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不禁想起自己听石婶讲过，这幅画是素意妈妈季秋幕临摹的。
素意的妈妈季秋幕不但家世显赫，容颜清美，更是位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又温婉可人，用石婶的话说，那就是天下难寻的一位佳人。
季秋幕很喜欢画植物、荷花、竹子、菊花、芭蕉，其中最喜欢画竹子，开过好几次画展，绘画界的几位大师都纷纷赞叹，说季秋幕的画清雅脱俗，自成一格，造诣极高。石婶也曾说过，素意颇得了妈妈的真传，在绘画方面虽然不及书法，但以素意的年纪在同辈中也是翘楚了。
永熙想到这儿，再看看素意，也许素意是想起妈妈了吧，只可惜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就那样走了，不然眼前的人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永熙心里一片凄凉，素意的这个心结该如何解？谁能解？这是永熙现在最想要的答案了。
随着素意醒来的日子越来越久，素意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两颊瘦的凹陷了下去，只有一双眼睛还是亮亮的。
素意因为连日来的练习和断断续续地睡眠，精神很差，只顾着看画，并没意识到永熙进来了，看着画，眼泪不知不觉间一滴滴地流下脸颊，滴到被子上，浸湿了一大片……
永熙眉头紧紧一皱，慢慢地走到床边看着素意，眼睛也微微得红了，他轻轻地坐下来，忽然一只手握住素意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拭着素意脸上的泪。
“……”
永熙张张嘴，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地握着素意的手，眼睛红红的看着素意。
素意微微一愣，看了永熙一眼，急急地把头又低了下去。忙忙地拭着面颊上的泪水。
两人只是默默地坐着，素意忽然挣开了永熙的手，翻身躺下，闭上了眼睛。
永熙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到了上课的时间，才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把门带上走了。
素意慢慢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不停地用手指划着眼前的床单，一下、一下、一下、忽然胃里一阵恶心，刚才吃的粥一下子都吐了出来……
夜里素意又发起烧来，永熙和石伯、石婶、阿姐还有郭穆站在医生、护士的外面，焦急地看着昏迷中的素意在被这一群人围在当中，抽血、打针、各种检测，各种折腾，石婶和阿姐还是不禁落下泪来。
永熙只是眼睛定定地盯着人群中的素意，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下。
他好想把白天没说的话说出口，可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折腾了大半夜，素意的体温才稍微降下来。
“素意虽然醒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之前伤势过重，身体还是损伤了，以后如果想和常人一样，怕是不能了，这一点也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你们一定要照好她，不能刺激她，而且病人宜静养，思虑过重病情会加重的。”郎石青面色凝重地徐徐说道。
“其实，现在的情况，身体也只能慢慢调理了。”说着把写好的方子递给永熙，轻轻地把笔放下，看着永熙，良久。
郎石青看着永熙渐行渐远地背影，心里想着那日和老吴在窗户中看到的一行人从园子归来的情景。
素意一个人躺在床上，虽然是秋天的季节，但是素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袭上身来，身体不停地颤抖起来。
素意从醒来以后便夜夜咳嗽不停，大夫也只说是伤了肺，只能好好调理。但是咳嗽却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呼吸一次，肺里都隐隐发痛，想用力的咳几下，却是浑身疼，使不上力气，越咳越急，越咳越促，喘不上气，呼不进气，咳着咳着，会扯得胃难受，会吐起来，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整个世界只剩下咳嗽的声音和胃里翻腾的声音。
素意使劲地呼吸，使劲地咳嗽，好像活着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
虽然狼狈，却已经顾不上狼狈。
吐了一会儿后会稍微平静一点，但躺下一会儿，又会咳起来，坐起来会好一点。
每当折腾了一通之后，总是有晕眩的时候，素意会把头微微向下仰着，下巴翘起，在一片黑暗中素意只能无力地等待着这晕眩感过去，有的时候这种等待太长了，她像在太空中失去重力的一个物件，找不到着力点，心里慌得可怕，有的时候却也享受着它，因为眩晕的时候，就没有力气想别的，失重的心却放松了，整个身体都得到了解脱，对于夜夜睡不安稳的素意来说，这种眩晕慢慢地变成她许久不曾有过的一种平静了，习惯了之后，素意有时候会想要是在这一刻离开这个世界应该也是不错的，在没有痛苦、没有心思、没有思维、没有愿望、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这一刻就忽然走了，不是也不错嘛？轻轻松松，了无牵挂地走了、离开这儿，也许到天上去，穿过层层的白云，朝蓝天一直飞着，去看看那传说中的琼楼玉宇，凤阁龙阕，去哪里舞一舞，不知道是不是高处不胜寒，也无所谓终点，或者下到地狱去，去看看那阴森可怕的一个个炼狱，一层层地受刑，最后不知还能不能有一点骨头留下来被继续囚禁，受着永世不得轮回得煎熬，反正都还好吧！无论上天还是入地，只要离开这儿，是不是都会好一点？
想到这儿素意苦涩地笑着，无声地笑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流泪。
素意慢慢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该在这儿，自己不属于这儿，这个世界有阳光、有欢乐、有温情、有希望，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她想整个把自己裹在黑暗里，这时候从心底深处不知有一个声音忽然撕心裂肺地喊着，“你不该在这儿，你不该在这儿……”
素意忽然心里厌烦极了，厌烦这种眩晕，厌烦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的这种现状，厌烦地渐渐地喘不上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