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白胖胖的护士,抱了个仪器过来,照例是预防血栓的仪器。这个和昨天的仪器不一样,昨天的腿套像长套鞋,从脚底到大腿都包住的,这个只有短短一截,只包住小腿。
护士一边给我套上腿套一边说,昨天那个大家都说太热了,这个短的好一点。今天好多人要用仪器,才刚刚轮到你。
插上电,腿套照例充气,放气,充气,放气...
过道里传来取饭啦的声音,对面的胖男人赶紧冲出去拿饭盒。我怕又像昨天晚上那样,不给我晚饭。
赶快冲外面大喊,小伙子,1892的饭拿一下。
过一会,穿白褂的小伙子把两个饭盒拿进来,放在床边柜子上。
我说了声,谢谢。
又点外卖叫了份石锅拌饭。外卖很快送过来,也是放在柜子上。
天色暗下来,日光灯又开始啪啪开始打开。照例是留了我顶上那个日光灯白晃晃地照着我。
老公回来,坐在我旁边。
我让他把顶上日光灯关了,开那黄色的小灯。
我问老公,司机资料拿回来了。
他拿出来给我看了一下。说他赶到警局,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警局椅子上坐着给我处理事故的警察,正在玩手机,看了一眼,似乎认出他来,没说什么。继续玩手机。
从房间里走出昨天判定事故的警察,看见他愣了一下,盯着他看,很严肃问,你有什么事?
玩手机的警察说,他就是老婆红灯越线的那个。
老公说,警察眼神一直很神气地盯着我看,我也不怕他,我也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说,我来承认判定结果,另外拿司机的资料。
警察似乎愣了一下说,你要他资料干吗?
老公说,我们准备走司法途径。
警察点点头,转身回了房间,过了会拿了几张纸给他。
我问他今天取的车怎么样了?
他说,一个大叔把他们带到一个大院子里,刚进院子的时候,他很紧张,开始担心助动车是不是撞得不成样子了。
远远地看见助动车停在那儿,看见那个淡蓝色,他忽然觉得好亲切。他走过去轻轻摸着助动车跟它说,你也受伤了啊,你也帮她挡了一下啊。
老公喂我吃过饭,护士来取走仪器。
老公想要打水给我擦身,我说老妈下午给我擦过了。他说,那腿给你擦一下吧,刚刚仪器做好,做得都出汗了。
老公把毛巾洗干净之后,挂在靠窗的栏杆上,他说,那我先回去洗个澡。
病房里安静下来,渐渐传出呼噜声。
忽然听到‘嗵’一声,我朝声音发出的枕头左边方向一看,手机不见了,应该是从床头和墙的缝隙间滑下去了。
我想扭头看看手机滑哪儿了,躺着头转不过去,眼睛看不到手机在哪儿。
我想把身子翻过去再看看吧。先试着往左把身子侧一下,一动,屁股传来一阵阵痛。直接继续躺平。
我想还是往右边翻吧,把身子都往床的左侧挪挪,我左手紧紧拉着右床边立起的栏杆,慢慢用力,身子慢慢立起来,再用左手托着左腿,让左腿慢慢叠在右腿上面,左腿往右侧滑了一下,又是一阵阵痛。把右手从身下抽过去,现在是趴在床上了。
趴着双手用力慢慢往床的左侧挪,挪到床边,伸头往床下看,只见手机静静躺在墙角,我伸出右手想去勾手机,手臂伸长了都勾不到地。
我无奈地趴着床上喘着气。趴了会心想,待会老公要过来了,看见我趴着又要大呼小叫了,还是快翻回来吧。
我还是左手拉着床边的栏杆,用力慢慢把身子往床的右侧移。发现这么平趴趴着没法把身子侧起来,还是先把右手从身下抽到左侧,再用左手托着把身子侧立起来,用左手托着屁股慢慢放平。左脚还是往下滑了一下,带动屁股传来一阵疼痛。
我躺在床上大喘气,用手捂着疼的地方。心想,终于翻身翻过来了,平时翻身多么简单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多么困难。
摸到小毯子,慢慢盖在肚子上。自从被撞骨折以来,因为疼痛,也因为身子不听使唤,倒好像性子也变慢了,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慢慢来。
老公来了,我让他帮忙把手机捡一下。他还是把小椅子打开变成小床,放在床尾的过道里。一会,病房内又传来他沉重的呼噜声,其他病人的呼噜声又消失了。
半夜,不知道左侧病床的老太太怎么回事,老是会疼的哇哇叫,发出痛苦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