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祭天吉时已到!
毓秀主峰开阔的广场上已坐满了人,祭台居中,四周依次坐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客,以洛璟昱为首的正清峰一脉,坐在视野最好的东北角,其次是各峰精英弟子以及峰主,靠东南则是他派礼貌而来的同道,比如青霄派以姜逸辰为首的主峰一脉,此时的姜逸辰颇有些傲慢的仰靠在桌子一角,根本没有如他人般好好坐在桌后,他有些无聊的一颗颗往嘴里扔着杏仁,准头不错。
庄峰主率先站上高台,环顾了一周,确定不会再有人来了之后,点头扬声道:“各位同道、好友,今日庄某收第三亲传弟子,承蒙各位抬爱,前来观礼,在此庄某感激不尽。”说话间庄文祥依次向各个方向抱拳拱手,顿了顿又继续道:“庄某人修行至今,寿逾五百,云汐兴许已是庄某此生最后一个弟子,日后,若小徒在外有难,还望各位同道、好友能看在庄某的几分薄面上,照看一二,庄某感激不尽。”说着竟深深向众人鞠了一躬。
众宾客急忙起身,纷纷还礼客套,只说言重了,又说了一些安慰庄文祥和称赞云汐的话,这才感慨落座。
云汐伴在身侧,看着已发丝花白的师傅,弓着身子向众人祈求对自己几分看顾之谊,平日慈爱的面容上显出几许落寞和沧桑,云汐内心最柔软之处被深深触动,她没有想到,作为一峰之主,一个在须臾界备受尊敬的化元后期大修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自己如此放下身份和傲气,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请求,只为了给自己在他百年之后寻来一份微薄的保障,只要想到这一份苦心,云汐心中便已疼痛难忍,许久、许久没有人再这样对过自己了……
云汐微微低头,努力睁大眼睛,在发丝之后隐藏了那澎湃的情绪,转首之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雍容的紫色,瞬间袭入心扉,那样的痛,竟是如此的清晰,令云汐有些难以承受,不该、不该让自己卷入如此的境地,不该、不该让自己如此优柔,云汐凤眸之中星辰暗淡,闪过流光沉浮。
焚香三祭,青烟直上云霄,在观天监执事的主持之下,云汐在香案前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拜天拜地拜师,三牲祭品献上,随着一声声的祷告词从云汐口中流出,那青烟缓缓旋转变幻,似有了灵性,在半空中聚散漂浮,似探头看向下方祷告之人,又像在环顾四周。
当云汐说到“在下云汐,自愿拜入毓秀峰庄文祥峰主门下,恪守门规,尊师重长,以毓秀之荣为荣,以毓秀之难为己难,日后当尽心修炼……”之时,那宛如有了灵性的青烟,在空中翻转变换,形态一时似虎一时又似龙,似犹豫又像在反复确定什么,在看到那极难出现的瑞祥之态时,在座的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颇有些惊疑的看向云汐又看向高空,最终,那青烟定型为一只体态修长,极其华贵的青凤之态,发出一声嘹亮清啼,盘旋一圈之后瞬间化作流光扑向云汐,在云汐周身游走一圈之后再次飞上高空,直冲云霄!
“哗——”众人哗然!
竟是百鸟之王的神兽——凤凰!
在修仙界,会出现如此天道暗示的并非所有人,而是十之一二,而但凡出现暗示的人中,则会在三种情况下出现天道暗示,其一:当一个俗世弟子正式拜师的时候;其二,与他人对天盟誓,结为双修道侣的时候;其三,褪凡成仙,第一次踏足仙界,经由仙灵洗礼的时候。
焚香而起的青烟,会形成某种特定的形态来暗示此人今后所走之路,或动物、或人物、或物件,总有某些寓意和映照,传说正清派的创派祖师是大鹏、当初百草峰的峰主是丹鼎、而毓秀真人曾传言是青鸾,因此,观礼之人也能通过拜师之人焚香形成的形态,对此人评断一二。
天道暗示是祥兆,但也并不是说,出现祥兆的人就一定会仙途顺遂、飞升成仙,这只是一种身怀气运,或多或少受到天道钟爱的体现,也有很多出现祥兆之人很快夭折死去,甚至终身修为不得存进的,因此祥兆虽是祥兆,却也不可太过看重。
就如当初锋芒毕露,被看做前途无量的‘须臾雅清双骄’的两位天才,‘清公子’自不用说,当初拜师时出现的是银龙,但后来还不是修为倒退、双腿被废,几乎成为废人,还谈什么仙途?而另一位‘雅公子’洛璟昱,亦是十年修为不进,一直卡在筑基后期迟迟不见动静,恐也不乐观,他拜师时出现的是天女飞升,同样是难见的祥兆。
如今云汐拜师,出现了青凤,虽足够令人惊叹揣测,但最终也只是多了对她的关注和期待而已,只愿……莫早早夭折才好!
众人惊叹过后,捻袖抚须,纷纷出言评论,左右盼顾,都在议论揣测云汐此祥兆之意。
“此女生得钟灵毓秀,眉宇间自有一股灵气,恐怕身怀不弱气运,否则不会出现青凤之态。”百草峰卢峰主含笑点头。
“没错,不过十四五的小姑娘,竟能在炼气期领悟剑意,可见其聪慧非凡,悟性惊人,定是受天道眷顾,当下出现神兽青凤也不足为奇。”唯一的女峰主,素女峰水仟华对云汐是颇为欣赏,当初就欲意收归门下,可惜被毓秀峰抢先了一步,错失佳徒。
与云汐最为熟稔的,自然是炼器峰的曹长老,曹长老长得白白胖胖,颇有喜感,圆脸晃了晃笑道:“小丫头修行刻苦,求道之心甚坚,若非受三灵根之限,恐非池中之物。”
提到云汐悲剧的三灵根资质,在座的几位峰主及长辈都有些扼腕叹息,倒是与众人遥遥相对而坐的姜逸辰,不知怎的耳朵这么灵敏,竟听到了众人评论,冷哼一声不屑道:“哼!一群只会翻黄历的老顽固,怎不想想当初毓秀真人的双修道侣清灵仙子,同样三灵根的下等资质,如今人家早飞升仙界去了!”
几人顿时默然,是啊,修仙界,还有清灵仙子这样一个另类的奇葩,资质不高,但偏偏悟性奇佳,虽有得夫君之助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人家硬是飞升成仙了不是?清灵仙子的情况,与现在的云汐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云汐的目光,又多了几抹深思,此女,会是另一个清灵仙子吗?若真如此,这毓秀峰……不简单啊!
青凤之态已散,青烟袅袅,云汐恭恭敬敬的给师傅敬了茶,三跪九叩之后,才在观天监执事的示意下起身,接过师傅给的亲传三弟子信物,一个青翠欲滴的玉坠,与内门弟子身份令牌一起挂在腰间。
此时,云汐已是真正名副其实的毓秀峰亲传三弟子!
当云汐站在高处,缓缓放空视野,看向人群之时,在一片恭贺的热闹之中,一道幽幽的箫声悄然入境,沉淀了寂静,开阔了天际,仿若一道空灵的歌声如清流拂过,抹去心间心尘,安抚内心烦躁,勾动灵魂深处的心悸。
众人渐渐安静,闭目凝听似有所悟,云汐诧异一瞬之后,遥遥看向后山峰顶,凤眸流露一丝温暖笑意,是大师兄的箫声!
林卿并未现身,却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众人,自己对师傅新收小师妹的认可和祝贺,听到林卿的箫声,神色中最为复杂的,除了庄峰主和二弟子风飞扬,恐怕就是被并称了许多年的‘雅公子’洛璟昱了,只见洛璟昱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凝视后山方向,眼中晦灭不定,不知喜怒。
当箫声渐远,众人渐渐回神之时,谁也没有察觉到观礼席上少了一人,正是性子最为特立独行的青霄派大师兄姜逸辰!
林间一道人影行走如风,快速的向前略去,顺着箫声消失的方向追赶,颇有有一种夸父逐日的固执。
不料,当行至一汪湖边之时,眼前的竹林似变成了迷宫,姜逸辰在里面穿梭许久依然不得其门而入,不由有些恼怒,挥鞭破坏了好大一片竹林,漫天竹叶纷纷洒洒而下,好似下了一场绿雨,却依然走不出竹林,显然是被人设置了阵法。
姜逸辰脾气不好,有些气急的提气喊道:“林卿,在下青霄派姜逸辰,想见见你!”
幽静的竹林一片安静,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根本无人应话。
姜逸辰生气,一掌运起十成功力,只听一声巨大的水声,湖面激起千层了,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顿时给岸边的竹林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到将自己给淋成了个落汤鸡,姜逸辰一甩脑袋上的水,继续叫道:“林卿!林卿!出来一见!”
似乎是被他的大嗓门烦的,竹林中终于传出一道极其尖锐的音律,箫声肃穆急促,似利剑一般射来,姜逸辰匆忙躲闪,却发现那尖啸般的音律好似魔音穿耳,针针扎在脑袋里,疼得他眼冒金星,“林卿,你都躲了十年了,想发霉等死也该出来了了旧账,你可还记得当初答应过与我一战?”
林中无回音,箫声略缓,还不等姜逸辰高兴,突然一股巨力当胸袭来,不是反应不过来,也不是不能躲,而是根本躲不开!
那股巨力好似水中落石,劲力缠绵悠长,似柔却韧,空气变得凝滞,好似落入水流漩涡或泥潭沼泽,令人身不由己,只觉周身都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在这样的劲力中,姜逸辰根本行动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那股大力当胸拍实,结果姜大师兄整个人都被拍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倒一排竹子之后滚落在地,摔得灰头土脸。
“呸!”姜逸辰吐出一口混着泥土的血沫,捂着胸口如打不死的小强又跳起来,“林卿!你个说话不算数的死乌龟!你给我出来,和我打一架!”
风声一滞,箫声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