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这件事,若是放在往前,必是惊得小六语无伦次,吓得战栗欲泣。但是现在,他没有见惯生,却是见惯了死,她踏着一路亲、友的尸身来到了这,于其说她麻木,不如说她变了,变得冷血、变得无情了!
他的眼里甚至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是一种近乎黑洞般深邃的眼眸,与那善用权谋、翻手掌生,覆手掌死的宫廷王公一般。她从前总认为自己没有宫廷女子的心计,她纯净如水、她天真无邪,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了……
人唯有将谋略放在心,将生死握在手,才能改变以及保护!
这一刻,她的眼神微微下垂,她看见,信纸的一个角被风吹的摇曳不止,在它下面还放置着一块玉诀,按叔父信中所说这应该是爷爷陆羽留给她的玉诀,信中还说,让他凭此物去找一个名叫皇普冉的朝中老人……
想到这,小六的面色又是微变了一下,一丝悲意涌上,她轻低着头问道:“胡子爷爷,我的爹爹又是为什么被杀,也是皇帝下的命令吗?”
她曾听胡子爷爷提起过,大概是叔父……现在应该说是爹爹做了什么不可为的事?
胡子村长见小六问起,也是将头轻摇了摇,幅度小的有些令人见不清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他低语道:“当初那件事仅过三年,恩人便是仙去了!自那之后,茶世便是有了一个传言,说是你爷爷将他毕生茶艺汇于一书,书曰鸿渐,谁若是得了它,茶艺便可出神入化,比肩茶仙……甚至超越。”
说到超越二字,胡子爷爷的语气显然是顿了顿,似是在嘲讽。
然而,提到鸿渐茶籍的那一刻,原本一直站在小六身后,警戒着这片天地的夜茗晨都是不禁侧目过来。
小六的心底也是沉了沉,鸿渐茶籍这个词她自是不陌生,当初若不是因为这本茶籍,爹爹或许也不会死……
她语气微沉的道:“他们认为这本茶籍,在爹爹的手里?”
胡子村子微点了一下头,叹道:“你爹爹带你下山本是为了完成恩人的遗愿,我也曾劝他,茶叶牵扯太广!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但最终他还是带你下了山……之后的事,便是你所见的了。”
小六没有再问下去,之后的事她自是清楚,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
想到这,她的手竟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眸。她记得,那日与叔父下山还不出三日,便是被硬生生从下榻的客栈绑了出去……
“咳……咳”正当小六在会想着那一日时,胡子村长忽是剧烈呛咳了几声,脸色也是睡着那一声呛咳有暗淡了几分。
“胡子爷爷……我,我带您去找大夫。”
小六方是想起来重伤在身的胡子爷爷,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起来,赶忙伸出手欲要扶起胡子村长,然而却是被胡子村长阻了下来。
“不必白费气力了,爷爷将这一口气吊到现在,就是为了告诉你的真实身份,丫头,你记住了,你的名字不叫付小六,你的名字叫陆筱浮”
听着胡子村长越来越虚弱的语气,小六脸上的寒霜越发的厚重。
“胡子爷爷,告诉……筱浮,是谁屠了这个村!”她的声音无比空灵,不怒而有杀意溢出,令人渐生恐惧。
然而,胡子村长心中已是有着一种笑意,他知晓,她已经接受了筱浮这个身份,她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嘴中轻吐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但也许你身后的人会知道!”
胡子村长话音既落,陆筱浮偏头凝视着夜茗晨,她看见了这人脸上漂浮着一些异样的神情,她轻笑了声:“他?”这声笑里蕴含着一丝自嘲,他跟了她一路,她到昨天方才开始怀疑他的来历。
他再回望胡子村长时,他已是停止了呼吸,脸上停留着一丝解脱的淡笑之色。
陆筱浮面对着这一幕,平静的令人心疼,她轻手整理着胡子爷爷身上的衣裳,将被刀口割裂的地方抚平,她那一双手也因此沾满了鲜血……你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面对死亡时,而且是最亲最爱最信任的人死亡时,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默。
荼水村的牌匾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茶山墓园四字,是小六用石子一下一下刻出来的。
“走了……”
陆筱浮换上了一身新的行装,是几身衣裳裹在一起的,腰间别着一个玉坠,那是陆羽留下的信物,这样的装扮其实一点都不搭调……
夜茗晨跟了半路,也犹豫了半路,方才道:“你不打算问我凶手是谁?”
陆筱浮停住了步伐,这忽然的止步引得夜茗晨差点撞道她身上,她的眼眸中有着一丝锋利的审视之意,如同刀芒架于他的脖颈之上一般。
“如果说……是你让人下的手,你还会跟我说实话吗?”
夜茗晨轻咽了一口唾沫,直视着陆筱浮那寒芒丝毫不减的眸子,反问道:“小六……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她淡声强调道:“叫我陆筱浮!”
夜茗晨微怔了一会,他基本已经确定,自己已经上了付小六,或者说陆筱浮的怀疑名单了!他心中忽然有些郁闷,他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
陆筱浮仅停留了半刻又继续往前走起来,当真是一眼都没有看他,停下……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一句比陌生人还要冷的话!
夜茗晨依旧一动也不动,直接喊住了陆筱浮:“是什么让你开始怀疑我的?”
闻言,陆筱浮终是微偏了一下头,那仅见的半张脸颊上带着一抹蔑视:“你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在溢香楼,你说你不会爬墙,但你却能发现一个隐藏在树枝之上半点声响都没有的人。”
陆筱浮微顿了顿,语气越发的冷清。
“我不知道你是哪个世家的公子,茶道的隐秘你是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人,跟在我身边,跟在一个当时还背着丫鬟女儿身份的我身边,你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夜茗晨杵在原地,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哦!还有,你说你是为了我身上的秘密,但我……对于你还有秘密可言吗?我在你眼里应该就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吧,而你呢?被一层一层的衣服包裹着,从头到脚……”
不得不说,陆筱浮的语气很平静,不怒不喜,但每一字都如同入木之墨一般,直抵夜茗晨的心神。
被一个女人这般质问,着实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仅撇过了半边脸颊对他发出质问,其中的轻蔑不言而喻。
他感觉到手心已经有些发紧,他的视线微微下移,他看见一只手掌已经在收拢,缓缓握紧,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指尖埋进肉里的生疼。
用力,放心,再用力,如此循环了一阵之后……他的嘴角竟是扬起弧度,他在笑!
“哦!那你说,我为了什么?”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扭曲的音色,似邪又似魔。
听着这般语气,即便是陆筱浮都不忍有些战栗,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情绪,继续往前走着!
然而,她一步未出,眼睛忽的被风吹闭了眼,仅是眨眼之间,面前便是有着一道黑色的眼瞳紧盯着她。
那样的距离也只够看见一双眼瞳。
陆筱浮能感觉到她的唇边,有着一阵威风拂过,带着一丝男人的气味,随即她的耳朵便是有轻声传进:“为了那本所谓的鸿渐茶籍?还是说,为了你这个人?”
这一刻,他的眼眸,他的鼻梁,他的嘴唇,都几乎碰上了陆筱浮,而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只是在眨眼之间。
“呼……呼”
陆筱浮听着男人的呼吸声有序而又充斥着怨气的喘着,她如何不知道,这是夜茗晨有意给他看的。她不是说他善于隐藏吗?那他便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包括自己的武艺。
出乎意料的是,陆筱浮竟是长呼了一口气,似是在回应着那来自男人的气息。
“公子为了什么,只有公子自己清楚,又何必来问我呢?”
若是一般女人,遇见这一幕早便是吓得后退了好些步,但偏偏遇见了这倔强的小六,竟是一步不退。
闻着女人口中呼出的气息,夜茗晨竟是略微有些失神,那是一种扑鼻的体香,纯粹而淡薄,不似人间脂粉的香气。旋即他终是回过神来,神色淡然,在陆筱浮那略微睁大的双眼中,逐渐放大。
就当那一对淡色的双唇即将碰着陆筱浮的香唇的那一刻,徒然擦过,陆筱浮能感觉倒似是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擦过了她的脸颊。
随后便是有一道邪异的声音传来:“若是我说,为了你的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