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抬头看向病房门口，映入允菲眼帘的是个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医生，此刻对方正用一种带着浓浓审视和打量的目光看着她。
“您好。”允菲主动与这位陌生的男医生打招呼，冲他浅浅笑了笑，然后语气试探地问，“请问您是主治医生吗？我进医院后就一直昏睡不醒，到现在都没见过主治医生。”
不料对方却摇了摇头，笑着解释：“我是个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感冒发烧一般都是内科大夫治疗，他一个外科医生跑这儿来干什么？
允菲诧异不解，“那您来这儿……”
路航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双手抱臂坐在允菲对面的空病床上。
见她一脸的茫然不解，掀了掀薄唇笑着解释：“我来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满足一下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什么意思？”允菲再度一脸懵逼。
“我也是A大的毕业生。”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允菲的路航，注意到她蓦地攥紧了白色的被单，嘴角的那抹笑意渐浓，“谢以森上大一那年我刚好研一，他在学校一直很出名，甚至连隔壁学校都有不少人知道他，虽然我在学校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不过拜他强大的名声以及那些热心的迷弟迷妹们所赐，我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
不知道这位A大毕业的医生为什么要跟她提这些事，允菲目光狐疑地看着他，“你想跟我表达什么？”
“谢以森一直都不喜欢跟女生打交道，那时候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但他却一个都瞧不上，大家对他羡慕嫉妒恨，吐槽他暴殄天物，我印象中，只有一位叫姜橙的中文系系花，与他关系不错……”
这事允菲知道，他跟姜橙关系确实非同寻常！
他们大一下学期快期末考试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校园贴吧里发关于以森和姜橙的八卦贴，据说他亲口承认已经有喜欢一年半的女生，那些置顶的八卦帖带了高清图，一帧一帧以森和姜橙相处的画面，她当初始终没勇气点进去细看帖子里的内容，不过她却因为那些帖子的标题和图片彻底认定以森和姜橙真的已经在一起了。
而一年半，是个很特殊的时间节点。
那时候的允菲、以森还有姜橙正在上高三，以森是应届生，允菲和姜橙第一年高考失利复读，学渣允菲被家长压着报名复读，但成绩一直很好的姜橙是因为感冒头晕，考英语的时候不小心涂串涂答题卡导致分数很低，不甘心的她不得不选择再次备战高考。
简直是命运般的巧合，允菲和姜橙那时候居然被分到了一个班级。
以森和姜橙家里条件都很不错，他们一进入高三，就专门在学校附近租房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家境一般父母又很忙的允菲却只能留宿学校吃食堂，陪读家长每天都会来学校给孩子送饭，娘家在一个村的姜橙妈妈郑晓梅和以森妈妈郑海燕从小就认识，两个妈妈经常结伴来学校，姜橙和以森也常常一起来去。
允菲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好几次远远看见姜橙和以森并肩往教学楼走。
姜橙从小漂亮到大，十八岁的时候身材高挑纤瘦，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气质美女，在家也远近闻名，以森与她的情况基本上差不多。
空中的云洁白如冬日飘落的雪，行道树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沙沙响，漂亮的少女和帅气的少年，肩并着肩在校园穿行。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时，允菲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独自愣在原地站了很久。
就在那一瞬间，她心里蓦然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很久以后，允菲才终于彻底明白，原来当时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名为失落！
因为路上耽搁了会儿，那天中午回教室迟到了。
班主任老兆在学校出了名的变态，没在规定时间内回教室算迟到，每迟到一次都要罚一次钱，罚款金额按照2的N次方递增。
后来高考结束后，他们一起回学校领高考志愿填报指南，上车时以森掏钱包付车钱，允菲忽然把他的钱包抢过来，当着他的面从里面拿出一张五块，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钱零钱，她盯着那枚硬币看了好半晌，最后才放在他掌心里。
“什么意思？”以森当时觉得莫名其妙。
“你之前害我迟到被罚款了，这四块钱是你欠我的。”允菲那会儿理直气壮地跟他解释。
住在允菲对门的邻居家有个叫顾笙箫的姐姐，以前也在晋华中学复读过一年，当时教她的班主任刚好也是老兆，那个时候允菲和以森都在上初中，放寒假在家闲聊的时候，听她吐槽过老兆的各种变态举措。
因此迟到罚款这个解释以森相信了，他无语地敲允菲脑门，“居然还跟我计较四块钱，你要不要好好算算，这些年究竟欠我多少钱？”
允菲冲他大声喊，“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跟女孩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以森当时抵着光洁的下巴，语气若有所指地开玩笑，“距离成为男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听见允菲在吸鼻子，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以森拧着眉心问。
我想跟你在一块儿啊！但答案到了嘴边，当时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某天课间休息，允菲出去上完厕所经过姜橙课桌，瞥见她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好几瓶营养快线和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之后上完厕所回教室的时候发现她还这样一直看，她当时觉得好奇，就随口问了姜橙一句：“姜橙，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营养快线和苹果啊？”
后来允菲一直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多事，主动跑去问姜橙那种问题。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她当年不主动问，姜橙也会想办法告诉她这些。
那时姜橙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羞涩，她悄悄瞟了眼四周的同学，然后神秘兮兮地让允菲靠近自己，压低嗓音在允菲耳边说：“营养快线和苹果都是谢以森给我的，他已经接连送了好多天，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说他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啊？”
这个猜测就像一枚从高空中投下来的重磅炸弹，几乎瞬间就将高楼大厦炸成一片废墟。
那是允菲毕生难忘的一天，一直到多年后允菲始终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天课间的教室里像平常一样闹哄哄的，有人聊天也有人吃零食，但谁也没注意到，在本该讨论高考模拟题的时候，有两个女孩头挨着头在讨论老师们一直禁止的话题。
允菲神色怔怔的，木然盯着姜橙脸上羞怯欣喜的小表情，那一刻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什么东西，有种身体被人挖走一块的错觉。
其实允菲很想对姜橙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谢以森也给过我好多营养快线和水果的。
但当时仿佛有什么堵在了允菲的嗓子眼，她努力张了张嘴，结果却说不出一句话。
谢以森是给过她营养快线和水果，但那都是因为以森妈妈开口命令的，允菲爸爸远在广东打工赚钱养家，而妈妈则独自一个人在家里忙所有的农活，家里没人能隔三差五来学校看她，身为同族奶奶的以森妈妈对允菲很照顾，隔段时间就喊允菲跟以森一起吃饭，好吃好喝的饭菜和饮料都优先给允菲。
学校的食堂是大锅饭菜，因为土豆和大白菜比较便宜，每天不是炖土豆就是炖大白菜，大师傅只管把那些菜给炖熟了，才不管饭菜味道好不好吃呢，那跟喂猪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与以森妈妈做的饭菜比起来，两者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从五岁那年对以森有记忆开始，允菲就喜欢去以森家蹭吃蹭喝，以森妈妈的手艺怎么样她再清楚不过了！
以森妈妈和姜橙妈妈结伴来学校送饭，知道姜橙和允菲刚好在一个班，经常委托姜橙帮忙传消息，刚一开始在食堂吃完“猪食”回到教室的时候，只要听到姜橙说，允菲，以森妈妈喊你明天去吃饭哦，允菲就快乐得想在空中飞舞，整个人好像置身于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里，而且每一次吃完营养丰富又美味的爱心大餐之后，她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伙食改善。
可那天她问姜橙的问题就像打开了番多拉盒子，以前没注意的细节开始不断涌向允菲。
那天下午的课堂上，姜橙已经把营养快线和苹果收到课桌里去了，但允菲的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看向她空荡荡的桌面，那几瓶酸奶饮料和红艳艳的大苹果似乎还一直停留在姜橙的桌面上。
之后就常常看见姜橙中午带着营养快线和苹果回教室，允菲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她手上拿的东西。
这种情形持续了将近一个学期，除了允菲被以森妈妈喊过去吃饭那几天。
其实注意到这个细节后，她就不再期待伙食改善，只是她无法拒绝长辈善意的关怀，亦或者她可能想自私地剥夺点什么东西。
后来放月假在家，两人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允菲借机试探地问，谢以森，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他一开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允菲使出杀手锏威胁他，如果不老实回答这个问题，她就去跟以森妈妈说他偷偷在学校谈恋爱。
他那天迟疑了好半天，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点点头。
允菲沉默半晌，随后接着趁热打铁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啊？”
以森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也不见之前的迟疑和扭捏，笑得眉眼间都是情意，帅帅的脸上带着羞怯，“吃完饭一起从体育馆地下餐厅回教室的路上，忽然发现这样一路相伴很美好，希望能一直这样相伴而行，余生有她会很快乐。”
至于那个女生是谁，以森当时并没告诉允菲。
不过她那时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号外！！号外！！计算机系才子谢以森当众亲口承认已经有喜欢一年半的女生！！！》
这是允菲当初在A大校园贴吧看到的一个八卦帖的标题！
从高三下学期开学，一直到他们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时间刚满一年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