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节,天未大亮。后院中女眷们少有起身的,走动的不过扫洒的奴下以及守门的家卫。
难得愉悦地睡个好觉的苏惊蛰也仍然处于睡梦中,睡得香甜。与此形成反差的是为了保护直男的尊严愣生生没有沾那藕粉大圆床的谢北清,早早地就从与他身形并不相符的美人榻上起身,并再一次嫌恶地看着眼前满片他平时最恨的水红色。
倏地,风吹帘动,又渐平缓,门内竟多出一人。然后看着房内的“景色”,又瞥了眼榻上那人的脸色,毫无求生欲的笑出了声,“主???主子的品味果然是不同凡响、与人殊异啊!”
谢北清剜他一眼,“衣物。”
慕远仍止不住笑意,将精折过的黑袍放在茶桌上,“别急嘛,属下知晓的,自然带了!还有黑色纱帘帽,也带了!”
相比较将衣物拾起,拉上屏风。“哎!主子,我们都是男???”“废话少说,交给你的事儿呢?”谢北清开始后悔招了这样一个聒噪的下属了,让他每天都恨不得把他丢到边鄙地区去做事儿,结果其偏巧能力又出众,真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令人烦闷。
“没忘呢!”慕远的表情蓦地变得严肃起来,“若主子对标识的描述未有出入,这委托人大约就是那位近来一直在调查主子的白露小姐了。”
“白露?皇嫂亲侄女儿林白露么?可是???这里似乎是苏府?”谢北清眯了眯眼。若昨晚那女子所言非虚,那么苏家小姐怎么会成为了林家小姐?若为虚,又是为何撒下这样一个粗陋的谎言?
慕远意见就知道谢北清在想些什么,“主子,这确实是苏府无疑。此处为惊蛰苑。”顿了顿,又道,“委托人未留真名,只说是姓白名为露,至于本人究竟是为什么身份,我们与她几次周旋,也一直未能查探。不过您这样一提,属下忽然想起,昨日林家小姐确实受苏家大小姐苏惊蛰之约于苏府小住。所以若说是林家那位林白露小姐,也并非不可能。”
“那???苏惊蛰呢?”慕远下意识回道,“应当不会,苏家这位小姐喜好热闹,白露小姐于玄夜阁时她基本都在街上。”“哦?基本都在街上?”“并非次次,大部分吧。若她次次都在街上,属下们自然会察觉不对。”谢北清轻笑了声,“谨慎为上,将她二人的画像都各收一张予以本王,自然明了。”
“这???”“怎么,这很难?江南之地与京畿之地绘制人像不是已经蔚然成风了?”慕远面露难色,“苏林两家早已禁止民间私画私藏嫡系未嫁女儿画像了。许是怕其流入歹人之手会使她们遭遇不测。而玄夜阁众兄弟又都不是文人,也没人能画呀??????”
“这样?”谢北清眉头一挑,脑中闪过几张脸,“可是由于十五年前的那场变乱?”
“或许。”慕远见谢北清推开屏风,立马上去帮他理了理褶皱。谢北清也由得他,只是再道,“看来皇嫂主持的乞巧宫宴,本王是不得不去了。”
“那主子预备何时回府?府上诸事皆已打理完毕。您再老在人家姑娘院子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慕远紧接着道。
“不急。苏家嫡小姐房中出现本王的消息,又与那林家白露扯上了关系,怕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意思,也许跟苏林两家的态度有关。正好这苏家意外地为本王敞开,那本王也只好接受这份美意,探一探这苏家虚实。”谢北清又是浅浅一笑,有些愉悦,“明王摆的这一出,倒真是深得本王心。”
“可???若是苏家亦有阴谋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本王的能力,虽不大可能全身而退却也不至于陷落,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家值得本王冒的险。至于这位’白露小姐’如此爽快的答应,怕也是另有所图,但大约不至于成为威胁。毕竟,本王现在不过是个江湖侠客。”
“可???”“不用可了,且回去让府中众人装成本王重伤于室,不容乐观之状。”谢北清不耐地摆摆手。
“可是???”谢北清终于忍不了飞了个眼刀,慕远噤了声。过了一会儿,他才颤抖着道了一句“是。”
可是,主子啊,属下在给白露小姐的信笺中写了“慕远已被清王收服”。
人家知道,您与自己是有关系的啊。
日上三竿,采光极优的厢房里透亮一片。实在是晃得不行,苏惊蛰踢开了半斜的丝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谷雨——霜降——我起了——”苏惊蛰揉揉被光亮晃得不太睁得眼,拖长了声音。谷雨霜降推门而入,手持着外衫与里裙;后跟着端着盆与递丝帕口杯的春分秋分;再后便是四位手持托盘上置各色小食的小厨房侍女。
啊,没错,又是这个架势。苏惊蛰嘟囔一声,任由她们捯饬自己。霜降一边为苏惊蛰更衣,一边汇报,“林小姐已住进离居的别院。小寒已回。”
她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点点头。不用说也知道嘛!她房里没有林白露那厮,而空气中又多了一道强劲的气息。等等,大寒也走了,那另外一道气息是谁的?
于是当苏惊蛰匆忙端着雕花托盘打开客居的门时,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哼”和“终于记起来还有位客了?”
苏惊蛰心想你算哪门子不请自来的客人?但毕竟自己承诺人家送早餐在先,结果现在都已近午时了,又有些尴尬,只得毕恭毕敬地端上早膳,“您请,您请。”
于是从来视山珍海味为平常的清王殿下居然因为喝到了一口热粥、吃到了一口小食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动。
见谢北清速度极快却不失风度优雅的吃相,苏惊蛰略感疑惑。怎么?现在的江湖中人都这么优雅规矩了么?还是说清王连下属的礼仪都要紧抓?那她往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容乐观啊!
半刻不到,谢北清拿起方帕蹭蹭嘴角,放下帽帘抬起头。面前的少女坐姿并不规矩,双腿伸着,一只手撑在桌上,头浅靠着。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有些不妙,眼望虚空,明显在走神。
他只好轻咳一声,“还未问姑娘名讳?”苏惊蛰回了神,“苏家白露,不足挂齿。”
呵,要不是慕远说此处为惊蛰苑,他都信了。表面上却不兴波澜,“只听说林家有白露小姐,可未曾听闻苏家白露。”苏惊蛰表情不变,“人家白露是嫡小姐,小女不过是庶支遗孤,生而微末。”
苏家是个大世家,即使人丁较其他三家算不得兴旺,但人数也是当仁不让。且世家族谱非本家之人不可看。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如何去找。当然,她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她怎么说对方就怎么信,但只要能混淆他的认知,第一步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时无言,同桌而坐,心思各异。
一声叹息打破沉默,“小女既帮了阁下一把,可否也请阁下帮个小忙。”“不妨一说。”“小女不愿与家中意向之人相约乞巧,以至约为婚姻。还请阁下帮一小忙,能与小女乞巧相约,以助小女得自由。”
谢北清有些意外于苏惊蛰的请求,“这于我非难事,只是许是有损小姐闺誉。”苏惊蛰眉头染上些忧虑,“我们苏家女子,志在四方,无所闺誉又何妨。”这话倒并不假。本朝开放,对女子管束并不严苛。而苏家作为一个大家族,比其他家族实际上人并不多,却能荣升为第一世家,原因无他——苏家的男子们、女子们没有一个是软弱无志向的,苏家人又最是团结,没有什么大家族的不可不说的秘密。苏家女子不是做官的、治学的,也会是经商的、甚至带兵打仗的!比如已嫁的苏冬至,就拥有数十家京畿地区经验红火的衣饰胭脂铺。私逃的苏家子辈嫡长女苏珍,也就是苏惊蛰的生母,也曾是远近闻名的贤官诗人。
只是女子地位在世人眼里仍算不得高,若女子既嫁而夫家禁止的话,就再无机会出头。
“对方可是有家规禁令?”想到这一层,谢北清问道。
“是的,大约这世间男子皆希望女子做他们的附庸即可。”像她父亲那样的人大约是少的。这一点直至现代,也没有完全断绝,要不然她也不会迟迟不嫁。
“并非所有,”谢北清宽慰道,“许多男子,也会希望女子能追求心中所想,获得自我。”无论对方是谁,白露、苏白露、林白露、苏惊蛰,他都有些许敬佩。
与敬佩珍姨一样,他敬佩所有能冲破世俗印象,主动挣脱他人给予枷锁勇敢追求自我的人。做到这一点,男女又有什么差别呢?
苏惊蛰虽是假装,却也不由得透露了几分自己的情绪。闻言竟是一愣,忽然想起爹爹将宽厚的手掌放在她小小的脑袋上,温柔道:“你总会如娘亲找到爹爹一般,找到一位爱你又尊你的男子的。”
然后…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寒,道:“多谢阁下安慰,小女需出门一趟,午膳会派个靠谱的侍女来送。若阁下需要出门,也自有小厮引您从侧门出府,十分安全。”交代完毕后,她一笑,“那阁下,半月后,云楼再见。”便略一点头,退了出去。
留下的谢北清在想,他刚刚有答应吗?蓦地又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乞巧宴会是不一定能去了,好在不日将清王“巡察将归京”,接风宴的规模…也不得小了去。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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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第一直男是不会分得清各类红色的。藕粉跟水红,于他而言没有区别。
女主是穿越,但是是穿越为出生的孩童,等同于带着前一世的记忆过第二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