将队伍拉了上来,却恰恰来得正是时候。

从李纲的本意上讲,也不忍心让这些年轻的女人上阵厮杀,但是目下千钧一发,顾不得那么多了。当时李纲二话没说,即命索飞春带人火速去左翼增援,同时命令除了留甘云和两名亲兵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亲兵也一律增援上去。于是这一股以女人为主的有生力量,便迸发着惊天动地的怒吼声,生龙活虎地杀向了血肉横飞的两军鏖战处。

李纲亲冒矢石登城督战和女子义勇队奋勇参战这两件事,给予了守城宋军以很大的激励。已被凶狠扑来的金兵唬得心里发毛的宋军官兵闻得这两个消息,士气大振胆量大增,面对着从城墙缺口处冲上来的金兵,很快地便由慌张被动的招架转变为勇猛激烈的反攻。

在城头阵地双方短兵相接的兵员数量上,宋军毕竟占据着明显的优势。金兵能够打开缺口,所依仗的主要是他们那股以一当十的狠劲。而这时宋军也发了狠。虽说他们的单兵技术不如金兵,但是三五个人豁出去齐心协力拼掉一个金兵还是做得到的,如此玩命地杀将开去,金军便渐渐地撑不住了。

经过一番异常激烈的厮杀,左右两翼暂时失守的阵地均被宋军收复,攻上城墙的数百名金兵全数被歼,其中包括三个五十夫长和两个百夫长。

李纲这才心下稍安。他凭城远眺,看到有若干支金军正在从不同方向向城壕边集结,大有组织兵力继续进行强攻之势,便一面让何庆言尽快调整部署准备再战,一面派人持自己的手令由城里调遣一支预备队速来卫州门下待命。

这时徐吉带着索天雄来见李纲,禀报说索天雄建议趁金军尚未发起下一次攻击前,我方应主动出击,抢先烧掉其搭架于城墙上的云梯。李纲稍作思忖,认为可行,即命徐吉与索天雄从禁军和义勇中各选壮士百人,共同组成了一支敢死队。

敢死队队员们手持火把缒城而下,将百余架云梯尽数焚毁,并顺势向城壕投掷了手炮,将金兵铺设于壕沟上面的一座座浮桥炸了个稀烂。宋军的这一行动进行得极其神速,待到宗弼反应过来,欲派弓弩手发箭阻击时,敢死队的壮士们已经毫发无损地胜利返城。

攻城器具全部被毁,迫使金军不得不大大推迟了再度攻城的时间。宗弼没料到刚刚经历过苦战的宋军竟敢探头出巢给他玩这一手,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却也只能认栽,命令部队暂缓攻城,先去调集云梯和木板。

于是,卫州门阵地上终于呈现出了酣战之后的宁静。

李纲在何庆言的陪同下沿城巡察了一遍城头阵地,同时等候着各防区的战报。据他估计,到此刻为止,各防区都还打得不错,起码是没有一处失守,否则的话早有急报传到他这里来了。

一抹夕阳映照在士兵们的铠甲上,折射出金黄色的闪光。李纲抬头看看天色,才觉出已是大地苍茫暮霭四起,约莫接近酉时了。这就是说,这场从清晨就开始打响的战斗,已经整整地持续了一天。在这一整天的战斗中,汴京各处虽皆屡次出现险情,但最终还是都顽强地击退了金军的猖狂进攻。从总体上说,今天的这场博弈,宋金双方可算是战了个平手。

在李纲看来,宋军能打出这样一个结果,是个了不起的胜利。因为,他凭感觉断定,在今天的攻坚战中,宗望是竭尽了全力的,把他最拿手的三板斧全亮出来了。今后金军的攻势再猛,也不会猛过今天。宋军既然今天能与金军扯平,那么顶住其此后的进攻,应当是问题不大。

诚然,金西路军宗翰部已绕过太原逼向汴京,但宋朝的勤王大军亦是指日可待。目前李纲手里还握有一支两万余人的总预备队没有动用,另外还有至少十万厢兵团练保甲义勇正在待命参战。以如此之兵力储备,难道还顶不住业已不足六万人马的金东路军,坚持到援军到达吗?

李纲这样盘算着,感到底气比较充足,他认为今天这场大战,已经为汴京保卫战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自正月初九受挫后,宗望再也未能组织起对汴京大规模的全线强攻。

一阵号角声如咽如泣随风飘来。李纲举目眺望,看到城外那些原本已进入攻击位置的金军,正遵照号角的调动渐次后撤。这表明他们今日是不打算再打了。也就是说,盛气凌人的金军已是不得不低头接受了今日这个损失惨重却劳而无功的现实。而汴京军民则以血肉筑起的长城,又一次坚决地粉碎了金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李纲脸上禁不住浮现出自豪的微笑。与此同时,欢呼胜利的声浪在他身边骤然响起,似海潮般淹没了城墙上下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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