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东南好不容易领了差事出京远远在外,连外院的亲卫都带走了一半,二房,三房不趁着这个时候给春霞点难堪更待何时?
春霞没有想到,头一个被逮住私下议论散布谣言的就是三夫人蔡氏的陪房郑大源家的。
郑大源家的是内院洗衣房的浆洗头目之一,郑大源本身管着府上两处庄子,两个儿子也在外院当差,分别是蔡氏两个儿子的心腹小厮,两个儿媳妇一个在采办上做事,另一个则是蔡氏身边管账的。
这一家子在年府中可以说是颇具实力的。
郑大源家的虽被方嬷嬷逮了个正着,哪里肯认?反而撒泼撒痴的哭闹起来,一口咬定方嬷嬷冤枉自己!而早有与她交好的人飞奔去给蔡氏和她男人报信去了。
郑大源家这样的身份,方嬷嬷也不便处置,便叫人押着到了春霞面前,一五一十的向春霞说了。
不等方嬷嬷说完,郑大源家的一头跪在地上哭喊着“冤枉”,又道:“夫人您可要明察啊!老奴什么也不曾说,方嬷嬷定是为了立威故意拿老奴开刀!侯爷是府中的主心骨,老奴身为三夫人的陪房,自然是希望侯府越来越好,怎么会做这种拆台的事?老奴一把年纪了叫方嬷嬷如此折辱,老奴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府中呐!”
郑大源家的一边说一边哭,头发也松散了,衣裳也皱巴凌乱了,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好不热闹。
方嬷嬷见状满心厌恶,向春霞道:“夫人,老奴绝没有冤枉她!再说了,她在花园子里抄手游廊下说这些话,也不是老奴一个人听见!此风不可长,前两日老奴才明明白白传了夫人的话,谁知就亲耳听见了这番话,老奴岂能装作不知?郑嫂子那番话有的听起来倒也是个理,只是你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要犯!”
“哦?”只见蔡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而来,冷笑道:“这么说来方嬷嬷你是笃定我的陪房嘴碎了?”说着又向春霞冷冷道:“侯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呐!管的还真够宽的!郑大源家的怎么说也是我的陪房,且不说她冤枉不冤枉,即便真有什么不是之处,也该由我来处置,还轮不到侯夫人插手!不然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我这就给侯夫人陪个不是,还请侯夫人卖我个面子吧!”
蔡氏说着便欲朝春霞屈膝行礼起来。
春霞虽是侯夫人,却是妥妥的晚辈,年东南刚走,她就敢大喇喇的受三夫人的礼,传了出去无论怎样都是她的不是!
“孝道”两个字压下来,能将她整个人压垮。没准还会传出谣言,说她自以为年东南肯定会打胜仗,声望水涨船高,因此得意忘形在府中作威作福起来……
若真是这样,那就更加糟糕了!
不等蔡氏行下礼去,春霞早已起身连忙上前亲自扶住了蔡氏,笑道:“三婶这不是做什么?您可是长辈,您这礼行下来,岂不是令我死无葬身之地吗!三婶息怒,原本我就准备打发人去叫您的,您来了倒正好!将这事儿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不是?三婶您也是侯府众人,只有比我更清楚明白的,如今侯爷才刚刚出征,外头人说什么风言风语咱们管不着,咱们府上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三婶你说是不是?”
蔡氏心中得意,由春霞扶着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冷笑道:“这个道理我当然知道!你还没叫人去说,我早已吩咐了下去,命她们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其他的都不许胡言乱语!郑大源家的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岂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哼,侯夫人可不能护短呐!”
“三夫人,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老奴真的什么都没说,是真的啊!”郑大源家的见来了撑腰的,更加有恃无恐的嚷嚷着。
正要趁着侯爷刚走,敬一堂人心不稳的时候闹上一把,效果才最佳,也好教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侯夫人丢个脸面!看她往后还怎么嚣张。
郑大源家的两名媳妇也跟了蔡氏一块儿过来的,见自家婆婆跪在地上,两人早已也陪着跪了下去,对着春霞磕头帮着喊冤,一时间敬一堂中好不热闹!
方嬷嬷不由皱眉,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蔡氏的陪房,不是她当着蔡氏的面能说得的。只能看夫人如何同她周旋了。
春霞听着她们婆媳三人哭喊得凄惨,倒像自己要杀了她们似的,心中早已厌恶。
前两天她才刚吩咐方嬷嬷传下话去,这么巧不是别人,恰恰是蔡氏的陪房第一个被揪了出来,还是被方嬷嬷带人撞了个正着,这事儿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捣鬼她说什么也不信。
蔡氏连连冷笑,冷冷的瞟了春霞一眼并不说话。她不是挺能的吗?她倒要看看,当着她的面,她怎么处置她的陪房!
春霞任由郑大源家的婆媳三个嚷着冤枉哭喊,也不喝斥,却是转向蔡氏笑道:“这位郑大娘和两位郑嫂子素日里在三婶跟前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奴才就是奴才,再得脸的奴才也是奴才,即便受了冤枉,也不表示能够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又哭又喊!
蔡氏手心一紧,脸上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没想到春霞这么给她面子,瞧着她的奴才在跟前大呼小叫的哭喊连呵斥一声也无,这要再闹下去,倒像是她有意带着奴才来找她的麻烦了!
“住口!”蔡氏断然冷喝,冷冷盯着郑大源家的沉声喝道:“侯夫人面前岂容你们大呼小叫的没规矩!有什么事好好的说来!”
蔡氏说着淡淡瞅了春霞一眼。
郑大源家的婆媳三人脸色一白,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还有半声的尖锐收得太突然,令人耳膜仿佛被什么划破般的感到一阵不舒服。
世界终于清静了。敬一堂众人皆轻轻舒了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春霞淡淡望着郑大源家的。
郑大源家的眼巴巴望着蔡氏。
蔡氏心里也有气,她以为春霞好歹说句场面客气话让郑大源家的起来回话,谁知她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就这么问上了。
这一来,她倒不好开这个口了。
“侯夫人问你话,你如实说来就是!”蔡氏哼了一声,深深的盯了郑大源家的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侯夫人明察秋毫,断断不会冤枉了你,你要说实话,不准有半个字的不实,听见了没有!”
“不错,三婶正好也在这儿,可做个见证,”春霞淡淡说道:“你说实话,我自会秉公处置!”
春霞说着又向蔡氏道:“别说是奴才,就是主子,犯了错也该付出代价,三婶您说是不是?若是冤枉了郑大娘,我不会就这么饶了方嬷嬷;若郑大娘真有传递谣言的行为,还请三婶亲自责罚。”
蔡氏忍着气淡淡点头:“这是自然!侯府的规矩可不是摆设!”
春霞微微一笑,向郑大源家的道:“说吧!”
郑大源家的跪着挪了挪膝盖,说道:“老奴没什么好说的,老奴只不过跟几个老嫂子们在那儿闲话,并没有说到侯爷什么。谁知道方嬷嬷不知从哪里出来就将老奴一阵喝斥,叫人押了往夫人跟前来,老奴是真的冤枉啊!”
郑大源家的大媳妇立刻便接嘴道:“夫人,可见方嬷嬷不公平!既然是好几个人都在,凭什么只带了我家婆婆来问话,把别人都放过了?可见方嬷嬷分明挟私!”
方嬷嬷上前告了个罪,稳稳回道:“夫人,三夫人容禀,老奴只听见郑嫂子说话,那四五个嫂子都没有说什么!擒贼擒王,老奴过去理论的时候,那几个嫂子有差事忙着便走开了,老奴只得问着郑嫂子,没工夫理论她们。这也容易,将她们叫了来,一问便知!都是哪些人老奴记得清清楚楚,断不会冤枉了人。”
方嬷嬷心头“突”的一跳,脸上微微有点变色。
当时她上前问着郑大源家的,谁知郑大源家的比她还要理直气壮,拉着她气势汹汹的反口反倒要讨道理。方嬷嬷一气之下便同她争执理论起来,另外那几个婆子见势不妙连忙溜之大吉了!
此刻方嬷嬷才想起来,此事不太妙。那几个婆子没准已经叫三夫人蔡氏给收买住了,即便传了来,真的会将当时的实情说出来吗?恐怕反倒会帮着郑大源家的遮掩吧!
蔡氏冷眼瞅着方嬷嬷的神色,方嬷嬷面色虽然不是大变,仍旧没逃过她的眼睛,蔡氏暗自冷笑:此刻才想起来,晚了!谁叫你们自己傻!郑大源家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在内宅中早混成了精,真以为她被你撞见了光懂得嘴硬吗!
“也好,”蔡氏便淡淡说道:“既然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把那几个婆子传来,两下里好好对质一番!郑大源家的,你先起来站一边去!”
“是,夫人!”郑大源家的早就盼着这句话,连忙答应一声就要起身。谁知跪得太久了膝盖有些麻木,起得急了踉跄着又要摔倒,她两名媳妇连忙伸手这才扶住了。
“这样也好,那就传了来问问吧!”春霞亦微微一笑,随即吩咐人与大夫人的人一同去传唤那几个证人。
方嬷嬷略略怔住,悄悄瞟了一眼春霞的脸色,见她神色淡然,面上无半点异色,知晓她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想必是有了主意,于是心中略安,也不做声,垂手在一旁等着看。
郑大源家的也站在一旁,悄悄的睨了春霞一眼,暗自撇嘴冷笑,心道这会儿夫人您就保持着您的高贵大方吧!等会儿不要太难看才好!
不多时,那几个婆子果然已经被人陆续传了过来,几个人站在一旁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敢吱声说话。
等人都到齐了,蔡氏便瞧了春霞一眼,淡淡说道:“这儿是敬一堂,还是侯夫人来问话吧!”
当着她的面,她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她就不信,她能问出什么来!越问,不过越打她自己的脸罢了!
“既然三婶这么说,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春霞微微一笑,目光向那几个婆子淡淡扫了过去,那几个婆子眼睛里骤然放起光来,看上去倒有几分等不及。
春霞心中暗自冷笑:真当她是傻瓜吗?不用说,蔡氏来之前定然已经叫人给这几个婆子打过招呼了,这会儿问什么,结果就只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