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救命啊……
一个萧条的集市上,一个约十五岁模样的女孩,正被四五个大汉追跑着!
瘦而灵活的身子穿梭在街道上。只见她衣衫褴褛,头上歪歪斜斜地顶个破帽子,脸上脏兮兮得看不清全貌,却隐约可以见她眉眼间的那一点青色莲花胎记。
来人啊,救命啊……
她一边奔跑,一边呼救,只是这呼救声怎么透着几分调皮?
再看看这周遭,哪还有人救她,藏在门缝里的那一双双眼睛,好似都巴不得她被抓!
这本是热闹繁华的街市,如今是越发萧条了,此时大家都缩在自家门内,开启一条缝,用一种歉意观望着,等其被抓……
显然,他们是识得这姑娘的,只是为何都旁观不语?
最终,这十五岁的姑娘还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几个大汉已经追上来……
突然,她在打翻路边一个已经荒废的木板摊位时,脚步嘎然而止。
那几个大汉不料她会突然停下来,脚下的惯性带着极大的冲力一脚绊在那木板上,一连摔倒在地,皆摔了个狗吃屎。
“都别拜了,免礼吧!”女孩眉一挑,嘴角噙着笑。
几个大汉连忙爬起,用一种恨恨地眼神看着她,将她五花大绑。
“轻点儿,弄伤了,你赔不起!”
那几个大汉又是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可手上的动作明显放缓了些。
“这还差不多……”
“姬水……”此时,却见旁边一扇门里开出一条缝来,里面一个老妪唤她。
她转过头,只听那老妪说:“姬水,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没办法……”
她透过那个门缝对着那个老妪轻轻笑道:“阿婆,我不怪你们!”
那个笑从那脏兮兮的脸上约莫看出几分好看来。
要怪就要怪那法师!姬水心想。
近来人间一时各种霍乱,战争起,干旱遇,瘟疫肆虐……人们竟连逃离也无处可去,只不过从一个牢笼逃往另一个牢笼,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好似人间炼狱。
直到前些日子,安城之中来了那位法师,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然使得瘟疫的人们奇迹般康复了。自此,人们对这位法师莫不顶礼膜拜,奉为救世的主,且对他的话也是深信不疑。
这法师说了,最近祸乱丛生,乃是因为她们安城人得罪了那钱来山上的虎妖,只要他们献上极阳少男和极阴少女,一切厄运都将终止。末了,还高深一句:大家且说,是不是因某夜城郊钱来山上一声虎啸之后,各种灾难紧接而来的?
居民们仔细回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频频点头,更是深信不疑了。
可是,姬水非常客观地思索了一番。话说那晚不止有那虎啸声,全城的鸡鸭狗马都叫了呢,那岂不是都要一一为它们献祭啊?真真是荒唐。但不管怎样,姬水还是被大家给奉献了,对,她就是那极阴少女。
说到此,她又开始怨起她那早亡的父母来。
听说她娘亲生她时,十里之内的牲畜都狂吠不停,连那天上的飞禽都来凑热闹,在他们家那小茅屋上久久盘旋,直至那一声啼哭响起,它们才渐渐飞散,那群发了疯,狂吼乱叫的牲畜也慢慢平静。于是大家纷纷来看,说这姬家到底生了个什么妖精,结果一看,却是个眉间一点青莲胎记的姑娘,模样甚是好看。
你说,她那早亡的父母当年生她生得如此高调,大家又怎会不知道她是阴年阴时阴历生呢。
唉,可是话说回来,她又如何能“怨“得那双亡的双亲呢?
她7岁的时候父母便双双病逝,却是怪了,她倒好好活了下来,只是自此成了孤儿。从此以后便没个好形容,成天都是脏兮兮的模样混迹在这市井之中,她自己都不知自己长成个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这样脏兮兮的,心理上有一种安全感的。
想想,她的人生果真是不易!
可这事,难道怨自己?
可是她姬水虽年纪不大,是个老江湖,但好歹也是个有原则的老江湖。她蒙吃蒙喝却从不蒙穷人,甚至得了好处还会分给那些家里困难的人,做事也利索,城里的人大都欢喜她的紧,不用她要,都吆喝她去自家食饭,她也仗义,大家有什么要帮忙的,她能帮的定要帮你办个妥妥的。可如今,还是被献了!
如此想着,怎得好意思再怨自己。
不怪谁了,就怪这世道。
这世道,真真是要乱了……
姬水被这几个大汉带到那祭献处。
那祭献的地方就是平时将犯人行刑的地方,现改成了法事台。
此时,这里聚集了很多人,一圈圈包围着,紧张而期待,畏惧而怜悯地望着这台上。
台上中前方摆了一张厚实的木桌台,桌上铺着一块朱色红布,透着沙眼的红。
布上则是仪式作法之物,香炉、高香、酒肉、五行八卦图、镜子……
台前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着黑色长袍,半脸清明,半脸却覆有奇怪的图腾,神情带有几分凶煞,头发披散开来,仅用金属抹额束缚其中,抹额中间竟还镶着一种长相奇特的怪兽……
姬水瞥了一眼那法师,啧,这人真是天生的鬼怪形容。
台上后方,两根大柱耸立两边,灰色岗岩上刻有鱼龙兽纹理,蜿蜒盘旋而上,像要飞升天际。姬水定了定睛,发现另一个柱子上已经绑上了一个男孩,十七岁上下,应该就是那个阳年阳时阳历出生,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吧,没想到却是如此出尘好看的人儿。
那少年此时被绑在柱子上,但那闲雅风姿,淡然气质,紫色罗衣随风翻动时的飘逸感,看着真是不可方物……想那玉帝老儿是不是太偏心,投胎转世几十年,随便凑合一皮囊就算了,整这么精致,这不,要浪费了不是?
姬水被人带进来的时候,依旧笑着,百姓们也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哄闹的场地渐渐安静下来。
再看围观的这一圈又一圈的人,其中有妇孺,壮汉、先生、商贩,农家,估计这方圆几里的人都聚集到这里,大部分人姬水都是认识的。她望了望四周,乡民们大都望着她,只是眼里带着愧意,无奈,不舍……有好几个妇人甚至相互搀着,眼里含着泪水,嘴里似乎念着“姬水,姬水……”
她依旧笑着望着他们,心里却有一丝苦意流过。
人生无常,有时候被遗弃是天命,譬如父母早亡,她认了!可是此时的被遗弃是因为什么?就因为这法师的一通鬼话?可是她又能怪他们什么?他们的初心不过也是为了这安城而已,是被迫而已!怪他们愚昧?可是他们眼里的不舍也是实实在在的。
她只有笑着,却终究不再去看他们,转眼看向台上。
姬水眼光转向台上那少年,只见他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很是平静,白皙绝好的五官在骄阳下透着晶莹,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此时他正专注地望着某个地方出神,好像全然不是身处如此境地,竟像是看着一处美景发起呆来。
此时,他并没有注意有人在看他。
姬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这般邋遢模样,与他简直是两个极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极阴极阳?额……如此的……互补,也算和谐吧……不过自己好歹比他晚些被捉到,至少说明自己奔命的本事还是比他强些吧?
姬水被绑上那另一根石柱的时候,那少年平静不波的脸终于转了过来。
呀,姬水一愣,如此近看,更是好看了。
长而浓密的眉下,如星子般的朗目,灿而清澈,如骄阳下一汪清水,煞是好看。
他朝她微微一笑,那笑似有魔力,要融化这万物,一直要柔软到姬水心里去。
姬水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这温暖仿似天生要融化万物的。
“那个,你能换个表情吗?”姬水脱口而出。
“怎么?”
“别那样对我笑,我真心适应不了。”姬水佯装嫌弃地说道,可是表情却是玩笑。
“哈哈哈哈”对方似乎笑得更开阔了
“哎呀,别别,别笑……”姬水表情浮夸幽默,扭头间却也被自己逗乐了。两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们笑得不可遏止,性情而又真挚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又热闹的地方此时却寂静了,一抬头发现众人齐刷刷在看他们。
他们肯定觉得他俩疯了,大难当头,这个笑是几个意思?
终于俩人很默契地抿住了口,众人将目光转开后,他们俩又对视轻笑了出来。
如此,也算是认识了!
“嘿,你叫甚?”姬水双手被扣着,飞过去一个眼神。
“白昱,叫我阿昱好了,你呢?”他的嘴角始终上扬着。
“姬水。”
“姬水?”
“帝姬的‘姬’,上善若水的‘水’。”姬水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我以为你是那个‘姬水’。”阿昱这个笑故意加深了几分。
“哪个?”姬水疑惑。
“是以每每我们参透不了某个剑理,而又深陷其中的时候,我们的师父总会无奈一句: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我想你这脑袋也是积水了吧……”
“哈哈哈哈哈……”姬水竟不知这个少年如此幽默。
“好吧,回头若有幸见到你师傅,我必定回他一句:对啊,我就是姬水啊!”
白昱也笑了,却是认真地回了一句:“那我就叫你阿水好了。”
“行,随你!对了,你怎么被抓来了,你家里没人来救你吗?“姬水问。
“我原是昆仑山弟子,此次来安城办点事,途中被人施了法禁住了灵力,抓到了此处。”说这话时,白昱依旧是平静扬着嘴角,看不出一丝恐惧或者其他情绪。
“哦,昆仑山……那你一点都不害怕吗?”昆仑山?她好像听说过,貌似很牛的样子。不过此刻,她更好奇的是他怎么看起来都不害怕的?虽然此次她无法逃脱,却时刻都在伺机逃跑,毕竟这是生死大事啊。
“大概事已至此,挣扎也无用吧!”嘴角依旧看出是平静,似乎人生于他原本就不曾有意义。
“哦。可是,我还不想死。阿昱你放心,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姬水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时,眼睛肯定是放着光的,因为她看到对方一瞬而逝间,放大的眸子。
大概未曾想过,这样一个被绑的小女孩,竟然说要保护他!
“嗯,好!“慢慢的,他笑了,这个笑不同于原本一直带的温暖,反而有几分思索的意味深长,一直到后来,姬水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笑也不过寥寥!
台上在做了好一阵子的法事以后,终于那法师领着几个人走到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