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了所有的辩解,简清禾再也无话可说,只是跪在殿中,低着头,闭口不言。
然而赵元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眼神锐利地逼视,出口咄咄逼人:
“简小姐,圣上面前,还希望你如实招认!!”
可是等着他,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上位的天子,看着殿中跪着的人,眉头不由也皱了起来。简清禾的身子太单薄了,在赵元的威压之下,更称得缩着肩膀垂着头的简清禾弱小无助。
然而最让他在意的,不是简清禾,而是简潋枢。
这颗棋子是他布下的,可是现在却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退场,这如何让他不生气!
“赵元,你可有何证据?”
天子低沉的声音传下来,话语中的不满,直震得所有人人心发颤。可是这份怒火,终究会落在谁的身上,还要看这场博弈最后的结果。
赵元显然是胸有成竹,他转向皇上,再次拱手道:
“启禀圣上,此二人所结孽胎,并未降世,不过老臣从当时的稳婆手中,得到了未成形的胎盘,只需滴血验亲即可!”
!!!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莫说是简清禾,就连简潋枢和隐在众人身后的六皇子褚玉,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且不论滴血验亲到底能不能验出来,若是简清禾真的曾经有孕而又意外小产,对于疑似自己尚未成型的胎儿,精神上的刺激只怕是无异于锐器入肉!
果然,赵元的话音落地,简清禾只觉得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寒到脚心。身后传来侍卫的脚步声,快速地靠近。
简清禾转头看去,就见一个侍卫端着托盘,往殿中走来。那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碗,还有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殷红色的一团,向一团烂泥一般,却又散发着令人心颤的腥味。
再无力支撑,简清禾看着那团东西,瘫软在地,只恐惧地看着那东西。
不要……不要……
那一夜的痛苦,那些日子的压抑,父亲的责备,内心的惶恐,原本以为自己离开了侯府,那些不好的记忆也会被自己丢弃掉,可是伴着这脚步声的靠近,那些灰暗的过往又再一次朝她走来。
慌乱的脑海里,就像是突然涌入了千军万马一般,搅乱了简清禾的全部心神。
直到手边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回头看去,是她不自觉后退,挨到了简潋枢的身边。广袖下面的手,被简潋枢按住,简潋枢手下微微用力,安定下简清禾的心神。
“皇上,这等血腥污秽之物恐会污了圣上龙眼,赵大人只是想要知道此事真相,又何必大费周章。圣上面前,微臣定不会有所欺瞒。”简潋枢抬手,淡淡地说道。
皇上垂眼看了那托盘里堆着的东西,实在是污秽不堪。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他挥挥手,示意那侍卫退出去。
待他退出去之后,众人将目光投到简潋枢的身上,都在等着他要如何化解。可是他抬手,却说道:
“圣上,家姐受惊,希望能让她先下去,事情微臣自会交代。”
殿中安静了一会,所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简潋枢今日做事,着实有些不太合他以往的风格。
垂眼看了他一会,皇上终究还是开口道:
“简清禾,你先下去。”
简清禾看向侧身的简潋枢,见他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即便心中惊惶未定,到底还是依言退出去了。
这一日,简清禾只觉得自己恍如生活在梦中一般。出了正午光德殿之后,她就被侍卫带着出了宫城,宫城外人来人往,可是简清禾却还是觉得自己身边寂静一片,那些喧嚣都与她相去甚远。她一个人一直往竹林小筑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半路上遇见了前来接她的雅香。她没有问雅香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为什么会特意来接自己,只是恍恍惚惚的,心中乱得很。
马车一路到了安宁村的村口才停下,简清禾下了马车,往自己的住所走去,雅香就跟在她身后,担忧地看着她,两个人一路上都未曾有言语。
竹林里的围篱已经被修好了,吉安正提着一桶水在给院中的菜蔬苗浇水。这些菜蔬苗其实也不比那些花草好侍弄,也是娇贵的很。这个时节天气还不好,偶尔晴日太阳炎热,又偶尔一阵春雨寒意逼人,弄得吉安还要去村子里问些老农,要怎么照顾这些菜苗。
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吉安抬头看去,就见是简清禾,稚嫩的脸上泛起笑意:
“小姐,你回来啦!”
抬眼看着这张笑脸,简清禾也勉强着牵动嘴角,疲累的声音说道:
“嗯,我进屋休息会。”
说完,简清禾就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进了自己的木屋,关上了门。
吉安看着简清禾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禁拧起眉头,眼中却满是疑惑。转过头,这才定睛看向刚刚跟在简清禾身后的雅香:
“雅香姐姐,你怎么会跟小姐一起回来?”
雅香将目光从木屋那里移开,看向吉安:
“我特意去接小姐的,红雨把小姐迷晕带进宫了,我进不去,一直在外面等着。”
“进宫?”吉安疑惑地问道:
“那红雨呢?”
雅香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她没有跟小姐一起出来,不过她做的这些事,少爷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吉安点点头,他们知道红雨的底细身份,也早就对她有所提防,会有这一天,也是简潋枢早就计划好的。只是看简清禾这个状态,却到底还是担心:
“你知道小姐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吗?看起来,小姐的心情不太好……”
雅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木门紧闭的屋子,却也是担忧地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
吉安又问道:
“那少爷呢?小姐进宫了,少爷没有安排吗?”
然而雅香还是摇摇头:
“我不清楚,只是宫里毕竟不比外面,少爷即便安排的再好,小姐多少还是会受些伤害……”
吉安自然也明白这些,他们每个人负责不同的事情,少爷的安排,他们也不能尽然知悉,自然也无法多加辅助。
屋内,简清禾呆呆地坐在桌边,目光呆滞,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日之后,是不是名动一时的简侍郎就不会再有了?那青阳侯府日后要如何立足?
自己与简潋枢的丑事,是不是要天下尽知?那她要以何脸面存活于世?
只是今日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正午光德殿里,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还有所有人各怀鬼胎的目光。每一个人的眼中、话里,似乎都在盘算着什么。
即便是到了此刻,简清禾还是觉得这般孤立无援。
原来简潋枢每日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波谲云诡。不知今日自己走后,他又是如何应对他们的呢……
恍然间,脑海里又闪过简潋枢的脸,他总是一副老派持重的模样,说话做事,只叫人觉得安心,就好像他说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一般。
明明他比自己小,可是自己总是依赖着他。
若是自己当初也学些权谋政术,是不是就能帮到简潋枢了,会不会他也就不会这么累的,要去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这么多年,青阳侯府的朝堂势力,全靠他一人维系,而自己却只是虚度光阴。
一想起种种过往,简清禾只觉得心中悔恨。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见见简潋枢,想再看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若是他能安然无恙就好了……
日光渐弱,落日的余晖洒在竹林里,照得每一处都是黄澄澄一片,像是温婉的金色流水一般。
吉安想给简清禾做个竹榻,是以这会正在院中修饰新砍下来的竹子,雅香也在里里外外收拾红雨的竹屋,大抵她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另外红雨那妮子不知道对简清禾做了什么,早点收拾了东西,也能让简清禾眼不见为净。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因风吹而落下的竹叶上,打出咔哧咔哧的响声,细微,却又挠在人的心上。
低着头的吉安,和正好出来换水的雅香,听见这声音,齐齐抬头看去。
“少爷!!”惊呼之声同时从两个人的口中传出,径直传入了木屋之内。
简清禾听见外面的声音,起身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院外的简潋枢。
简潋枢的状况好像不太好,往日总是板正硬挺的身子,此刻却颓然的落下,似是下一瞬就要无力支撑了一般,往日总是精神挺拔的眉眼,此刻也尽是虚弱疲惫。他面上惨无人色,仔细看去,甚至能看见有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间低落到第三。
“少爷!!”简潋枢这般虚弱不堪的模样,着实吓了众人一跳。吉安和雅香赶紧丢开手上的东西,跑过去扶住他。
简清禾被眼前这景象震住,愣在当场。她从未见过简潋枢这般狼狈的模样。
站在围篱之外,简潋枢抬起头,看向站在木屋台阶上的简清禾,惨白的脸上勉强牵起一抹笑意:
“你大概……需要收留我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