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睡,美熙却久久无法入眠,独自坐于屋后房檐下。
许久,公子连又一次梦见母妃在冷宫中被害惨死,不禁失声痛哭,梦中惊醒,恐扰到旁人,遂抹去眼角未干的泪水,起身去院里。
一场噩梦,使藏在公子连内心深处多年的恐惧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复。
公子连站在院子里,秋风瑟瑟,刚入夜时那沁人心脾的凉意消失的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寒风刮的有些凛冽,公子连不由双手抱在一起,打了一个寒战。
他忘向远方,那座皇城,那个也曾经属于自己家的地方,离开皇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公子连感觉有些挫败,甚至有些想念那个并不待见自己的地方,还有一些并不待见自己的人。
公子连沉思着,或许是那个噩梦,让他想起了视他如珍宝的母妃,那个被害而早已入黄泉的母妃。
“霜殞芦花泪湿衣,白头无复依柴扉。去年五月黄梅雨,曾典袈裟氽米归。”
公子连泪眼模糊,不能自已,此刻又无美酒浇愁,只得借着月色,吟诗一首,缅怀母妃,呜呼痛哉。
“是公子连吗?”后院传来美熙的声音。
夜色中,美熙一袭粉色长衣,裙摆微微拖地,被风吹的缓缓扬起,她双足轻盈的走了过来,抚了抚额前的长发,一场大病,使美熙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少有血色,只见此刻的她芊芊四肢,轻声细语,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眼似水杏,在月光的映衬下,娇柔凄美,好一幅花间颜色重,淡妆美如斯之景,甚是好看。
公子连回头,看到和自己一样无眠的美熙,有些愣神。
“公子的心事可否讲与听?”
美熙走近几步继续道“听公子的诗文,像是在思念双亲,可否讲与小女子倾听,可解你之心事,亦可化我忧愁。”
“你也在想家吗?”公子连问道。
“家国已破,纲法混乱,世道颓废,人心涣散。我们活着的人不是行尸,亦或是下一个行尸,想家有用吗?”美熙似乎愁容满满,对公子连说道。
“也罢,既然无眠,讲与你我母妃的事,想听吗?”说话间,公子连和美熙一同走到后院屋檐下的地板上坐下。
“嗯。”美熙点点头。
“那年,母妃被陷害,继而被打入冷宫。那年的她正直青春,风华正茂,我也年幼,一时是众人的掌上明珠。母妃出身苏杭,江南女子,喜舞文弄墨,抚琴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不善与人交谈,不喜人情世故,更不懂的人心险恶。母妃忘了她入宫成为了一位得宠的皇妃,还有一位年幼的皇子,整日活在自己的女子情怀中,相夫教子,与世无争。母妃心地善良,温文尔雅,才情横溢,她的不争与软弱成为了别人击垮她的最有利武器。母妃一次次的忍气吞声,终于,在一次根本不存在的夺嫡之争中,轻而易举的掉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母妃被彻底打入冷宫,而我,一位皇子,在遭受欺凌和白眼中苦苦长大,熬过了分封,熬到了出宫。虽然没有府衙,却在四皇子府中遇到了皇子连齐,只有他视我为兄弟,为知己,对我真心以待。”公子连说到连齐,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或许那是他悲惨的童年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快乐吧。
“是灾变前就失踪的皇子连齐吗,你现在也是在寻找他,对吗?”美熙问道。
“不错,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定会找到连齐,我相信他此刻一定好好的生活在某个角落里,一定还活着!”公子连笃定着对美熙说道。
“只可惜在四皇子连齐府中只呆了短短两年,除了连齐,我的随从阿信,还有一同被分派出宫的吴师傅吴太医,王府的人和皇宫的其他人一样都躲着我,呵呵,我就是这样一个处处多余的人,是吗?”公子连苦笑着自嘲道,他的眼神有些闪烁,睫毛很长,双眼聚着光望向美熙,从他的眼中,丝毫看不出对命运的抱怨,反而有一丝执着与信仰。
“后来呢,你回皇宫了吗?”美熙问道。
“我是一个被赶出来的人,如何轻易能回去。按圣旨的意思,我被安排到皇家陵园守陵三年,不日不夜,真心祷告,诵读经文,一切顺利的话,三年届满,变可重获分封,得到府衙,治理一方。我很想得到府衙,得到分封,不为别的,因为只要得到分封,按制就可以接出冷宫中的母妃,了此余生。”公子连的眼角有些酸涩,他用手捏了捏眉头,化解丝丝惆怅。
“我满怀希望的日日诵经,夜夜祈祷,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一直下去。直到守陵的第二年,母妃再次在冷宫中被害惨死的那一刻,这一次,她丢了性命,是谁不放过一个冷宫里毫无缚鸡之力,毫无政权威胁之人。我发誓想尽一切办法,重返皇宫,为母报仇!”公子连有些激动的说道。
美熙略带同情的望着公子连,满眼温柔,不知说什么,她双手抓住了公子连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似是安慰着公子连孤独的心。
此时的夜异常安静,入夜已深,早已听不到野兽的吼叫,只听得潺潺流水声,微风佛面来。
阵阵凉意和着风,吹干了公子连眼角藏着的泪水。
公子连低头片刻,抬头看向美熙之时,霎时间,春光再次满面,即便是刻意伪装的也好。
微微月光下,如此近距离和公子连促膝长谈,竟发现他如此俊美的一张脸,和第一次相遇一样,箭眉星目,明眸浩齿,高高的鼻梁和眉宇间,气宇轩昂。
“以后就叫我连城吧!”公子连似乎忘掉了刚才回忆的不快,冲美熙笑了笑。
美熙的脸竟有些发烫,心里砰砰直跳,她不敢看公子连的脸,望着前方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方。
微风同样吹起美熙两鬓的长发,美熙苍白的脸上多了阵阵红丝,好一朵人面桃花,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