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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尽管昨天晚上在外面玩到很晚,但阳光还是把米克早早地叫醒了。天太热了,早餐喝咖啡都热,她在冰水里加了点糖,吃着冷饼干。在厨房磨蹭了半天后,她走到前廊读漫画。她想也许辛格先生正在那儿看报纸,因为基本上每个星期天早晨他都是这样。但辛格先生不在,她爸爸说辛格昨天很晚才回来,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等了辛格先生许久。其他的房客都下楼了,除了他。她回到厨房,把拉尔夫从高高的椅子上抱下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擦掉他脸上的脏东西。等巴伯尔从礼拜日学校放学后,她就要带他们出去。她允许巴伯尔和拉尔夫一起坐在童车里,因为巴伯尔光着脚,灼热的街道会烫伤他的脚。她拖着童车,走过了八条街,来到正在施工的一所巨大的房子前。梯子还支在屋檐上,她鼓足了勇气往上爬。

“照顾好拉尔夫,”她回头向巴伯尔叫道,“可别让蚊子叮他的眼皮。”

五分钟后,米克站在了屋顶上面,挺得很直。她伸开双臂,像两只翅膀。这是任何人都想站上去的地方。但没多少孩子能像她这样。大多数人会害怕,万一失去平衡,就会从屋顶上滚下来。屋顶周围是别的屋顶和绿树的顶部。小镇的另一边是教堂的尖顶和工厂的烟囱。天空是耀眼的蓝色,空气热得像着了火。太阳使地上的每样东西都变成了令人眩晕的白色或黑色。

她想唱歌。她熟悉的所有的歌一起涌向喉咙,但是她没能发出声音。上星期,一个大男孩爬上了这所屋顶最高的地方,大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大声发表他在中学学到的一句:“朋友们,同胞们,请听我说!”站在最高处,会让你有一种狂野的感觉:想大喊,想唱歌,想展开双臂飞翔。

她感到脚下有些滑,便小心地蹲下身,骑在屋顶的尖坡上。这房子快要完工了,它将是这一带最大的楼房之一。有两层楼,天花板很高,她还从没见过这么陡峭的屋顶。可是这房子很快就要盖完了。木匠们要走了,孩子们得找新的地方玩耍。

此刻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她可以独自思考一会儿。她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昨晚买的那包烟。将烟点燃,缓缓地吸入。香烟带给她醉酒般的感觉,肩膀上的脑袋沉甸甸的,不听使唤,不过她必须吸完。

她一直相信自己十七岁时会成名,到那时,她就会在所有东西上都签上“M.K.”。这是她为自己设计的签名——她名字的缩写。她将开着一辆红白色的派卡德轿车回家,车门上有她的签名。她的手帕和内衣上也都会写上红色的“M.K.”。她也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发明家。她要发明一种绿豆大小的收音机,人们可以塞进耳朵里随身听。还要发明一种飞行器,人们可以像背包一样绑在后面,绕着世界飞来飞去。然后呢,她会成为打通到中国的巨型隧道的第一人,人们坐着大气球下去。这些将是她的第一批发明,一切都已经在她的计划中了。

米克把烟抽了一半,便猛地掐灭,将剩下的半截烟沿着屋顶的斜坡弹了出去。她俯下身子,脑袋搭在手臂上,她对自己哼起了歌。

这很怪,几乎每时每刻,在她的脑子里总有一首钢琴曲或是其他曲子转来转去。不管她在做什么或想什么,它总在那儿。她家的房客布朗小姐有一台收音机。去年一整个冬天,每个星期天下午米克都会坐在台阶上听收音机里的节目。她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古典音乐。有一个家伙的曲子,她每次听时心脏都会缩紧。那音乐有时像是五彩缤纷的水晶糖,有时候却是她所能想象的最温柔、最悲伤的事物。

突然一阵哭声传来。米克坐直了。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儿,明亮的阳光将她的脸照得苍白而潮湿。哭泣声持续不断,米克用手和膝盖沿着陡峭的屋顶挪动。她移到了屋脊尽头,将身子向前探去,趴在屋顶上,这样她的脑袋就可以伸到屋顶外面,看清下面的情况。

孩子们还待在原地。巴伯尔蹲在什么东西上,他的旁边有一个侏儒般的黑影子。拉尔夫仍被拴在童车里,他刚刚学会坐着,正抓住童车的四周大哭,帽子歪在脑袋上。

“巴伯尔!”米克向下大叫,“看看拉尔夫想要什么,你拿给他。”

巴伯尔站起来,直直地盯着婴儿的脸,“他什么也不想要。”

“好吧,那就摇摇他。”

米克爬回到她刚才坐着的地方。她想好好地思考一下,做一些计划。但是拉尔夫还在号啕大哭,她一点也安静不下来。

她大胆地向下爬,想爬到屋顶边的梯子那儿。斜坡很陡,很少的几块木头钉在上面,而且相隔很远,这是工人们搭脚用的。她晕了,心脏跳得飞快,她在颤抖。她用命令的语气告诉自己:“手抓紧,慢慢滑下去,右脚站稳了,重心摆到左脚上。镇定,米克,要镇定。”

向下,是任何攀登行为中最难的部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够到梯子,终于安全了。当她站到地面时,看上去矮小了许多,她的双腿像是瞬间垮掉了。她拽了一下短裤,将皮带紧了下。拉尔夫还在哭,但她没理会他的哭声,径直走进了那所新房子里。

上个月,有人在房前竖了块牌子,禁止儿童进入。因为有天晚上,一群小孩儿在房子里胡闹,一个夜盲的小女孩跑进了没装上地板的房间,腿摔断了。现在她还打着石膏,躺在医院里。还有一次,几个粗野的男孩往墙上小便,还写了一些下流话。但是,不管有多少“切勿入内”的警示牌,都阻止不了孩子们进来,除非等到房子粉刷完工、主人搬进去。

房间散发出新木头的味道。她的网球鞋踩到地板上发出的噗噗声,在整个房子里回响。空气热得安静。她在前屋中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在口袋里摸,摸出两支粉笔,一支绿的,另一支是红的。

米克在墙上非常缓慢地写着大写字母。她在上面写下了“爱迪生”,下面写下“迪克·翠西”和“墨索里尼”的名字。随后,在每个角落上都以最大的字号,用绿粉笔写下M.K.,还用红粉笔圈起来。做完了这些,她又走到对面的墙壁前,写了一个非常下流的词“贱货”,在它的下方也写下了自己名字的缩写。

她站在空落落的屋子中间,盯着自己的杰作。粉笔还在手中,可她并没有真的感到满意。她使劲地回想去年冬天在收音机里听到的那曲子的作者。她曾经问过学校里一个学钢琴的女孩,她上过关于他的音乐课。女孩去问了她的老师。那家伙好像还很年轻,很多年前住在欧洲的某个国家。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时,就已经写出了这些美妙的钢琴曲、小提琴曲和交响乐。在她记忆里,至少能想起她听过的六首不同的曲子。有几个是快的,叮叮当当的;另一首听起来有春天雨后的味道。所有的曲子都令她既悲伤又兴奋。

她哼唱着一首曲子,在闷热、空旷的房间独自站了一会儿后,泪水漫上了她的眼眶。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唱不下去了。她迅速地在名单的最上面写下了那家伙的名字——“莫扎特”。

拉尔夫仍被拴在童车里。他安静地坐着,胖胖的小手抓住童车的边缘。拉尔夫留着黑色的刘海儿,眼珠是黑的,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中国小孩。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这就是他一直在哭喊的原因。巴伯尔不见了。拉尔夫看见了她,又开始大哭起来了。她把童车拖到新房边的阴凉处,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的软糖,塞进男孩温暖柔软的小嘴里。

“你好好品尝吧。”她说。这多多少少是一种浪费,拉尔夫实在太小了,根本尝不出糖果的甜美。对他来说,这和一块干净的石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会把它吞下去。他对别人的话也同样听不懂。如果你说他烦,很想把他扔到河里去,这和你一直在说爱他是一回事。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区别。所以把他带在身边是一件很头痛的事。

米克把手环成杯状,紧紧地箍在一起,透过大拇指的缝隙吹气。她的腮帮鼓鼓的,起初只有吹出的风的声音穿过她的拳头。突然一声尖厉的哨声响起,过了一会儿,巴伯尔从房子拐角处跑了出来。

她把巴伯尔头发里的锯末拣出来,又帮拉尔夫正了正帽子。这顶帽子是拉尔夫所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由细丝织成,绣满花纹。系带一边是蓝的,一边是白的。耳朵处是巨大的玫瑰花饰。虽然帽子有点太小了,花边有些破损,但每次带他出门,她总是给他戴上这帽子。拉尔夫没有其他小孩所拥有的像样的童车,也没有一双夏天的软便鞋。只有这辆她三年前在圣诞节买的破旧的老式童车。这顶漂亮的帽子给他长了面子。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星期日的中午,天热极了。童车叽叽嘎嘎的,发出刺耳的声音。巴伯尔没穿鞋,人行道灼痛了他的脚。绿橡树叶投下凉快的阴影,但这是假象,那根本就不能构成树荫。

“坐到车里去,”她对巴伯尔说,“让拉尔夫坐你腿上。”

“没关系,我走路没问题。”

漫长湿热的夏季经常令巴伯尔腹绞痛。他上身光着,肋骨尖尖的,很白。阳光没有把他晒黑,反而让他显得更加苍白,小小的乳头在胸脯上像两颗蓝色的葡萄干。

“没关系,我能推你,”米克说,“上来吧。”

“好。”

米克慢慢地拖着童车,她一点也不急着回家。她和孩子们聊天,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真奇怪,最近我一直做那些梦。我在游泳,但不是在水里,我伸出手在一大群人里划着。这人群比星期六下午克瑞西斯商店里的人还要多上一百倍。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群人。有时我在人群里,边游边叫,不管游到哪,就把所有的人撞倒;有时我倒在地上,人们踏遍我的全身,我的肠子淌在人行道上。我想这不是普通的梦,是噩梦!”

每逢星期天,房子里总有很多人,房客们有客人来。报纸哗哗作响,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雪茄烟味,楼梯上的响个不停的脚步声。

“有些事情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是因为它们是坏事,你就是想让它们成为秘密。有那么几件事,即使是你们,我也不会说的。”

到了拐角处,巴伯尔从车上下来,帮她把童车抬到马路另一边的人行道上。

“可是,为了一样东西我可以放弃一切,那就是钢琴。如果我有一架钢琴,我一定每天晚上都练习,学习世界上所有的曲子。这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自己家所在的街区了。他们的房子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的房子有三层,是小镇北区最大的房子之一。可是他们家有十四个人。其实凯利家族没那么多人,但房客们每人花五块钱,在这里吃住,完全可以把他们也算进去。辛格先生不算,他只是租了一个房间而已,而且自己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

房子很窄,多年未曾粉刷。它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坚固,一边已经下陷了。

米克把拉尔夫松开,从车上抱起他。她快速穿过门厅,从眼角瞥见起居室里全是房客。她的爸爸也在。她的妈妈应该在厨房。大家都聚在那儿等着开饭。

她走进家里人住的三个房间的第一间,把拉尔夫放在父母的床上,给了他一串珠子玩。隔壁房间紧闭的门里有说话声,她决定进去看看。

海泽尔和埃塔见她进来,都不说话了。埃塔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往指甲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她在做头发,钢卷固定着头发;她的下巴底下冒出了一个小疹子,上面敷着一小块白色的面霜。海泽尔依然像往常那样,懒懒地倒在床上。

“你们在说什么?”

“关你什么事,”埃塔说,“你赶紧闭嘴,离我们远点。”

“这也是我的房间,我当然有权待在这里,和你们一样。”米克昂着头从房间的一角走到另一角,直到都走遍。“我可不想挑起战争。我要的只是我自己的权利。”

米克用手掌向后捋了捋蓬松的头发。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额头前都捋出了一小绺翘着的头发。她吸吸鼻子,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在屋子里走动。

海泽尔和埃塔作为姐姐,还算过得去。可埃塔的大脑简直像进了水,整天想的都是电影明星和演戏。有次她写信给珍妮特·麦唐纳,然后收到了一封打字机打的回信,说如果她去好莱坞的话,可以去找她,在她的游泳池里游泳。从那以后,游泳池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埃塔。她整天想着攒一笔车费去好莱坞,找一个秘书的工作,和珍妮特·麦唐纳成为好朋友,自己也能去演电影。

她天天不停地打扮。这很糟糕。埃塔不像海泽尔那样天生丽质。她没有下巴,因此她会使劲拉腭部,按照电影手册做下巴运动。她总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侧影,试图把嘴摆成一个合适的状态,但这根本没用。因为这个,埃塔有时会用双手捂住脸,在夜里哭泣。

海泽尔很懒。她长得好看,但脑子一团糨糊。她十八岁,是家里除了比尔最大的孩子。但这就是问题所在。每样东西,她得到的总是最新的和最大的一份。第一个试穿新衣服、分到大餐或奖励中最多的一份。海泽尔从来不用去争夺什么,她是温柔的。

“你打算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吗?看你穿的那些傻小子的衣服,真让人恶心。该有人治治你,米克,让你乖一点。”埃塔说。

“闭嘴,我穿短裤,就是不想捡你的旧衣服。我不要像你们一样,也不想穿得和你们一样。绝不。所以我穿短裤。我天天都盼着自己变成男孩,能搬到比尔的屋里。”

米克爬到她的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帽盒。当她抱着帽盒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两个姐姐的喊声:“天,她总算走了!”

比尔的房间是全家人里最好的。像一个安静的小窝。除了巴伯尔,那个地方完全属于他自己。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墙上钉着比尔从杂志上剪下的画片,多数都是漂亮女人的脸。另一角钉着米克去年在免费艺术课上画的画。

比尔趴在桌子上,正在读《大众机械》。她走到他的背后,胳膊绕住他的肩膀。“嘿,你这个大浑蛋。”

他没像以前那样和她扭打在一起。“嘿。”他微微晃了晃肩。

“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不影响你吧?”

“不会,你想待就待吧。”

米克跪在地上,解开盒子上的绳子。她的手在盒盖边上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它。

“我一直在努力,也不知我做得怎么样,”她说,“也许它行,也许不行。”

比尔还在看杂志。她跪在盒子边,但是没有打开它。她的目光转向比尔,比尔背对着她。他的一只大脚始终踩在另一只上,他的鞋子都破了。有一次,爸爸说所有吃到比尔肚子里的午饭都跑到了他的脚上,早饭跑到一只耳朵里,晚饭跑到另一只耳朵里。比尔为此不开心了一个月。这么说虽有点恶毒,但这很有趣。他长着一双红彤彤的招风耳,尽管他才中学毕业,已经穿十三码的鞋。他站着的时候,一只脚总是藏在另一只后面,试图掩盖他的大脚,但这样往往会适得其反。

米克刚把盒子打开了一条缝,又马上关上了。她不敢看里面的东西。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几分钟,她在自己的画前停住,那是去年冬天她在政府为孩子们办的免费艺术课上画的。画的是大海上的风暴,一只海鸥被狂风撞击,名字叫“风暴中搏击的海鸥”。老师在最初的两三堂课里描述了大海,这就是他们每个人对大海的所有认识。班上大多数孩子和她一样,都没有见过大海。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张画,比尔把它钉在了墙上。其他的画都充满了人。开始她画了不少海洋风暴的画。一架失事的飞机,人们向外跳。另一幅是正在沉没的横穿大西洋的轮船,大家推搡着想挤进一艘小小的救生艇。

米克走进比尔房间里的储藏室,拿出她在艺术课上画的其他一些铅笔画、水墨画和一幅油画。画面上同样挤满了人。一幅是她画的布劳德大街上一场大火中的场景。火焰是鲜绿和明黄,布莱农先生的咖啡馆和第一国家银行是唯一剩下的楼房。尸体躺在街道上,一些人在奔跑逃生。一个男人穿着睡衣,一个女人拎着一串香蕉。另一幅画叫“工厂锅炉房的爆炸”,男人们跳窗、奔跑,一群穿工装裤的小孩挤在一起,抱着饭盒,他们是来给爸爸送饭的。油画画的是发生在布劳德大街的集体骚乱。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画这个,她也无法给它起一个合适的名字。在画面上,没有大火和风暴,也看不出任何骚乱的理由。但这张画面里的人是最多的,也有比其他画面更多的跑动。它是最好的,可她实在想不出最合适的名字,这真是太苦恼了。她的脑海深处模糊地存在着这个名字。

米克把画放回到储藏室的架子上。没有一幅是真正好的。有些人没有手指,有些人胳膊比腿还要长。当然,艺术课是有趣的。她只是将自己毫无由来的想象画了下来。在她心里,绘画给她的感受和音乐大不一样。没有什么比音乐更好的了。

米克跪回地上,迅速抬起大帽盒的顶盖。里面是一把破裂的尤克里里,配着两根小提琴弦,一根吉他弦和一根班卓琴弦。尤克里里琴背上的裂缝被仔细地用塑胶修补过,中间的圆洞被一片木头盖住。琴马在尾部支撑着琴弦,两边雕着一些声口。原来米克正在为自己做一把小提琴。她把小提琴放在腿上。她有一种感觉,像是以前从未真正看过它。过去,她用香烟盒和橡皮筋为巴伯尔做过小小的玩具曼陀林,这让她有了一个想法。从那以后,她到处寻找不同的配件,每天进展一点点。她觉得除了没换上自己的脑袋,她已经尽了一切努力。

“比尔,它看上去不像我见过的真正的小提琴。”

比尔依然看着杂志,“嗯?”

“它看上去怪怪的,一点也不——”

她原本打算用螺丝刀拧拧琴轴,为小提琴调音。打开帽盒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不想再看它一眼,她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扯下琴弦。琴弦发出的同样空洞的砰砰声。

“怎么才能搞到琴弓呢?你确定一定要用马尾巴?”

“是。”比尔不耐烦地说。

“细铁丝,或者人的头发,拴在有弹性的木棍上,不行吗?”

比尔蹉着脚,没有回答。

她愤怒了,额头上冒汗了,声音变得沙哑。“它甚至算不上一只坏提琴。它只是曼陀林和尤克里里的杂种。我恨它们!我恨它们!”

“歇歇吧,”比尔转过头说,“你还打算继续做那把破尤克里里吗?我开始就应该告诉你,那不是你一拍脑袋就能拼凑出来的东西,你得花钱去买。这是常识。当然,如果最后你自己能明白,我想这对你也没啥坏处。”

此时,这世界上她最恨的人就是比尔。他变了,和过去完全不同。她差点想把小提琴摔到地上,用脚踩它,但她只是粗暴地把它放回盒子。眼睛里的泪水火辣辣的。她踢了盒子一脚,从房间里跑了出去,看也没看比尔一眼。

当她躲躲闪闪地穿过门厅去后院时,却撞见了她的妈妈。

“你怎么啦?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米克想转身走开,但妈妈拽住了她。她用手背很快地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妈妈刚才在厨房做饭,系着围裙,穿着便鞋。与往常一样,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没时间多问。

“今天杰克逊先生带他的两个妹妹来吃午饭,椅子不够了,你去厨房和巴伯尔一起吃。”

“好极了。”米克说。

妈妈放她走了,然后她解下围裙。餐厅传来午饭的铃声和突然爆发的愉快的谈话声。她听见她的爸爸说,他不应该在摔断髋骨前将意外保险停了,损失了一大笔钱。她爸爸绝对不会把这种事忘在脑后,什么他本来可以挣到钱,却没有。一阵噼里啪啦的碟子声响过,说话的声停止了。

米克靠着椅子的扶手。刚才的哭泣让她打起嗝来。她的思绪飘回到上个月,她自己也并不相信小提琴真的能做成。但是内心深处,她一直在自我安慰。即使是现在,她还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累极了。

如今,比尔在任何事上都不帮忙。过去,她以为比尔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比尔走到哪,她跟到哪,包括任何地方。比如去树林里钓鱼,去他和几个男孩的俱乐部,玩布莱农先生餐馆后面的老虎机。也许比尔的本意并不想让她像现在这样失望。但无论如何,他们再也不会是从前那样的好哥们儿了。

门厅里充满烟味和午餐的气味。米克深吸了口气,快步向后面的厨房走去。午饭闻起来很香,她饿了。她能隐约听见鲍迪娅和巴伯尔说话的声音,似乎鲍迪娅在哼唱什么,或者是在给巴伯尔讲故事。

“所以我才比其他黑人女孩幸运,这就是原因之一。”鲍迪娅边说,边开餐厅的门。

“为什么?”米克问。

鲍迪娅和巴伯尔坐在餐桌边吃着午饭。在暗褐色皮肤的映衬下,鲍迪娅身上的绿印花裙有一种清凉感。她戴着绿色的耳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你总是像狗一样,闻到别人的话就扑过来,你只听到了话尾,然后就缠着别人刨根问底,想知道所有的事。”鲍迪娅说。她站起来,在滚热的炉旁弄了点吃的放在米克的碟子里。

“我和巴伯尔在说我外公在老萨迪斯路上的家。我告诉巴伯尔我外公和舅舅们是怎么拥有了那个地方。十五英亩半的地。他们种棉花,为了让土壤肥沃,有些年换成了种豆。一亩山上的地,只种桃树。他们有一头骡子、一头母猪,还有二十多只鸡。他们有一小块菜地,两棵山核桃树,数不清的无花果、李树和浆果。我可没说大话。我外公种的地比大多数白人农场好多了。”

米克的胳膊肘撑着桌面,身体俯向餐盘。除了她的丈夫和哥哥,鲍迪娅说得最多的就是农场。那块黑农场让她描述得简直就像白宫。

“歌最开始,家里只有一个小房间。经过好多年,房子全都建起来了,我的外公、他的四个儿子及他们的妻儿,还有我的哥哥汉密尔顿才有地方住。客厅里有风琴和留声机。墙上挂着他穿着社团制服的一幅大照片。所有的水果和蔬菜被装进罐头,不管冬天有多冷,他们总有足够的东西吃。”

“那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住?”米克问。

鲍迪娅停下削土豆的活,褐色的长手指在桌上敲着。“你知道吗,他们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家造屋子。他们很辛苦。但是你要知道,我还是小姑娘时是和我外公住在一起的。可我后来啥也没干。不过,只要我、威利和赫保埃有了麻烦,随时都可以回去。”

“你父亲没有造一所房子吗?”

鲍迪娅说:“谁的父亲?你是说我的父亲?”

“是的。”米克说。

“你很清楚,我父亲就在镇上,他是黑人医生。”

米克以前听鲍迪娅说过这事,但以为那是她瞎编的。黑人怎么可能当医生呢?

“是这样的。我妈妈嫁给我父亲以前,她除了善良一无所知。我外公就是位善良先生。但我父亲和我外公的差别很大,就像白天和黑夜的差别一样。”

“那你父亲是坏人?”米克问。

“不,他不是坏人,”鲍迪娅慢吞吞地说,“我父亲不像别的黑人。我说不清楚。我父亲总是在自学。以前,他脑子里很多都是关于一个家应该怎么样的想法。家里每件小事他都指手画脚,晚上他还要我们这些孩子跟他念书。”

“听起来不坏。”米克说。

“听我说啊。大多数时候他挺安静的。可有些晚上他会突然发作。他疯起来时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疯。所有了解我父亲的人都说他疯得厉害。他做过很疯狂、很野蛮的事,妈妈不要他了。那年我十岁。妈妈把我们带回到外公的农场,我们在那儿长大。父亲天天都想让我们回去。可即使是妈妈死了,我们也没回去过。现在我父亲一个人住。”

米克走到炉子边,又把碟子装满了。鲍迪娅的声音像唱歌,高低起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了。

“我很少见到我的父亲,大概一个星期一次,但我经常想着他。我从没为谁这样难过。我希望他比镇上的白人都读更多的书。他确实读得比他们多,担忧更多的事情。他的脑子里装满了书和担忧。他把上帝丢了,他不要信仰了。他所有的麻烦都在这儿。”

鲍迪娅很兴奋。每当她谈到上帝、她的哥哥威利或者她的丈夫赫保埃,她就会变得兴奋。

“噢。我是长老会的,我们才不搞在地上滚来滚去胡言乱语的那套呢。我们不是每星期都窝在一块儿参加圣仪。我们在教堂,我们唱歌,让那些祷告的人祷告。米克,我不觉得唱唱歌、做做祷告会伤着你,真的。你应该带上你的小弟弟去主日学校,你也不小了,可以坐在教堂里了。看你现在自以为是的鬼样子,我觉得你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里了。”

“神经病。”米克说。

“噢,赫保埃结婚前可是个神神道道的主。他爱每周日去迎圣灵,大喊大叫给自己祝圣。结婚后,我让他加入我们,尽管有时让他安静有点难,但他表现还不错。”

“我不信上帝,就像不信圣诞老人。”米克说。

“嘿,等等!有时我觉得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像我父亲,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啦。”

“你说我像他?”

“当然我不是指脸或外貌。我指的是你灵魂的形状和颜色。”

巴伯尔坐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餐巾系在脖子上,手里握着一只空勺子。

“上帝都吃什么?”他问。

米克从桌旁站起来,准备走了。有时她觉得激怒鲍迪娅是很好玩的。她总是没完没了地说同样的话,那就是她知道的所有吧。

“你和我父亲这些从不去教堂的家伙,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安宁。而我,我有信仰,我有安宁。巴伯尔,他也得到了安宁。还有我家赫保埃,我家威利也一样。还有那个辛格先生,一眼就能看出他也得到了安宁。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有这感觉。”

“随便你吧,”米克说,“你疯起来可比你的父亲还要疯。”

“可是,你从没爱过上帝,也没爱过人。你像牛皮一样又糙又硬。我看透了你。下午,你会到处乱跑,什么也称不了你的心。你会四处闲荡,好像非得找到丢失的东西。你会把自己弄得越来越兴奋,使你心跳加速,差点死过去。这都是因为你不爱,你没有安宁。终有一天你会像爆炸的皮球,彻底崩溃。到那时,没什么能拯救你。”

“你说什么,鲍迪娅,”巴伯尔问,“上帝吃什么?”

米克大笑,迈着咚咚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那天下午,她确实在房子附近闲荡,因为她安静不下来。最近这些天都是这样。小提琴的事折磨着她。她没办法把它做成一个真乐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计划,这个计划本身已经让她恶心了。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如此肯定它能实现?也许人们太渴求一样事物时,就会抓住每一根稻草。

米克不想回到家,也不想和任何房客说话。除了大街,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太阳毒得很,她在门厅里无所事事地来回走着,不停地用手将乱了的头发捋到后面。“见鬼,”她大声对自己说,“除了一架真正的钢琴,我最想要的是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鲍迪娅无疑有着某种黑人式的疯狂,但她还算正常。她从不像其他黑女孩那样,偷偷地对巴伯尔或拉尔夫做卑鄙的勾当。可是鲍迪娅说她谁也不爱。米克停下脚步,僵硬地站在那里,用拳头蹭着头顶。如果鲍迪娅真的知道她的秘密,她到底会怎么想?

她一直守着自己的秘密。这是件不用怀疑的事实。

米克慢慢地向楼上走去。她上了一层,接着上第二层。为了通风,有些门是打开的,房间里闹哄哄的。米克在最后一截楼梯上坐下来。如果布朗小姐打开收音机,她就可以听见音乐了,也许会有好听的节目。

她把脑袋放在膝盖上,慢慢系上网球鞋带。如果鲍迪娅知道她爱上过很多人,她会说什么?每次她爱上一个人,都感觉身体中的某处要爆炸成无数的碎片。

但她守住自己的秘密,没有人知道。

米克在台阶上想了很久。布朗小姐没有开收音机,只听见人们发出的噪声。她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大腿,脸好像裂成了碎片,无法合到一起。这种感觉类似饥饿,但比饥饿要更糟糕。我要——我要——我要,这种想法充斥着她的头脑,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大约一个小时后,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米克迅速地抬头,是辛格先生。他在门厅站了几分钟,脸色凝重而宁静。然后他走去对面的卫生间。他的同伴没有出来。她坐的位置可以看见房间的一部分,辛格的同伴在床上睡着了,盖着被单。她等着辛格先生从卫生间出来。她用手摸摸脸颊,火辣辣的。也许这是真的,她爬这些高高的台阶只是为了在听布朗小姐的收音机时能够看见辛格先生。她好奇他会听见什么音乐,没有人知道。如果他能说话,他会说什么呢?也没有人知道。

米克等了一会儿,辛格出来了,又走到门厅。她希望他能看到他,能朝她微笑。当他走到门口时,的确向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米克放大了笑容,内心因喜悦而颤抖。他走进房间,将门关上。也许他是想邀请她进去。米克突然想去他的房间。过一会儿,等他屋子没别人时,她会进去看看辛格先生的。她会这么做的。

夏日的午后,炎热而漫长,米克独自坐在台阶上。莫扎特的曲子又在脑子里回响。很奇怪,是辛格先生让她想起了这曲子。她盼望能有一个地方,让她可以把它大声地哼出来。有一些曲子,太私密了,没法在挤满了人的房子里唱。这也很奇怪,在拥挤的房子里,一个人会如此孤独。米克试图想出一个她可以去的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研究这首曲子。她想了很久,但她失望了。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样的地方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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