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此时莫宿最在乎不过两件事,其一论书大会,其二问道大会。
当然,有了殷师与贺师两人明暗警告,他不敢再以《五道》行窃运之术,否则他便是再被偏袒,也要挨罚了。
“言小胖子,去一趟宣文府,将文策军掌军使王清大人喊来,我与他有事商量。”
闻言,言楚却也不在意被人呼作胖子,乐得应一声:“好嘞,不过宣文府在哪?”
“百休城西,找到西三街,直走,看到红漆大门,上有鎏金匾,写西宣文策,那便是宣文府,到那若有人拦你,可说画阁莫宿,拜请王清大人商讨论书大会一事。”
莫宿担心这言楚脑袋缺根筋,便把请王清理由也详细说明白,省的这家伙过去与人争辩起来。
“明白了,西三街直走,红漆……”
“不用与我复述,记住就好。
对了,路上有一点,若是遇到不平事情,切莫因为一时心软管闲事,耽误时间无妨,若是惹了麻烦,可不好处理。”
莫宿之所以有此担忧,并非闲人多虑,如今问道大会尚未开始,诸国使者领着学生门人来了,更有无数看客前来看一眼这十年盛事,人多,自然会有不平矛盾。
加之这言楚又是好管闲事之人,不提醒一番,太容易出事。
于莫宿提醒,这言小胖子也不知听进去没,大哦一声,飞快跑出门去。
莫宿摇头叹笑:“只希望这家伙路上莫要遇到事情,否则必定要给我惹麻烦了,唉。”
与此同时,王殿内,有之前震楼事争论以后,如今又传出吵闹声音。
“西陵大王,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换取莫毅首级,更是能有我穹国盟约交好,未来百年内,无有他国敢与西陵为敌,你还有何推拒之理啊?”
言语发声者,为穹国文武士郎一品月谋亚乌革。
亚乌革于各国中名声不低,三十岁成就月谋之名,三十岁成就星将之名,文武兼备之才,被称作穹国辐国之栋梁,唯有一点遭人诟言:其长相麻面圆脸,宽如锅盆,矮身四尺半多,更有满口黑齿,是为一丑男。
便是如今坐上百里襄看了此人,心头也是讶异:传闻亚乌革面目狰狞,我倒是之前不信,如今看了,确实难以想象,月谋星将一身才能之人,竟然会是如此模样。
底下,亚乌革见百里襄看他眼神,知晓这位西陵王定然是在打量他的模样吧。
虽是面丑,亚乌革却明白事情轻重缓急,躬身拘礼:“大王,所言之事望准。”
百里襄回过神,正然道:“莫宿与我西陵,便是你亚乌革与穹国一般,便是我用重利与穹皇换取你的性命,他定然不许。
王者皇者,若是轻易将底下爱卿作物品买卖出去,如何取信能人?
亚士郎可懂我?”
亚乌革被百里襄一番话说的愣住,传闻西陵王百里襄是一位好色无能之王,如今谈吐一看,根本就是一位贤人睿智之王吧。
“大王,若有一天,您真的与穹皇重利买我性命,有我爱国之心,即便穹皇不许,我也会亲自把头颅献上,望大王准。”
百里襄从桌上果盘中取下一颗葡萄塞入口中,淡声道:“若是如此,亚士郎该去找莫宿谈,不该与我说,若是他愿意,我也无话可说。”
亚乌革拜谢:“大王所言甚是,那亚乌革便告退,去见一见这位剑圣之子,剑豪之弟。”
百里襄挥挥手,示意亚乌革退去。
按他想来,莫宿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亚乌革想劝莫宿舍生取义,那是不可能事情。
而且百里襄也看出了:他将亚乌革与莫宿做比较,这亚乌革便谈及自己肯为穹国舍弃性命,要看莫宿如何抉择。
亚乌革定是明白莫宿不会为国舍命,如此一来,莫宿便不如他亚乌革对国忠诚之心,换做其他君王,定然会对莫宿有意见,矛盾一出,便有可能舍弃莫宿了。
但百里襄本身也是聪明得很,看出了亚乌革意思,根本不去计较,任他如何闹,反正莫宿那臭性子,他早就清楚了。
能在画阁内监守自盗的家伙,又能是什么好人?
……
“阿嚏~”莫宿于家中突然一个喷嚏,“又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嗯?门外的是谁,进来。”
自语两句,莫宿耳朵听到门口有脚步踌躇声。
他的宅府位于城中简陋之处,除了一个管家意外,没有任何仆人,看起来有三分贫落。
如今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十四五岁的少年。
小乞丐眼中挂着七分卑敛,站在门口,不敢越过房门坎。
“你进我莫家为何?”平常这时候他管家应该是出门购置饭食蔬菜了,门应该是关好的,想来是刚才言楚跑出去把门开了,却又不关,这才把人放了进来。
小乞丐张嘴半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曾吐出半字,见此莫宿也是眉头紧锁。
“饿了?”
小乞丐摇头。
“那是病了?”
小乞丐摇头。
“唉,罢了罢了。”莫宿回头在身上来回摸索半天,终于找到四个铜刀币,上前塞到小乞丐手中:“我也只有这些了,若是还差些吃的,可以跟我去厨房?”
一个银刀币同与十个铜刀币。
莫宿于画阁担任理书童,在西陵国属于有职无位,并没有国家俸禄,每个月也只有殷一会发他两百铜刀币做日常零花购置用,算将起来,他这零花也就和平常百姓一个月赚的差不多,甚至还少了。
连他这座宅子与管家,也是殷一自己掏钱送给他的。便是说白了,他莫宿也就是一个贫困之人,幸好莫家就他一人,平时除了饮食,并无太大花销,管家的俸金殷一也会帮他给了。
如今这四个铜刀币,本来是他准备给自己购置一副新笔墨的,不过既然有人更需要他,他也能在用旧笔墨个月,下月换便是。
却让莫宿惊讶,小乞丐并未接过银刀币,反而跪在莫宿面前,指着门外:“救救……救……救人,眼……眼睛黑……白,救我……打打人。”
“结巴?原来如此。”
虽然说话断续,不过他也算明白事情了,看来是言小胖子出事了。
“等我。”莫宿仍然把四个铜刀币塞入小乞丐手中,转而回身收拾好桌上重要书册,这才拉着小乞丐出了门。
说此时的言楚,正在百休城正理府内。
正理府为百休城官府,平时这座王城免不了大小矛盾,有事自然不能处处惊动大王,便要由此地官员出面调解了。
正理府上司,有正理司、刑法司、斩刑司三人,如今堂上负责言楚一事者,为一冷面长须之人,正理司大人郭严。
“街头闹事,破坏民居,伤及无辜,你们两人可知罪?”
堂下,言楚瞪一双大眼珠子,指着身边华衣男子:“是他欺负人先,他打人。”
华衣男子冷哼一声:“那群乞丐上来拉扯我衣服,阻我去路,我还不能推他们了?”
“你那是推吗,你那是打,都被你打吐血了,你……”
哐!
一声巨响,原来是上方郭严大人出手镇木印一拍:“不必争论,此事缘由正理府已经查清,不管如何,你等二人伤无辜,毁房屋,那是不可否定的罪过。”
言楚低头,虽不说话,意思也是认了。
倒是华衣男子,脸上并无惧意:“大人,房屋损毁,误伤无辜,鄙人愿意赔偿。”
郭严又是一声拍桌,言词声厉:“伤人毁物,岂是赔偿就能撇过?
不如我许你十金刀币,你让我打上百杖!”
言楚连连点头:“大人说的对。”
华衣男子伸出右手掌:“我赔三百金刀币!”
郭严大怒:“还敢与我在正理府内谈钱,与我西陵国法威严何在,来人,先打他五十杖。”
言楚脸上浮现得意样子,大笑:“哈哈,有钱了不起吗?”
华衣男子脸色黑沉的很,收回手掌,道:“吾师穹国亚乌革,此次我确实做的不对,如何赔偿谢罪,但请吾师前来为我正理,毕竟此事也是那些乞丐先阻拦了我,脏我衣物,我才会出手。”
郭严抬手捋须,三分紧锁眉头:此人老师竟然是穹国亚乌革,如此,我还真得卖他三分面子了。
这般想来,郭严心中有了计较:“你且与我说来,亚士郎如今所在何处,我派人去请他来。”
“不用请了,正理司大人,宣崖已经到了。”
正是郭严话还在嘴边,正理府门外传来求见喊声。
穹国文武士郎亚乌革,字号宣崖。
文界中人,凡故有遇到亲近之人,或遇到知己好友,乐于以字号自称。
穹国亚乌革乃一品月谋,官至文武士郎,便是不说穹国西陵之间强大差距,比之地位,正理司之职也差了文武士郎许多。
来人便是刚出了王宫的亚乌革,他自称宣崖,便是给郭严面子了,显亲近之意。
郭严连忙起身,虽不曾往门外迎接,却也从堂上走下:“亚士郎请入。”
门外走进三人,最前方一矮个丑人,便是亚乌革了。
第一眼看到,堂上堂下众人眼神莫不怪异。
有人还算知晓礼数,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却也有几个守卫兵卒,忍俊不禁:“这人怎么长得如此丑?”
华衣男子眉头紧锁,瞪向说话人:“西陵国怎么尽是养些不知礼数的东西,管不住嘴巴,就把舌头割了便是。”
那位兵卒连忙低头后退。
郭严也是尴尬,却想开口缓解之前,亚乌革率先开了口:“无妨,无关小事而已。
正理司大人,我半路听闻自己学生在街头闹事,还打伤了人,毁了别人房屋,实在是气愤至极,教不严,师之惰,特急忙赶来谢罪。”
这么一说,郭严心头舒服许多,这亚乌革虽然丑,却很会说话,如此一来,他就是想要重罚也不好意思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