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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名门

这话或许触动了谢荀的某种情感,他不禁感叹道:“范公子,你从海外异域而来,或许尚不知中原汉室天下早已满目疮痍,唉……

“自永嘉之乱后,汉室偏安江南已历四朝,数百年来战乱不断,民生凋敝,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试问山河破碎,又何以为家?只此一点,天下万千汉人皆与你同病相怜了。”

谢荀或许心中有许多苦闷无处排解,又或者太长时间找不到人交谈,这时打开了话匣子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范离是个不错的倾听者,他向来认为人类的情感是相当复杂的,绝大多数人与陌生人聊天,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范公子,实不相瞒,谢某先祖文靖公曾力挽汉室于既倒,一生致力于北伐大业,只可惜到最后亦没能光复我汉室山河。”

谢荀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有点激动,大声对女儿道:“玉儿,取我酒来!我与范公子今日当大醉一场。”

文靖公是谁?力挽汉室于既倒?

范离心中满是疑问,却又不便开口询问,很快他从谢荀之后的话语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原来他来到的这个世界,与前世历史上南朝梁有许多相似之处,眼前这农人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高门子弟。

范离心中惊讶不已,连忙朝谢荀深施一礼,“原来老丈是安石公的后人,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了。”

“咦?范公子自海外异域归来,却是如何知晓安石公的?”

范离暗道一声糟糕,他急中生智下,连忙补上漏洞:“晚辈来此途中,为了学习中原话语,数月以来,最喜欢的便是进茶楼听说书,那些说书人最喜欢说的段子,便是安石公指挥的‘淝水之战’了。”

硬着头皮胡说八道确实心虚啊,只能希望这世界的历史别与前世差别太大了,伪造身份看来真的是一桩难度系数很高的技术活……

谢荀或许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听完他的解释不禁开怀大笑。

“范小友果然聪慧过人,短短数月便能通晓本地方言,玉儿,快快为范公子斟酒!”

小姑娘捧着一个酒坛子来到几案前,扁着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阿爹,平日里我偷喝少许你这千日醉,你便大发雷霆,为何今日对范公子却是如此慷概?阿爹如此对女儿,好生不公平!”

“不一样,不一样!”谢荀摇了摇手,笑道:“世上唯有知音少,范小友不远万里而来,远来是客!”

小姑娘将二人身前酒杯各自满上后,便盘膝坐下,双手支着下巴,等着看这一老一少的笑话。

谢荀双手端起酒杯,对范离高声道:“范公子,来来来,饮胜!”

“好!”范离说完,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没啥感觉,这时代的酒看来度数很低,估计跟喝后世的米酒也差不了多少。

“范小友,”谢荀这时脸上带着神秘地笑意,“你可知为何此酒名‘千日醉’?”

“晚辈虽然对酒也有些许研究,不过这‘千日醉’却是从未听说过,还望谢公赐教。”

“哈哈,原来你也是好酒之人?”

一杯酒下肚,谢荀来了劲头,滔滔不绝地给他说起了典故。

相传中山人狄希号称能酿千日醉饮,有个叫刘玄石的人不相信,于是就跑到狄希那儿求了一杯酒喝,谁知道他回到家中便醉死了,他的家人于是哭着便将他下葬了。

三年之后,狄希算算刘玄石应该快醒了,于是跑到他家里去探望,得知刘玄石已经死了后,狄希便让他的家人凿冢破棺。

开棺之后,刘玄石果然醒来,开口便问狄希:你酿了什么酒?竟然令到我一杯大醉,直到今天才醒过来。

谢荀津津乐道地讲完了故事,出于礼貌,范离只得附和称赞:“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酒,晚辈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心中却暗自发笑:这米酒淡而无味,一醉千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前只知道魏晋南北朝的名士喝了酒之后喜欢吹牛侃大山,没想到能吹得这么离谱。

谢荀眼中微微有些醉意,继续说道:“一醉千日不过好酒之人的风流雅事,不可尽信,老夫这‘千日醉’却是自酿的,那又别具风味了。

“想当年,竹林七贤纵情山水之间,聚饮欢歌,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今日我与范小友在这僚地大醉一场,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谢公所言甚是!”范离被谢荀感染,心中豪气顿生,举杯笑道,“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大丈夫当浮云生死,快意人生!晚辈敬您一杯!”

他说完再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

谢荀眼中一亮,赞道:“好诗!想不到范小友小小年纪便有此豪气。

“浮云生死,快意人生?好,好!原来范小友也是风雅之人,痛快!”

谢荀再饮一杯后,目露迷惘之色。

“我谢氏当年淝水一战,力挽狂澜于既倒,一门四谢同日封公!那是何等的荣耀显赫啊!

“想不到今时今日,唉……

“我陈郡谢氏沦落至此,安石公泉下有知,当作何想?

“子孙不肖啊!——”

谢荀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阿爹——”

谢芸儿想是感受到父亲的伤感,轻声呼唤着,又冲着范离挤了挤眼眉。

这信号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让我想办法,劝劝情绪激动的老爷子?

范离略一思索,决定投其所好,于是起身对谢荀说道:

“谢公不必忧伤,晚辈这里有一首劝酒诗,还请谢公雅正。”

“哦?”谢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范公子速速吟来!老夫正愁有酒无诗,自当洗耳恭听。”

范离当即借着酒意,将李白的那首千古绝唱《将进酒》缓缓吟出。

待到一整首诗吟完,方才发现,这父女二人呆呆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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