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栏杆边,单手扶着栏杆,往下看。
人未现,声已至,台上端坐着一个瞎子,双目紧闭,双手扶着琴。挥舞间,单指扣弦用力而发,清脆的一个大音撩动全场,所有人收敛自己的声音,制止鸦雀无声。
你听,那一音接着一音,如细密的浪涛层层递进,接着瞎子身边的乐手们紧紧跟上,一个宏大的BGM将众人的欲望勾起,直至高点。
此时,一个身穿华丽长袍而且双手遮面的歌姬缓缓走到台前。
所有人只看到了绰约的身姿,而那口耳相传艳丽无双的容颜却始终在那秀手的遮掩下,无从窥探。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弹跳间,从长袍中露出的那修长白皙笔直的双腿。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舞动中,在长袍下隐藏的那纤细灵活盈盈一握的腰身。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旋转时,那傲人的身材不断的转着,跳着,舞着,腾挪,转移。
旋转、跳跃、弯腰、拜月、敬苍天。
这是一个有一些道韵的舞蹈,引动着天地。
如同祭祀,如同呼唤、如同呐喊。
浓雾渐开,明眸现。
所有人都有些痴了,那是怎样的一双大大的明眸,黑白分明,灵动的勾住了你的魂。
她往前来了,那浓雾散尽,那修长的胳膊,那之前一直半遮半掩面目的秀手,全都向外伸展到笔直,那白皙皮肤胜雪,那鼻梁高挺如山,那红唇轻启,在那动作的定格处,缓缓出声:“天道渺渺音,芸芸众生心,恋恋不归处,何人知我意?”
所有人哄然醒悟,击掌,叫好。
整个楼内都沸腾了。
我醉眼朦胧,模模糊糊中,看着那面庞,竟有些荒唐的熟悉之感。
我努了努力,睁大了眼睛,无奈视力不佳,实在看不太清。
那方三和仙童,跟着楼上楼下的一起在拍掌,叫好。
那歌还在继续,那舞还在跳跃,那乐还在演奏。
我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惆怅。
我看看周围的人,都在击掌,欢呼。
隔壁的几桌,看起来身份不得了,都是身藏万金的人,我看到了他们那微微张开的口袋里那一抹金色。
我只摸过银的,这个月的俸禄,我还冒着傻气的咬了一口,留了牙印。
我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金子。
金子贵重,1金能换10银。
但我看着那些人口袋里,那一大坨金子,何止1金。
我看看我自己这桌的,方匠也在击掌欢歌笑语。
气氛很好。
上官燕开始唱最受欢迎的乐府,所有人都会,都跟着。
我却感觉有些抽离,我伸手去摸木方桌上的花生米,摸了一把,放进嘴里,细细嚼着,我喝酒,有酒味,比不上老吴的青酒,但有酒味,我不挑。
花生米下酒,越喝越有。
有着说法么?呵呵,我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品着花生米,抿着酒。
我有些恍惚,恍惚到了万千仙界。
我看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在广寒宫里舞蹈,旁边有颗桂花树,还有兔子,还有个汉子。
姑娘脸上洋溢着笑脸,那桂花树散发着芳香,那兔子也直立着,合着节拍,那汉子手里扶着琴,微笑着伴奏。
我抬头,上面有个牌匾,是我写的,广寒宫。
迎合着我的某些恶趣味。
少女很喜欢,那汉子也很喜欢。
这里本是荒野,草木横生,却了无人烟,更无仙踪。
有姑娘,有汉子,他们是兄妹,流落此地的末等仙人。
我来了,带着一只兔子。
姑娘、汉子、兔子,没有桂花树怎么行。
我飞了大半个星球,找到了桂花树,移栽到这里。
我又帮着就地取材,做了精致的小宫殿,说是宫殿,不过是个大别墅群,我没学过建筑,随心所欲的把地球上古今中外,中式、美式、欧式、地中海等等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按照我的喜好造了一个大别墅群。
我还在入口建造了牌坊,上面写上广寒宫三个大字。
姑娘很开心,献舞一曲,哥哥抚琴,兔子凑热闹。
就连那桂花树妖也在我的带动下抖动了几下树枝。
我讲了地球上的嫦娥奔月,吴刚伐木,玉兔捣药的故事。
那姑娘很开心的笑,她说:“那我以后就叫嫦娥了,哥,快叫我嫦娥仙子。”
那汉子哈哈大笑:“好,我妹妹成了嫦娥仙子,那我以后就叫吴刚了。”
我不知道他们之前的真名,但从此他们就自称嫦娥吴刚。
我笑:“小兔子,你也留下吧!广寒宫没有兔子怎么行?”
兔子白了我一眼:“留下?留下干嘛?捣药吗?”
我笑:“有何不可,这荒星,草木繁盛,不乏仙芝灵草,你留下来安心捣药,研究丹石仙方,日后也有大用场。”
最喜欢的就是欢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等到嫦娥醒来,嘴里呼唤着:“上仙,上仙……”的时候,我早已飞升而去,离开了那个星球。
我正发着呆,然后微微笑,接着紧紧闭上眼。
楼下乐停声止。
那报幕员的声音又响了:“尊敬的各位来宾,尊敬的各位大爷,今天,我们仙香楼的花魁上官燕特别有兴致,愿意在你们当中选择一人秉烛夜谈。”
话音未落,整个楼又开始炸了。
嗡嗡嗡的讨论之声兴奋之情不绝于耳,我仿佛听见了隔壁桌的金子在碰撞。
那瞎子手指扣弦用力击发,全场被迫的安静了下来。
那报幕员很满意这种气氛:“但,花魁的意思,不看出身不看钱,只看有缘和无缘。下面将由花魁采用金鹤飞的方式,扔出金鹤,这金鹤飞停到人身上,那人就是今晚上官燕的入幕之宾,在此,媛媛我衷心的祝愿大家心想事成!”
听说采用金鹤飞的方式,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原本准备掏金子银子和宝贝的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准备张口亮明身份的有些不知道如何把张开的口闭上。
上官燕此时已经在脸上挂了一条半透明的白色方巾,显得更好看了。
上官燕欠了欠身,张开那美丽手,手上停着一只金色的纸鹤。
我喜欢看她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
上官燕朝着金鹤吹了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金鹤煽动翅膀,飞了来。
所以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方面是惊叹上官燕是如何做到的,另一方面都在关注着这金鹤会飞到谁的怀里。
我微微一笑,发现两个小鬼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方匠也在看着,不过抱有的学术态度居多。
仙鹤在往上飞,往上飞,飞到三楼处,却又掉头朝下,在二楼时稳住了身形。
那纸鹤的翅膀一扇一扇的,飞停到了我那扶着栏杆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