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十七入宫，大好的青春年华。君也认为我会说“留不住，泪千行。”吗？
非也。
入宫意味着什么，本宫从一开始，就知道。
臣妾年少所求颇多。
但征战沙场的哥哥与我说，一生所爱，一世平安，便是所求。
我入宫，其实也想得到。
帝王心难测。
但总是会犯错的，一不小心，跌了位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皇上仁爱。于后宫之事也素来甚是宽泛待之，很少来后宫过问的。
有时候也会暗自神伤，会想:这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那，皇上您，真的需要这么多吗？
也许也是无奈的呢？
我是将帅世家，年少时我也曾舞刀弄枪。入了宫，却得了个淑妃的名头。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好笑呢。
那道宫墙，隔了我许多年。
有时看见陛下，时常想陛下仁慈，是不是我舞一曲，下盘棋，皇上一高兴，说不得就准了我出去。
可又想，也许，皇上也是想出去的，只是，他不能，太多的东西，圈住了他。
臣妾在这寂寂深宫，唯有年少好友兼闺中密友娜仁托娅，也就是您的皇后娘娘，后宫之主可以视为知己聊以家常。
既然言及皇后－－恕臣妾无礼，您对静儿实在是称不上多亲近。帝后疏离，又怎会是相敬如宾呢。
深宫露冷，冰霜凄寒。臣妾多次见皇后娘娘独立寒风凛冽之中。
一个活泼开朗的娜仁托娅，彻底地死了。死在在入宫几年后的那个寒冬腊月。
那年，她的宫殿成了冷宫——那一天，婢女从我推开那扇殿门，这一生，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苍白的面庞，而那一日，本宫见着了。见着了，便忘不了了。不施粉黛，便是着丹砂也看不出生机。那一刹那，御花园的百花齐黯淡无光。我的心，也永永远远留在她身边，宫殿失去了颜色，花草失去生机，人……也没了支柱。看着漫天地里的白雪皑皑。寒冬腊月，似血的寒梅，杏色的腊梅都一起开在这深宫里——
腊梅开得极好。瑞雪兆丰年。我想，陛下的天下，该当是守得极好，治理得极好的了。
哥哥嫂嫂常常来信，这大概是我在这深宫之中的仅有支柱了。边关寒冷，条件恶劣。臣妾向来担心，近来更是忧心。还是希望哥哥能回京都一趟的。
陛下，忽忆往昔，陛下，臣妾，皇后娘娘。
似乎还有一个赫连妃。
年少绮梦。幻想芳华年纪，征战沙场，得遇如意郎君。
看不破放不下。
这条路，我们都来不及练习，就被推着往前。
这一路走了，我们满身的伤痕。
赫连妃的死去，皇上该当如何？
依昔过往，臣妾又难免会谈及皇后娘娘。噢，已经是先皇后了。待新帝继位，更是连太后的名头……
也只剩下名头了。她这一生，大概没什么人记得名的。
后宫中女子大多如此。哪怕身为过皇后，到底留下的，也只一个叶赫氏罢了。
我也不过一个佟佳氏罢了。谁人还会记得我是佟佳允熙呢？
陛下向来知道臣妾喜欢纪事，却一次也没翻过，倒真是个懒人啊！或者是帝王之心雨露均沾分撒与天下黎民百姓，再无多的了。别误解，我从未在意您的心在不在我这。
只是啊，臣妾近来身体欠安，总觉得浑身不适，大抵是，要随静妹妹去了。
在这里，臣妾却还是想替她也替自己多年所惑解个疑，问问陛下。
当年真的是一点也不信静儿妹妹吗？毒酒，又当真是您亲自送到她跟前再看着她喝的吗？
臣妾实在不解。皇上当真不信皇后娘娘吗？
她从入宫那天起，是朵高贵娇艳的牡丹。却在一天天凋零。
臣妾的病，到底是从那毒酒开始的。信也写了这许多年，其实真的您一封也不曾看过也看不到。一个字也不会回复。却也想问一问，陛下，您的心呢？
紫阳花开了，整盆整盆地开。
牡丹花开了，开满了皇宫，开满了雍州。却带不去任何一丝花魂到草原上，到边疆……
皇上，这许多年，臣妾累了。而这，大抵是最后一封信了。
有件事压在臣妾这许多年。那年穆王府中，静水桥畔。静妹妹其实都知道的。你呢，知不知道啊？
所以，你，负了她啊。
君王重担，皇上实在是累了，躲了许久，可想清楚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却扇见来人，误终身。
臣妾在这深宫之中，做了这许多年的绮梦，如今，梦醒了。臣妾要回家了。
皇上若是和静妹妹和好如初了，就来允熙府中，我们三人聚一聚可好？还有赫连玉汝，我会去绿石巷把她带来。
静妹妹还没好好认识她呢，你可要好好地介绍一下啊，两个人都是极好的善良人物。别再招惹旁的人，也别再讨人厌了。
臣妾逾矩了。入宫许多年，当了好多年的淑妃，终于，臣妾也可以逾矩一回了——
福仪。太子殿下，勿怪啊……
迩来安好否？
——————哗——
“哗哗哗——”
“小六子，今天的雨真大！”
——“是啊”
“不说了，我们得赶紧的，淑妃娘娘要的东西，得赶着些。”
——“诶，得嘞，姑姑，咱们快着些……”
————————
“——哐当——”
“娘娘！”
“淑妃娘娘！！！”
一时间璧华宫乱作一团。
——————院内的纸鸢因为雨天的关系，早就落在地上，被来往焦急或者冷漠的人踩踏得不成样子。
宫墙侧的数目黯然被雨水冲洗干净，到底落下了几片绿叶子来。
——“淑妃娘娘薨了——”
“淑妃娘娘薨逝了——”
淑妃生前贤良方正。若是看到这番景象，说不得得捉着这些乱糟糟的宫女太监训斥一番，“宫中怎敢大声喧哗？！”
不过，她也许终于离开了，也好。
在这宫中，一朝一夕。年复一年。帝位换了又换，宫墙的高度却从不曾削减半分。这时，我想，她大概是不会笑骂宫人的慌乱了……
“我是佟佳允熙，不知姑娘芳名，这位惹人怜爱的妹妹！”佟佳允熙说着摸了摸比只她小两个月的女孩的脑袋。白瓷般的稚嫩脸庞。
女孩笑得纯净而美好，如阳光明媚，如牡丹盛开——
“我叫娜仁托娅，你可以叫我静儿。”
庭院石拱门门口一身锦衣玉服的太子殿下风华初显，走近了两人——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表哥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马驹真可爱，静妹妹要一起吗？”
“熙姐姐，要的！”
“诶……”
“熙姐姐怎么啦？告诉娜仁……”
“静妹妹现在都不叫我熙哥哥了，不开心！”
“熙姐姐，前些日子还被伯父批评来着，我可没忘呢，我是不敢啦！”
“哥哥可是帮我的，”佟佳允熙俏皮搞怪地笑着，“哼╯^╰”
“哈哈，”娜仁依旧笑得如暖阳春草一般，“是是是，熙姐姐的哥哥最宠姐姐了！什么都依姐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娜仁，你别跑太快！”
————
“小娜仁，等一等熙姐姐啊，姐姐就来了。这么久了，怪不怪姐姐啊？”
“你怎么跑得这样快？
……姐姐都追不上你了。熙姐姐想你了，静儿……
”
一滴泪划过，天边无数雨点也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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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自叙列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