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让云澜把人叫过来了，飞霜哪里还能呆得下去。她腾地站起身来，冲到云澜跟前，拽住她的袖子。
“好美人，你是被人请过来的客，我是不请自来的客。今晚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才敢叨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头一回遇到这样胡搅蛮缠的，云澜本不欲与她多做纠缠，但望着她的身影忽觉眼熟，后退几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回想起来。
可不就是当初坐在玉成轩房里的那个女飞贼！
“是你，那个女贼！”
飞霜笑了笑，兀自在桌前落座，替自己和她倒了一杯茶。
“四姑娘居然还记得我，我这女飞贼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呢。”
许是因为有过一面之缘的缘故，再见飞霜，云澜心头倒生出几分亲近感。这是在凌府呆了这么久鲜有的感觉。
云澜好歹也是‘混’出来的，遇到飞霜，那股久违的侠气也显露无疑。她毫不做作在飞霜面前落座，却没有接她的茶，双手环胸靠在桌上。
“你倒胆大，上次已经放了你一回，真不怕我叫人过来？”
飞霜眨眨眼，回得很漫不经心。
“怕啊，这不是感谢四姑娘的‘不报之恩’吗！”嘴上说着怕，身子却靠在了椅背上，一双腿伸到了桌上，很是悠闲自在。
云澜不以为然，笑了笑替他满上茶杯。
“既是如此，那我可以斗胆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帮忙？”飞霜放下手中的茶杯，偏过头来望向她。“我一个江湖草寇，哪有什么能帮得上四姑娘的！”
“有。”云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而且，我敢保证，你的报酬绝对不菲。”
……
天刚蒙蒙亮，就有丫鬟婆子在各房中穿梭。即便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也不敢赖床，云澜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早早便起了身，当一位身穿藏青掐牙袄子婆子推开房门看时，她已经穿戴整齐，笑意盈盈地迎着了。
“姑娘起得肯真早。”
冯妈妈堆起笑容，掀开帘子走进门来。雪巧正忙着收拾梳妆台，抬头方知是冯妈妈过来了，随口接下话来。
“姑娘向来起得早，我们担心她的身子劝她多休息，她只若不闻。”
闻言，冯妈妈赞许地打量了云澜两眼，顺着雪巧的话接道。
“是啊，四姑娘还是要以身子为重。”
云澜理了理衣襟，并没有将这套客气话放在心上。
“冯妈妈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云澜笑容亲切，让人一见便能跟着欢喜起来。
经得她这么一番提醒，冯妈妈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回着。
“六爷怕姑娘不懂府中规矩，特派奴婢前来提醒姑娘一声。族里惯例，族中子弟每日都需去思训堂接受早训。但见姑娘的模样，该是早有准备，婆子来的这趟，却是画蛇添足了。”
云澜点点头，对雪巧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接到示意，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来，交与冯妈妈手中。冯妈妈自然是万般推辞，不肯接受。最后才‘勉强’收下了，只是受了如此大礼，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临了不忘叮嘱云澜几句。
“我们这位六爷，那个……名声不大好听，为人不拘小节……。姑娘您……”
后面的话不用冯妈妈明说，云澜心中已然有数。
“冯妈妈放心，卿儿心中自有分寸，多谢妈妈的提醒。”
见她这般胸有成竹，冯妈妈也放心了。揣好银子，喜滋滋地退下了。
大宗族的关系复杂，书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凑上前来问了一句。
“谁是六爷？”
雪巧自小跟在凌卿身边，是以对这些关系人物自然了若指掌。
“昨儿个我们见过的那位，稳重的是东长老家的大少爷，另外一位便是六爷了。”
云澜眉头紧锁，想起昨日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心头却莫名地涌起了一阵狐疑。
他真如冯妈妈所言如此不堪？
……
这宗祠设计得匠心独运，没走几步便又是一处新的风景，看得人目不暇接。因想着天色尚早，云澜便放缓了脚步，气定神闲，分外自得。
“哟，堂妹好闲情。”
云澜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坐在那高高的屋椽之上，他的脚下便是万丈悬崖，他却一点也不惊慌，还能噙住一抹邪笑与云澜打招呼。
想起了那位由他派过来的婆子，原本想随便道一句安就匆匆别过的云澜换了主意。
哪里比得上堂哥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云澜抬眼回以一抹浅笑，虽轻淡气势却丝毫不弱于人。凌晟望得，却是抚掌大笑，连叹了三声‘有趣！’飞身落在云澜的跟前，将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个遍，就像是发现了新奇玩物一般。
“有趣，有趣！”
云澜不予细问，偏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六哥既然派了冯妈妈来通知小妹去早训，怎么轮到自己反倒不急了。”
“冯妈妈？”凌晟初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半响才回过神来。“哦，冯妈妈啊，是有这档子事。堂妹既然赶着去上早训，那便去吧，若是迟了，几位长老又该不高兴了，到时候堂妹这样的美人儿挨了罚，哥哥我可是要心疼了。”
凌晟嘴上虽然油嘴滑舌，却并无丝毫过分动作。云澜微微欠身告辞，加快步子往祠堂赶去。
雪巧明显感觉到云澜不断加快的步速，她和书双甚至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她。
“姑娘，还有时间，您慢点？”
到了一处拐角处，云澜才停了下来，对雪巧吩咐道。
“雪巧，你去查查冯妈妈是哪房里的人，平日里和谁走得近些。”
眼见着就要去参加早训了，云澜这时候派出这么个任务来，直让雪巧如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冯妈妈以凌晟名义来通知我去参加早训本就奇怪，宗祠里等级分明，纪律严禁。男女大防大家避都来不及，偏她还似乎有意穿线搭桥。刚刚凌晟的反应你们也看到了，他对此事压根就不知情。”若不是有意试探，云澜也不会和凌晟搭话。
“姑娘你是说……”书双倒是聪明，很快便听出了端倪。
云澜点点头，应证了她心头的猜测。
“肯定有人再给我们下套，至于这个人是谁，要查了才知道！”
雪巧点点头，对云澜交代的事不再存丝毫的怀疑。
望着雪巧离去的背影，书双站上前来，低声问道。
“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云澜嘴角露出邪魅一笑，朝着宗祠的方向努了努嘴。
“既然是必须要参加的早训，即便是刀山油锅难道我还能不去？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牛鬼蛇神，竟然敢在我背后搞鬼！”
……
“嗬，果真是换了性子。”
凌晟望着佳人离去的方向，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敛去。
“想不到六弟好这口？”
凌晟回过头，正见身披着梅红袄子的凌莲正往这边走来。他一直忙着逗云澜，倒没察觉还有这么一位旁观者。
“三姐可是吃味了？”
凌晟又挂上了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凌莲最是讲究礼仪法度的，见到这样的凌晟，自然没好脸色。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到时候鱼没上钩反落了一身腥。这个凌卿可不是个善茬，她被退婚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啧啧，那叫一个牙尖嘴利！听说前些日子还勾搭上了东郡王，姐妹共争一夫，闹得是风风雨雨。”
凌晟闻言，却是一阵好笑。
“什么姐妹共争一夫，三姐你就承认了吧，你这是在为芸妹妹出头吧！我们打小就知道芸妹妹喜欢慕容家的二少爷，偏生这位二爷只对四妹妹看得上眼。同样是妹妹，你这般厚此薄彼，有失堂姐风范呀。”
凌晟一语道破凌莲的心思，直让后者险些没绷住脸面拂袖而去。
“我们谈个交易。”凌莲扬起头，不管在什么场合，她永远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
凌晟凑到他的跟前，顺着她的目光往上望去，只能看到一根被风打磨得很是平滑的木梁。
“不就是一根木梁，有什么好看的。真不知道三姐你一天到晚朝上望些什么。”
云澜只凌晟是在讽刺自己，强忍住脾气，偏过头望着他问道。
“我看那个凌卿不顺眼，借你的‘花名’替我整整她。”
凌晟秀眉一挑，不以为然，顺口问道。
“我能有什么好处？”
“前些日子，我手下的人探到苏小小的去处……。”
凌莲话未落音，凌晟便开口打断了她。
“你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
楼上两人正商量得起劲，楼下正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却是听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他随身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为人倒也机灵。见主子伤神，忍不住小心请示道。
“爷，要不要我去帮帮四姑娘？”
那白衣男子沉默许久，才摇了摇头。
“别人的事，于我们何干，书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多管闲事了！”
那位名唤书旗的小厮莫名其妙地挨了骂，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嘀咕道。
“小的还不是看爷您对那四姑娘的事很上心，想让爷您高兴一点才这么提议的，这哪里就是多管闲事了！”
白衣男子一惊，没想到书旗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上心？”白衣男子反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对她上心了？”
书旗嘟着嘴，指着他手中的‘铁证’——一支晶莹剔透的白玉梅花簪
“还说呢，您从昨晚上就没放下过这只簪子，这不是上心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