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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荒原的夜

又累又饿,困顿之神纠缠着林德,让他的脚步渐渐放慢了下来,似乎有千钧之力在把他向后拉扯着一般。

他抬眼望了望深蓝色的天空,那里群星璀璨,而组成冰龙座的九颗明星则是这镶满天空诸多宝石中最绚烂的九颗,它们绽放的光芒犹如远天的灯火,指引着离家孩子的征程。

向北!向北!只要向北就一定能走出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空旷荒原!林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需要不停地为自己打气,需要信念支撑着他一直向前走下去。

但是渐渐地,林德发现强大的倦意已经不可挽回地战胜了自己的毅力,疲乏席卷了少年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让他的意识渐渐迟钝了起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并很快被黑暗所代替。向前迈步的意识也暂时消散,林德最终还是接受了梦神的召唤。

黑暗逝去,林德的灵魂置身于一片白光之中,渐渐白光消散,他发现自己又置身于一片从未涉足的废墟之上。

脚底下是一片残破的瓦砾,四周都是残墙断瓦,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

抬头仰望,天晴日冷,寒风呼啸,不合时宜的雪花开始缓缓飘落。

“这里是哪呀!谁能告诉我!”林德有些慌张。

他的声音在碧蓝的天际间回荡,久久不曾消散。

“皇子殿下,您为何会在这里?”

林德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很容易地辨别出那是阴阳永隔的父亲!

想到这里林德心中不免激动起来,他回头望去。

果然是父亲!只是卢安老爹似乎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他身着一身黑色的铠甲,笔挺挺的站在他身后的瓦砾上。

“父亲!你还活着!”林德激动地叫了起来,他想要冲过去拥抱自己最爱的老父亲。

但老卢安一脸惶恐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这让林德有些不知所错。

“您这是怎么了……父亲……”林德不解地问。

“请宽恕小人之前的无礼,皇子殿下。”卢安诚惶诚恐地说道。

“父亲大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下跪?我是您的儿子,林德?我不是什么皇子殿下!您到底是怎么了?”林德有些着急,他要将眼前的男人扶起。

“请不要这样……殿下恕罪……当年小人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居然将殿下收做义子,现在想来,小人真的是罪无可恕。”老卢安把头压得更低了,他看上去是那么卑微,这让林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不……”

林德心疼地望着老父,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胸口一阵憋闷,那种距离感让他无所适从,他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着转。

“父亲大人,您快点起来,我们起来说话,我……我是林德呀,您好好看看我,我是您的儿子林德,是林德!我不是什么皇子,真的不是什么皇子啊!您一定是搞错了!”

林德感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了,说着他便要去拉扯父亲。

但他突然发现此时自己的穿戴已经不同于平时。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戴着一双金丝走边的白色手套,合体的银色盔甲正穿在自己身上,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随风舞摆,簌簌作响。

还有盔甲中央位置那代表家族的纹章,但不知为什么他始终看不清楚。

林德不再去注意这些,他的视线又来到了老卢安身上。

“父亲,快点起来说话!您这是要做什么!”林德重复着之前的话语,他使劲才把老卢安硬生生地拉了起来。

即使是在梦中,父子见面也格外亲切。只是卢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林德还是久久地跟他拥抱在了一起。

“父亲,您变年轻了,真希望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那您就能陪着我了,我也不会觉得孤单了。”林德开心地说。

卢安咧着嘴开心地笑着,他只是点着头,眼睛里饱含着深情,但也夹杂着一种带有等级的疏远感。

“对了,父亲,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瓦兰利亚王国的皇城暮星城。”

“暮星城!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瓦兰利亚王国到底在哪儿呢?”

“就在你脚下,这里曾经是根达亚大陆最强大的王国之一,而暮星城则是大陆数一数二的都市,但现在却都已沦落到被世人遗忘的地步。”

林德听得出这不是父亲的声音,但这声音却是从父亲嘴里发出。

“父亲……”

林德突然发现眼前老卢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而另外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年轻,看样子只比自己虚长几岁,但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写满了成熟与稳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潇洒脱俗的气质。

他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银色铠甲,同样鲜艳的红色披风,只是代表家族的纹章依旧是那么模糊不清。

雪花依旧飘舞,但北风已经停歇。

“林德,这里就是你的出生地,当年你的母亲就是在这里把你诞下。只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最终邪魔的军队趁我攻打一线之门的时候袭击了这座城市,并把它从大陆的地图上彻底抹去,也抹去了它在人们心中的记忆……”

林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忧郁的男人。

“那时发生了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发生了好多事,我和王国的军队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里,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而来自暮星城的求救信却如雪片般飞到我的军营,而战事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那时的我虽然痛心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帝都的陷落,父皇自杀,王国的臣民在邪魔的铁蹄下惨遭屠戮,原本根达亚大陆最璀璨的明星就那样瞬间暗淡……最让我牵挂的还是你和你的母亲,我的挚爱……”

林德注意到眼前男子的眼眶中已经闪烁着泪水。

那男子继续说道:“但感谢诸神,城破之时你的母亲带你逃了出去,而我当时已经做着孤注一掷的打算,放弃了自己的王国去拯救这个世界……邪魔的爪牙们在一线之门的防线开始松动了,联军的救兵也在那时及时赶到,通往邪神最后堡垒的道路上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力量……”

此时的林德陷入了沉思,让他无法在现实与梦境间抉择,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真实,眼前的男子对自己所说又是那么情真意切。

姑且把这一切当作是梦吧!这跟之前千百个离奇的梦一样,都是虚无而不真实的,既然是在梦中,就任其自由发展下去。

“你说你是我的父亲,这是真的吗?”林德问。

“是的。”

英俊男子点点头,他的脸上写满了深情,让人不得不为其动容。

“那您的名字是……还能不能再说说我的母亲,她的名字是?”林德问道。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意,他开口不停地说着什么,但奇怪的是林德根本就听不见他说的每一个字,而耳边却传来了轰鸣声。

“这是怎么了?”

林德惊叫起来,而他发现眼前的男子表情越发急躁,他的嘴形变换很快,似乎着急向自己交代着一些事情。

但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此时却有意干扰着他们的交流。

只见眼前的男人渐渐失去了色彩,瓦蓝的天空渐渐变得暗淡,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画面开始了切换……

林德猛然发现眼前的一切突然又变成了一座恐怖的修罗场。宏伟史诗般的城市在燃烧,墙壁、屋檐在火光中“噼啪”作响,冰在不停地塌落。男人女人无助地叫喊声撕破了空气,天空也被染成了火焰和鲜血交汇的颜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德呆望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人形怪物站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这个魔物很像一个长相畸形的人类,它有着一头沾满鲜血的散乱长发,丑陋无比的面容上带着狰狞的笑,它与人类相仿的健壮身体纹会着各种奇怪而邪恶的图形,右手拿着双弧月牙刀,左臂跨着一面画着邪魔标志的圆盾。

魔物正冷冷地盯着林德,并慢慢向他靠近。

林德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而浑身的肌肉都像不听使唤一样打着颤。

“你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魔物发出了来自地狱的声音,一道寒光向他扫来……

眼前是一片白岸,而林德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下坠,他的灵魂正在坠入人间。

……

林德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伴着狂跳的心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能把你吓成这样!”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没……没什么……”

林德一边下意识的回答一边寻声看去。

只见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正坐在他的对面,不远处的篝火映红了他半边的脸。

青年正兴致勃勃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是怎样的梦?”

“说不出来的梦,很奇怪。”

林德轻声答道,他的心里突然间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夜风袭来,吹得他后背发凉,林德赶忙把羊毛毯子紧了紧,原来冷汗已经浸透他的衣衫。

“看样子你的烧退了,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青年问道。

“对,好多了……”林德赶忙回应道。

“也许你还需要些这个,我的独家秘方。”对方一边说一边把一个羊皮袋递给他。

林德有些犹豫,但在对方的盛情下还是接过来喝了几口。

那是一种掺杂着薄荷和丁香气味的刺鼻饮料,有些像酒但味道又有所不同。

而青年摆弄着手里的干树枝继续唠叨着:“多亏我捡到了你,要不然你肯定会死在这里。要知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躺在草地上说着胡话,全身热得厉害,多亏我的独家秘方,看来对你真的是有好处耶!”

“真的是谢谢你了。”林德说道。

“旅途中的路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事情,总不能看着你就那么躺在那里吧!要是渴死饿死!或者被豺狼魔物给吃掉,那我的罪过就大了。”青年说道,“哦,对了!你看上去不像是出门在外的样子,一点行装都没有,还穿得那么单薄。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的行装都被贼人给抢走了?或者是魔物,最近小矮妖在这里活动越来越猖狂,它们喜欢抢劫路人的财物。”

“都不是……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林德坐起来,双手抱膝,忧郁地说道。

“我说我的朋友,忘记一切的烦恼,不管你是怎么来到这里,总归现在有传播快乐的吟游诗人与你作伴。我叫撒鲁,有些人叫我癫狂或者随性的撒鲁,喜欢自由自在无所拘束,如果你没有目标的话不如和我同行,我不仅能传播快乐还愿意分享我的食物和珍贵的清水。”

这个名叫撒鲁的吟游诗人指了指不远处的矮树。那里有一匹矮马,还有几大包物资也堆放在矮树下。矮树旁还有一个不大的火堆正烧着柴火,在夜空中“劈啪”作响,灰色的烟尘不断升腾。

“哦,你好……撒鲁,我叫林德……很抱歉我没有什么可以与你分享的。”林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分享你的经历和见闻,那将是你对我最大的馈赠。”

说到这儿撒鲁咧嘴笑了笑,他拨弄了两下篝火继续说道:“好了,我的新朋友。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之前一直没睡安稳,我建议你还是再睡一会儿,让身子好好休息才是。”

“那你呢?”林德注意到自己身上身下的铺盖都是撒鲁的。

“哦,我没关系,长夜茫茫,此情此景正是我酝酿新诗歌的时候,哪能打盹睡大觉呢?”

说着,撒鲁就从矮树下的携行带里取出一把银色的七弦竖琴,随意撩拨了几下,美妙的和弦随即传出。

林德双臂抱在脑后,慢慢躺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的睡意也消去了大半,他望着天空,北天上的冰龙座已经隐约消失,但东方的地平线已经略微泛了白。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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