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白是一个流浪的骑士。
他原本是庞雷夫妇送给儿子杰弗逊十三岁生日礼物中的一枚棋子,不过很快杰弗逊就厌倦了在只有黑白两色的棋盘上与小伙伴厮杀,相比之下电脑游戏要显得有趣太多了。
仅仅在他操作的角色又一次阵亡之后杰弗逊才会想起这些用象牙雕刻的精致棋子,并把他们摔碎、踢破借以出气。
眼看着棋盒里的同伴日渐稀疏,麦克白明白倘若不找机会逃走,他很快也会成为废纸篓里四分五裂的垃圾。
趁着那天杰弗逊全神贯注的在玩着一款赛车游戏,麦克白掀开棋盒的盖子,从门缝里悄悄溜到了客厅。
庞雷先生和夫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电视还开着,但他们已经沉沉睡去。
一件织了三分之一的暗红毛衣松松垮垮的搭在庞雷夫人的膝盖上,从衣袖的长度来看又是给杰弗逊准备的。其实杰弗逊从来不会穿这些既臃肿又老土的手工毛衣,但每年庞雷夫人都织的乐此不疲。
麦克白从滚到茶几底下的毛线团上拣选了一根最小的织衣针扛在肩头,这件武器不管是长度还是重量都很称他的心意。
这下子他看起来更像个标准的骑士了,他有一匹顶好的马,无论走多远都不会疲惫;一杆轻便顺手的长矛,劈砍挑刺都不在话下;至于他自己,更是位万里挑一的马背好手。
象牙的马蹄在地板上哒哒的奔腾,麦克白多想放开喉咙歌唱。可他害怕惊醒客厅里熟睡的庞雷夫妇,只好拼命按捺内心的激动。
战马轻盈的越过皮靴和拖鞋堆成的战壕,载着麦克白直冲大门。
象牙骑士用长矛将沉重的大门挑开一个缝隙,自由的晚风扑面而来。
他转身向这幢暂居了数年之久的房子投以最后一瞥,随后毫不留恋的催动坐骑,投身广阔的新世界。
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杰弗逊的棋子,而是象牙骑士麦克白!
庞雷夫妇的房子位于远郊,距离门口的篱笆不远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从骑士小说的角度来看,应该算是个不好不坏的起点。
坑坑洼洼的路面丝毫没有破坏麦克白的好心情,他顺着大路一直往南走,先后遇到了田鼠一家和螳螂夫妇。
可是这些本地的住户似乎都不怎么爱与他打交道。
肚子滚圆滚圆的田鼠先生四仰八叉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一看到陌生的骑士走近就用狗尾草编成的尖顶硬礼帽盖住了脸,浮夸的鼾声堪比邮轮的汽笛。
而狡黠的小田鼠们也只围过来几秒钟,仔细的确认麦克白并没有带着麦粒或者花生之类的点心就又跑开了。
相貌敦善些的田鼠妈妈则只顾着照看她那锅热气腾腾的土豆浓汤,根本无暇招呼一个素不相识的客人。
麦克白知趣的绕开田鼠一家的洞穴,向麦田的更深处进发。
“喂,请你的动作小心些,我的夫人正怀着身孕。”
黑眼圈儿严重的公螳螂从一截发黄的草叶上溜到地面,冲着麦克白嚷嚷。
螳螂夫人舒舒服服的卧在高处的嫩叶上,鼓起的腹部像一只饱满的豆荚。
她含情脉脉的望着麦克白与爱人谈话,锋利的前肢在丈夫纤细的脖颈上空来回摇晃。
“恕我冒昧,”麦克白悄声对公螳螂说道:“我觉得尊夫人似乎在盯着阁下的脑袋。”
“喏,当然,当然。”神情憔悴的丈夫显得有点儿不耐烦:“在生产之前她会把我吃掉,这是我们这一族的规矩。况且她现在还没有饿到非要吃掉我不可呢,起码还要再过好几天。”
既然是螳螂一族的习俗,自己就无权过问了。麦克白心里想着。
“那么足下能否告知鄙人,最近的城镇在哪个方向呢?”
母螳螂在滑溜溜的叶子上翻了个身,似乎是碰到了孕肚,痛的哼了一声,丈夫急忙抛下问路的骑士,顺着草茎向上爬。
他一面爬一面嘟囔:“不知道,不知道,东?要么是南,谁知道呢,螳螂不喜欢城市。”
公螳螂三角形的小脑袋刚刚凑近最高处的叶子,螳螂夫人已经转过身来,宽阔锋利的前肢刺穿了他的胸膛。
骑士低下头不忍再看,却总觉得走出了很远依然能听到螳螂夫人咀嚼爱人的窸窣声响。
这样血腥野蛮的习俗,何时能废止呢。象牙骑士快马加鞭的向前赶路,不免也在心底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