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晃晃悠悠的往下走,家家户户该忙的都忙完了,该歇息的,也都歇息了。长长的大街上,时常能看见身穿锦绣玉袍的三五好友相邀同游。毕竟都是世家子弟,有些需要外出,一年也不会在京中呆多少时日,即便是在京中的,也总是忙于族中的事务,不得空闲。
简清禾日日在夏漪苑里偷闲,看看杂书,在院中走动走动。现在府里人手紧张,简清禾就让丫鬟下人们别来伺候了,这院里现在基本上就只有他们主仆四人在这。她也乐得自由,陪着雅香、红雨、青鸾一起,把院子里枯萎的花枝修一修,等着来年能开出好看的花朵来。
虽然简评章回来了,但是简清禾从来也不去请安,只自己在这小院子里活得自在。索性简评章和赵秋都忙,也顾不上她。
青鸾日日给她炖养胎的补药,红雨也净是捡些对孕妇胎儿大补的食材做给她吃,是以简清禾觉得肚中的孩儿没怎么长大,自己倒是胖了一圈了。简潋枢也许多天没来了,估计再来的时候,会被自己现在的样子给吓到不可。
说起来,也就明天一天了,朝里的年假也该放了。
“小姐,天都黑了,咱们回屋歇着吧,若是累着了可怎么好。”眼瞧着天都已经擦黑了,简清禾却还是拿着把小铲子给院里的花树松土,雅香忍不住开口劝阻道。
青鸾和红雨在一边陪着简清禾,闻言也停了手看着她。
这几日简清禾的心情很好,她们都看在眼里,这样的情绪也传染给了她们。这个院子就像是于是隔绝的世外桃源一般,她们不用担心主子会出事,自己做错事会被责怪,这样安宁的日子,也让她们觉得很开心。
简清禾直起腰,感觉身上确实有一点点发酸了。于是便放下手中的小铲子,接过雅香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干净手上的土,一边吩咐道:
“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三个人领了命令,便就下去准备了。
之前雅香想着这边的屋子也就简清禾一个人住,以后也不会再过来人住,便把主屋的二间里所有的家具什么的,都挪去了小偏殿,这里就给简清禾用来沐浴,空间小,热气一蒸腾上来,房间里就暖和了,里主殿的里屋也近,免得因为沐浴在着了风寒。
简清禾靠在大大的浴桶里,任由温热的水浸没自己的身子,舒服得身上每一寸的皮肤都在呼吸一般。
右手不自觉抚上自己光滑的肚皮,穿着衣服的时候不觉得,这样脱了衣服看,确实好像圆润了好多。掌心轻柔的碰触到皮肤上,简清禾垂眉看着,眼底不知不觉一片温柔。这里有个孩子啊,有个小生命在这里睡着,他和自己共同的心跳着,共同的感受喜怒哀乐,即便他还不能睁开眼睛,但是他一定也会在睡着的梦里因为自己的喜悦而笑着。
多好啊,这是她的孩子,是和她分享生命的人。
“在想什么呢?”突然,简清禾的耳边传来一阵熟悉低沉的嗓音,她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多了一双手。
是简潋枢。
她还是不习惯这么赤身裸体地跟他面对,下意识想缩起来身子来,双手交叉着遮住身前。
可是简潋枢却阻止了她的动作,轻轻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
“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害羞呢。”
害羞这事,和做母亲有什么关系呢?简清禾心中一阵腹诽。
只是听得出他话语里的调笑,简清禾也不欲在这个上面多纠缠,只能任由他拿起一边的帕子,沾了水给她擦背。她问道:
“你怎么来了?”
简潋枢脱了外袍,挽起袖子,低着头认真地做着手上的事情,随口说道:
“许多日没来了,今天得空,来看看你。”
简清禾其实也知道简潋枢这几天会挺忙的,朝堂上要停朝会了,各部的官员都要把手上的差事了解了,加上父亲回府,想必他也要去应对父亲,商量之后的各项事宜。简清禾只淡淡地道: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现在父亲在府中,你过来……总归不太……”
简潋枢那日告诉她,跟北门家的婚事不会作数之后,简清禾就好像一下子又放松了一样,倒是不再喜欢粘着他了。加上父亲的缘故,她也有意想疏离一点才好。
只是这话,简清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干嘛,索性这样破罐子破摔地过下去,但是心底总还是不能接受的。
简潋枢却完全不在意这些,他确实有意对父亲遮掩,只是倒不是怕他,只是总归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麻烦。最开始他也是可以避着点不想让赵秋知道的,只是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左右也奈何不了自己。
但是这些话,简潋枢不能告诉简清禾,不想让她再胡思乱想。
简清禾沐浴之后,便直接跟着简潋枢一起去里屋了,她懒得再多换衣服,便索性就直接上床躺着了。只是瞧简潋枢这样子,想来是今晚不打算走了:
“你今晚在这睡吗?”
简潋枢从多宝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放到床头,一边脱衣服,一边哼声:
“嗯,明日朝会过后便休朝了,今夜也没什么事情了。”
简清禾想劝几句,可是简潋枢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时间,之间就掀开被角上了床了。
他靠着床头的栏杆半坐着,捞过简清禾,让她贴着自己靠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拿过刚刚放在床头的书翻开看起来。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简清禾本来就不困,心在身边多了一个人,更加是没有睡意了,抬眼见简潋枢看书看得入神,便也开口说道:
“你去也给我拿一本来,我也看会书。”
“不去。”可是谁料简潋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就张口拒绝道。正当简清禾不服气想要开口的时候,又听见他说:
“床上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睛,你躺着就好。”
简清禾的眼睛自从得过雪盲症之后,就不是很能在昏暗的环境里视物,这会虽然屋里垫了很多盏灯,但是若是看这些蝇头小字,到底会对她的眼睛造成压力。
可是简清禾也脾气上来了,不服气地抬头看向他:
“可是我这会也睡不着啊。”
简潋枢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搂过她的头,弯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简清禾就看着他的脸在自己的面前越来越近,然后唇上的温柔触碰之后又离开。就只见他这样近距离地垂着头看着她,简清禾甚至能感觉到他额前的头发扫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她就听见简潋枢用极低地嗓音开口说道:
“乖,听话点。”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散不开去一般,在两个人之间小小的空隙里来回的飘荡。
直到简潋枢重新直起腰拿起书看起来,简清禾才回过神来,耳朵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脑中反复还在回放着刚刚那双温柔如水,又带着笑意和宠溺,灿若星子的眼睛。心里有甜甜的气息弥漫起来,却又被堵着没办法散去。
屋里又安静下来,间或有简潋枢翻动书页的声音。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简清禾还是觉得睡不着,偏心中又溢得难受,于是又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真的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这回简潋枢倒是转眼看她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册,用手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问她:
“你想说些什么?”
嗯……其实简清禾没想说什么,朝廷里的事情她不懂,也没兴趣,而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我这些日子都在给院子里的花树修枝松土,你知道吗?”
简潋枢看着她有些得意的眉眼,就好似求表扬的表情,心中忍不住泛起笑意来。现在的简清禾,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虽然偶然会因为浑身散发着母爱的温柔,但是很多时候,在自己身边却更加像是一个小女孩一般,变得有些活泼起来了,再不似以往那样清冷的样子。
这样很好,这样的她,自己很喜欢。简潋枢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说道:
“我知道,福安日日来你这院子,你以为我是派他过来玩吗?”
简清禾想想也是,福安每日都会过来几趟,晨昏定省,比后院那些给赵秋请安的姨娘还要准时,自己做什么事情,自然简潋枢都会知道。
她接着说道:
“你说明年这些花和树会不会长得特别好?花朵会很好看,树枝也会很整齐。”
简清禾脑中幻想着等明年春夏的时候,这枯萎了一整个冬季的院子再次焕发出磅礴的生机的样子,一定很是繁荣。简潋枢看得出她脸上的憧憬,却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不会。”
美好的幻想戛然而止,那些画面伴着简潋枢斩钉截铁地声音破碎幻灭,简清禾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为什么?”
简潋枢无情地嘲讽道:
“像你这样把主枝剪了留下细的旁枝的手法,我是没见过有谁这么干过。而且你所谓的松土,不过是乱挖一同,不伤了草木的根都已经时幸事了。”
虽然简潋枢对于这些侍弄花花草草的事情不懂,但是福安懂啊,福安每次憋着笑意禀报给自己的时候,自己也觉得额角猛跳。
简清禾有些不可置信,直接问道:
“你是说,这些花树,明年只怕长得更加的不好?”
“嗯,十有八九是这样。”简潋枢可能劣根性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简清禾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会失望,但是他就是喜欢看她这样。
果然,闻言简清禾的脸都苦了起来。自己每天都还做得浑身是劲,就盼着来年院里会有个好景致,结果没想到只是白忙一场。雅香、红雨、青鸾这三个丫头也不知道提醒自己,还陪着自己瞎胡闹。
其实这事简清禾确实错怪了她们三个。她们三人,青鸾进府是制衣的丫鬟,一直以来接触的,也就是面料和女工;红雨原先是个小厨娘,钻研的也是怎么做出可口的饭菜,即便是关心这些花草树木,也是想着能不能入口的问题;至于雅香嘛,从一开始就是在含阳苑里伺候简潋枢的,含阳苑里那么多丫鬟小厮,这样打理花草树木的事情,怎么会轮到她这个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呢。
倒是福安,看破也不说破,只是日日见她们主仆四人玩得开心。
简潋枢见她脸上失落,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许诺她道:
“没关系,左右来年都是要全部修掉的,你现在做了,等来年花匠们也会少做一点,也算是帮忙了。”
简清禾抬眼看向他的眼睛,盯了一会。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背转身子闭上了眼睛。这会是真的不想说话了。
简潋枢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浅浅地笑了出来。
当真是越发孩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