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路向北,两山夹持的平原地带,本是大片良田,如今偶有一两户人家,荒草丛生,越往北越荒凉。
一路风餐露宿,倒也顺畅,由于虎大跟随,狼群也不敢靠近,只能偶尔闻听几声遥远的狼嚎声。
离约期还剩三天时,终于来到了雁门关。
长城横卧,雄关锁喉,群山葱郁,荆棘密布。
此处,就是李牧、蒙恬建功立业之所,如今,镇守此处的是汉开国功臣棘蒲候柴武。
车队在关下寻了一处安营,张钺和展平一同前去拜见柴武。
若单以张氏公乘之家的身份,在柴武眼中屁都不算,但以代王干兄弟的身份论起来,张钺却算得上柴武的半个主子,再加上薄姬的郑重交待,柴武自然不敢怠慢张钺。
“张钺叩见老侯爷。”
一见面,张钺就给柴武行了一个大礼,面对这位五十多岁的开国侯爵功臣,张钺这个后世的穿越者深怀敬仰,这也是张钺来到大汉后见到的第一位开国名将,恭敬一些自然是应该的。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张家少主少年英豪,老夫慕名已久啊。”
“侯爷谬赞了,小子驰不得马,拉不动弓,幸得王太后垂青,才浪得虚名,老侯爷随太祖高皇帝南征北战,功勋累累,那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小子仰慕不已。”
“哈哈哈,怪不得王太后如此喜欢你,小小年纪,说话中听,老夫浑身舒坦,走,到帐中说话。”
“侯爷请。”
来到营房,柴武直接问道:
“这次匈奴会来多少人畜?”
“尚不得知,料想当有千人千畜。”
“哈哈,这可是到嘴的一块肥肉,吃下它,上报朝廷,可是大功一件。”
“侯爷万万不可。”张钺急道。
“哦?有何不可?”
张钺沉吟了一下,道:
“原因有二。
其一,抢一次容易,想要源源不断地抢劫,是不可能的,弄不好还会把命搭进去,而交易,却可以源源不断地把匈奴的牛马运回大汉。我大汉国力疲弱,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断不可轻启战端,以太后之尊尚且忍辱负重,侯爷若因小功而招致匈奴大军来犯,届时就算能幸免于战场,怕也是难容于太后。”
柴武蓦然一惊,接问道:
“其二如何?”
“即便以侯爷之威,抵御住了匈奴大军的报复,甚至乘胜追击,为我大汉开疆拓土,难道,侯爷想要功盖韩信、彭越吗?……”
柴武豁然起身,双手交搓,踱步沉思。忽然,一转身,对着张钺抱拳施礼,神色肃穆地道:
“幸得公子提醒,老夫一把年纪,却糊涂至此,实不相瞒,老夫初见公子,还存有小觑之心,听公子一言,方知公子大才。”
张钺赶紧起身还礼道:
“侯爷常年镇守边关,见到匈奴人就想歼灭,实属正常,不足为怪。”
“老夫一介草莽,只知厮杀,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多年,方有今日之富贵,如今年迈,本不必亲自驻守边关,为逃避朝廷内的明争暗斗,才自请戍边,没想到即便是边关,也是凶险异常啊!老夫不怕战死沙场,就怕死得不明不白,连累一家老小,公子高才,能否指点老夫一二?”
“侯爷太客气了,钺儿是晚辈,方才之言,已经够放肆了,怎敢担当起指点二字。”
“王太后屡次派人叮嘱老夫护佑于你,足见对你的重视,本以为这只是太后护犊,如今方知,这是太后爱才之心所致。老夫驽钝,对于如何护佑我柴家富贵长久,实在一头雾水,只能靠老命拼杀换取朝廷信任,公子能否对老夫今后如何行事,指点一二?”
“钺儿愿知无不言,言语不妥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老夫洗耳恭听。”
“侯爷,您老人家提头拼杀半生,无非图一个封妻荫子,富贵绵长,如今贵为侯爵,相比项羽、英布、彭越、韩信这些豪杰,侯爷已经是笑道最后的人了。
当今天下,人心思静,大汉政权,稳如泰山,更大的富贵,几不可得,安心保有当下,才是上策,这一点相信侯爷也是这样想的。”
“那是当然,老夫从未有过韩信等人的野心,这点儿自知之明,老夫还是有的。”柴武附和道。
“功高镇主,主疑臣危,侯爷之功,已足以立身,锐意进取,很可能月盈而亏,如今之势,当以固守雁门关不失为第一要务,保境安民,其它任何建功立业之心,都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切不可冒然行之。
方今天下初定,民生疲敝,我大汉的第一要务是先富起来、强起来,而不是开疆拓土,四处树敌,这也是朝廷的基本国策。侯爷守成之举,不但可以免除朝廷猜忌,也可为柴家谋取更大的财富。”
“哦?不能建功立业,扩大封地食邑,柴家如何谋取更大财富?不瞒你说,柴家人丁兴旺,棘蒲弹丸之地,靠食邑很难持续。张家发财的速度让人艳羡,还请公子给指条明路。”
“侯爷,您守的雁门关,就是一条巨大的财源,和匈奴互市之利,您老人家已经见识到了,用大汉司空见惯之物,换回大量牛马肥羊,不但能够富裕汉人,也能让匈奴人减少扣关打劫的心思。只是,您老身份特殊,不宜和匈奴交往过密,否则,被有心人诬告您里通外国,可就得不偿失了。”
“也就是说,这边关互市,人人都能做,唯独我柴家做不得?”
“非也,互市之利,可不仅限于边关,侯爷封地棘蒲,毗邻代国,柴家只需在赵地收购粮食,运往代地,张家把换取的部分牲口,低价兑换给柴家,柴家再把牲口运往赵地出售,其利必然丰厚。”
柴武沉吟良久,一拍大腿道:
“好,我听公子的,这边贸之事需要我如何配合,公子尽管吩咐。”
“很简单,用边关将士的武力,保证双方交易中,不得互相打劫伤害,让所有来边关贸易的人,都能安心交易,当然,也要约束将士们不得打劫来往客商,无论是汉商还是匈奴人,只要安分交易,都应受到保护。”
“守关的将士不少,若要他们眼睁睁看着巨大的财富从眼前经过而不能分一杯羹,我怕连我都无法约束得住啊。”
张钺沉吟一会儿,道:
“侯爷代表朝廷驻守边关,已经拥有了指挥军队的权力,若再有赋税之权,朝廷会怎么想?军权财权集中一人之手,那是王国的待遇,侯爷万不可染指,否则大祸临头。”
“这个我知道,我边关将士的粮饷,只能出自朝廷之手,若非战时,绝不可以自筹粮饷,老夫虽然粗俗,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不若这样,侯爷虽无税赋之权,代王府却有,若由我张氏代表王府向所有汉商收取保护费,发放平安状,所获资财三分之一用来给将士们发放福利,改善生活,三分之一上交王府,三分之一归张氏所有。我相信,只要边贸活跃,收取的平安状,足够将士们顿顿有肉吃了。”
“嗯,如此甚好,不拼命厮杀,就能保境安民,还能改善伙食,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约束将士了,不听将令者,杀无赦。”柴武一脸狰狞地说道。
“就这么定了,收平安状的事,我会说服代王和太后,这次交易过后,再给侯爷和将士们留一些肥羊打牙祭,以后的交易,就按咱们拟定的章程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