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馥答道:“只是最后一爻依旧为阳,龙飞过高,恐终将有悔……哎呀!”
双成在她身后托住:“怎么了?”
长馥以手扶头:“恐是从南初至北方之故,上午颇有精神,至下午即有些昏倦嗜睡。”
双成探探她额,觉无异状,道:“总是还没适应过来。且这天入了春,犯春困也是有的。”
杨容忙道:“院中西厢有房,乃专为客人铺设,平日收扫得极为干净,姐姐要不先去歇歇?”
长馥点头。
杨容便叫了侍婢,与双成一起扶她下楼,不多远至一幽静之所,果然素雅。两人扶她到榻上,替她除鞋脱袜,候她沉沉睡了,方偕同出来。
杨容侃道:“此等弱不胜衣之状,倒似汉家女儿。”
双成答:“听说她就是被汉人抚养长大的,且生活在南方,自与我们不一样……”两人说笑着去了。
片刻后,院中出现三人。
“扶他进去。”年长者道。
“是,大人。”年轻者将肩上昏沉之人半推半扛挪入房中,不敢多望榻上女子,只把肩上之人放于床上。
“行了,赶紧换装出府。”
“小的明白。”
“等等。”
“是,大人。”
“你确定他一定识不出你?”
“大人放心,小人一直低着头,料想将军不致关注。”
“做得好,去吧。”
“是。”
年轻人出去了。年长者走到床前,各塞了一粒药丸到两人口中,嘴边挂上一抹笑,关门离去。
房内,熏蒸的香炉袅袅绮烟,暗香流动。
慕容楷觉得浑身似火烧,急需一点什么来解渴。
“水!”他迷迷糊糊叫道。
无人应他。他探出手去,摸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体。手仿佛自动起来,那东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个把时辰后,他被一种细细的、似乎努力压抑的声音吵醒。
虽眉眼饧涩,精神惫懒,他还是勉强半睁开眼睛,入目一色青花帐幔。
“呜呜呜……”谁在哭。
他转过头去,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女子:“长——馥?”
长馥嘤嘤饮泣,低头不语。
“这是什么地方?你和我——”他猛然停住: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孩子,赤身裸体的自己……
他眉毛一竖,酒也醒了,火速下床捡起地上衣物套上,脸色沉得可怕:“发生什么事了!”
长馥只是摇头。
“你说呀!”他暴喝。长馥被这么一凶,更加哭得厉害了。
门“砰”的一声打开,他心惊抬头,双成赫然站在当口,还有兰汗与杨容。
“双、双成……”他的气势立马蔫了,手足无措道。
“慕容楷!”兰汗跌跌撞撞冲过来,揪住他衣襟,“你对我女儿干了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兰二爷,你听我说,不,双成,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什么!你玷污我女儿,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你……你……你让我们兰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杨容有点傻了,她望望双成,双成面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喝酒喝多了些,让一个下人带我去如厕,后来,后来转了几道廊……再醒来就到这儿来了!双成,你相信我,我虽然喝多了,但绝不会糊涂到做出这种事情来!一定是有人害我!对了,找那个下人来问清楚!”
“醉了的人通常说自己清醒得很呢!慕容楷,如今我女儿明明白白被你欺负,你妄想摆脱责任!”兰汗字字吐冰。
慕容楷直愣愣地看着他,又看向双成。双成避开他的眼睛。
杨容道:“镇军将军还记得那个下人的模样吗?我去叫人把所有下人都集中起来,你看可好?”
慕容楷头痛如针,他当时压根儿就没注意那个下人长啥模样,只知道是个男的,如何识人?不过情势逼到这分上,好歹也要试试。于是应好。
“不用了。”双成终于开口。
“姐姐?”杨容不解。
双成平静地道:“不管是你醉糊涂了也好,或者有人设计你也罢,如今长馥已经跟你有了肌肤之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要对得起她。”
“不!”这话听在慕容楷耳中有如雷鸣,“双成,我只想娶你一个!”
兰汗听了,狠狠盯他一眼。
双成摇头,抬脚欲走。
“别走!你别走!”慕容楷冲过来,兰汗与杨容想去拉他,被他摔了一地。
他用力将她拉转回来,红了眼睛:“双成,你答应嫁给我的!你原谅我!你信我!”
双成别过脸去:“阿楷,你我之间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信你?我既信你,必原谅你。只是……也许之前我负你太多,老天要惩罚我了——”
“就让他惩罚我好了!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一切让我来处置,好不好?”
这样卑微的语气。这样希冀的神情。
如同黑暗里紧紧抓住的最后一线光。
杨容不忍泪下。
兰汗面色狰狞:“慕容楷,你置我的女儿于何地!”
慕容楷不看他。他的眼里,只有双成。
“已经发生的事,怎么可以当没发生过……”双成的声音飘起来,“莫说长馥是我的妹妹,便是别的任何女孩子,也是她一生的幸福……慕容楷,就当我负了你。”
她使劲挣脱他的手,决然离开。
慕容楷欲追,呼啦啦不知从哪儿冒出十几个家仆来,七手八脚将他阻住。
慕容楷发了疯似的:“兰双成,你怎能这么狠心无情!连解释都不愿意要!如果你真心想嫁给我,你不会在意这些事!兰双成!你回来!——啊!”
“兰二爷,你为什么打镇军将军呀?”
“别说了,先把他扶到房里去,免得癫了魔了!”
“不,双成……”昏迷的青年口中兀自喃喃。
“姐姐!”杨容疾步跟出来,见双成身形匆匆,又想起慕容楷的情形,不免觉得双成太过绝情,口气不由有些责怪道,“镇军将军对你一片情深,你怎么这样对他呢!”
双成并不停顿,也不回头。
“姐姐!”杨容跺脚。
“终究……是我负了他。”双成忽然停住,凄凄道。
她依墙扶了一扶,才要继续走,喉间蓦然有什么翻涌出来,她“呕”了一声。
“姐姐!”杨容大惊,“你吐血了!”慌地赶紧过来搀她。
双成心内昏沉,拭一拭嘴角:“没事。”
“你——唉,这又是何苦呢——”杨容似懂非懂,“是痛为什么一点都不说出来呢……”
求不得,是苦。放不下,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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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注:“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草付,即“苻”;臣又土,即“堅”;王咸阳嘛,嘿嘿,大家都知道的啦!
雾,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
他环顾四周,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流光!”谁在叫。
他一震。
“流光!”那声音清朗悦耳,又含了些焦急。
他的心剧烈跳动。是他?可是他?天上地下,也只他敢叫他这个名字。这个寂寞了多年的名字。
他迈出步去,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惊骇已极,数万年来,他还不曾面临过这种境况。
“流光,快下来,听话。”
声音又响起来了,似近还远。
他急躁起来,屡动不得之后,只好用目光努力搜寻声音来源。
一个身影模糊出现在不远处。
他一愣:那是……他自己?
那个“自己”似乎凌身空中,又似乎脚底下隐隐约约踩了根树枝,张开双臂,闭目仰头。
黑色的短发在风中轻轻拂动。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声音再度传来,他飞速往下看,“你可知道这么做一旦失败的后果?”
他瞧见他了,虽然隔了千百丈,虽然阻了万重纱。
眸清神正,不染纤翳,墨衣沾水成莲。
一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那个“自己”说话了,“你曾对我说过,在做任何事之前,就该想好所有将面临的困难,准备退路;如无退路,就要承担得起最坏的下场。……我既站到这里,你该知我已做好决定。”
“依你现在能力,不一定被圣树认可。”
“不试,又怎知道。”
“……完全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呵呵,我等得了,你又等得了吗?八部鬼众杀了阎君造反;天帝不知去向;佛祖菩提们被莫名封在须弥山不得出;天后与吉祥天女在蓬莱岛大斗法力毁了将近一半瑶庭,搞得乌烟瘴气;地狱道众鬼逃逸,四处作恶……你刚刚重塑完其他三神兽,又分了两分法力来守护这如意圣树,现在的你,还有那多神力去应付外边众邪横行的局面?”
“当然不止我一人,亦有各路仙家禳灾平患。”
“哼,他们还不是眼巴巴地看着你,以为跟在后面就可以捞现成好处了!要是得知你真正状况,说不定个个早跑了没影!”
“失了法力,我们还有脑子。只要他们还在身边,就可以想办法发挥他们每个人的长处,避短扬长,未尝转不了逆势。所以流光,你先下来,等真正到了时机再跳。”
“不,我不相信他们,我只相信自己,还有……你。你说过的,你说我有应天之命,如果成功,那我就能获得圣树赐福之力,我就能帮助你……保护你,外面那些也不足为虑了。”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现在的能力,已能给我很大帮助,不必来此冒险,万一……”
“万一怎么样?”闭着的眼睛睁开,里面簇动星星喜悦,满载期盼。
“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那将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也一样。”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