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夕之下,男子身上的血色被昏沉的光色染的凄凉,唇齿间留着一抹坚毅与恨意,似是在向着天下抗争,日可落,夜可黑,复仇之心不可灭。
少年执药,愣神片刻,回过神来依旧只是轻拭着男子的伤口,馒声道:“复仇?可以,你先活下去。”
女子互怜,男子互惜,无可议也!
陆筱浮望着男子那静雅的脸颊,微微有些凛然。什么样的人最可怕?能将情绪匿藏与心者最可怕,一旦爆发,天昏地暗,血染江山。
她强露出微笑,似是并不为故事所动的样子:“因为你救了他,所以他就跟着你?”
“你可了解男人?”男子微微偏头,笑目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之意“男人,生死之交淡若水,救命之恩飘若云。”
生存与死亡,两个天下最大的命题,在他的口中却是浅淡而出,陆筱浮心头忽然感觉到寒意,男人都是这么无情吗?
生死之交淡而如水,救命之恩也不过点头之间。
男子似是看出陆筱浮眼中的难以置信,微微一笑,补充道:“不过,我与他是莫逆之交。”
说罢,他轻轻闭上眼眸,似是在回忆:“两年间,他独居于林间,渴则饮露,饿则食果,而我每次用采茶的机会,给他换药治伤,无事时,便会茶闲聊。直到两年后,我再去寻他,却发现已经失去了踪迹,我便寻他不着,便是想到了长安皇宫……”
“果不其然……皇宫之外,我寻找到了再次刺杀失败,被追杀而出的武影。”
那一夜,月色极亮,少年不顾月色会使人认出他面容的危险,救下了他,在月色之下,少年脸上浮现着一抹极淡的微笑:“我救了你……你若还想死,便等你伤势好全在死!”
男子怔了怔,就欲推开少年,急道:“逃,你没有戴面纱……若是被这些侍卫认出,你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少年望着那身披皇甲的侍卫,邪异的眼眸中顿时露出弑天的杀意,他邪笑道:“将死之人,认出又何妨?”
武影躺与地上,嘴角透出丝丝血色,睁睁的望着少年。
下一瞬,月色尽染了血色,凄惨之声如哀鸣之钟响彻了这片天……武影看着,一个采茶少年手不带寸尺之器,唯有指尖微微印出月色的光芒,其间还滴着腥红之血。少年的动作,如月芒抵达地面一般,无影无身,瞬间便是倒下了一地的皇甲侍卫。
武影望着这一幕,手掌微握了握,面露出一抹狠色。
终于,再许久之后最后一道皇甲身躯,在少年的指甲之下缓缓倒地。少年从皇家侍卫软衣上,撕下一片碎布,擦了擦指甲……那般平静的动作,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更像一个纯粹的杀手。
少年一边将擦拭指甲的碎布扔去,一边轻声道:“接下来……你怎么办?”
武影答:“亲人之仇未报……只能继续。”
少年不语,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最终是叹了一声:“你的仇早就报了……”
“为什么,皇帝死了?”
“当年下令的皇帝早已死了,你就算杀了如今的皇帝,又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也如同面前这一个个侍卫般,杀了一个,他会再起来一个。”
闻言,武影也是向天仰头,身下的武器已是缓缓摔落在地。再然后,他轻轻跪地,似是遥遥对着自己的族人跪去,武影之仇已解!
“跟我走吧,我需要一个颈背……”少年轻轻上前,向着跪俯的武影伸出一只手。
武影的发梢被夜风吹起,他盯着眼前的少年,如此清澈绝美的少年已经是染了血色,他将手递给男子,决绝道:“不,我不会成为你的颈背,我将会是你的影子……一个藏于黑暗中的影子。”
少年欣然点头。
一个故事,两人过往……他的声音似乎很平静,但隔着令人窒息的空气,隔着千遥万远的时空,陆筱浮依旧能回望那一场腥风血雨的天地,还有两个血色纵横的身影……更加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这一切的开始仅是因为一场梦。
一场梦,一族生灭!
“姑娘,一个故事换一个故事,该您了!”耳旁忽有淡笑之声响起,她回过神,却是看见男子正注视着她……或者说,注视着她手中的那一个几乎凉透的糕点。
陆筱浮没有直接回他,视线轻移,满楼的菜肴已是摆的满满当当,99味菜,已有98味,最后一味在那正在上楼的丫鬟手中,整个上下三楼的楼梯也已是只有那丫鬟一人罢了,想来是被掌柜给封禁了。
不过,她刚欲转回来的眼,却是忽的又转了回去,因为,她发现送最后一味菜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阿媚。
陆筱浮眼中一抹笑意闪过,这掌柜有点眼力劲。
她可不相信,阿媚是恰巧被当成最后一个上菜丫鬟,显然,应是刚刚掌柜注意到了什么,刻意安排的。
忽的,陆筱浮似是联想到了什么,眼神又瞄向了男子,面颊上有着一丝调皮闪过:“公子似是对武影说,在最后一味菜上齐前,必须见到您要的东西……如今,似是已经上完了!”
陆筱浮似是在提醒,实际上更是想看男子出一次糗罢了!
男子却是丝毫没有担心,反是将头偏向了那正在上菜的丫鬟,回道:“姑娘,你似是挺喜欢那丫头?”
男子的神色上并未太多变化,似是提起那丫头只是随意一提而已,然陆筱浮却敏感的感觉到他话中有话。
陆筱浮凝了凝神,道:“公子话中何意?”
“正如姑娘所说,也许武影无法按时赶到……但是,怎么惩罚武影是我的事,然而因为她送菜太快,导致武影被惩罚想,那便是他的事了!”陆筱浮瞬息便是被男子的话惊得面色大变,再看向阿媚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即将盛放上桌,她便是喊,怕也是来不及了。
她如何还听不出男子的意思,他会找武影的麻烦,而武影未必就不会找阿媚的麻烦……而阿媚一个小小的丫鬟,怎生承受得起武影的怒火?
再回望过阿媚的地方,那个端着菜肴的盘子已是即将接触在桌子之上,她的神色平静而沉稳,似是并没有发觉陆筱浮与男子的目光都已经转移到她的身上。她那柔软若水的肌肤,显得淡红而赋有弹性,娇弱的身躯在那菜肴前显得都有些单薄,这便注定她是决计承受不起一点外力刺激的。
“咚”的一声,陆筱浮似是在那万物具静中,听见了盘子接触桌面的声音。
此时的她,已是在想该如何帮阿媚躲过这一劫……她与武影很陌生,连话都没说过,想必是不会听她的。要不去求这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想必厚着脸皮,他应该会网开一面吧!
心中算盘打过,然而她却是没注意,在阿媚放下盘子的那一瞬间,原本紧闭的窗口也是洞开了许多,同时一道冷漠而淡情的声音响起:
“公子,您要的东西我已带到!”
陆筱浮猛的偏头,一道漠然的身影便出现在男子身旁,单膝贴地。
听得武影那微冷而僵的声音,陆筱浮终是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是眼眸紧盯着男子,道:“公子是不是过分了一些,您的过失,何必强加在一丫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