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上，已经没有丝毫睡意，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想起昨天趴着地上时，肇事司机带着嫌弃的语气说，给她1000元得了。想到昨天晚上在120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小吴护士又出现了，手里拿了个橘黄色的气球，气球充气的口用胶布粘在一根吸管上。小吴护士把气球递给我说，躺着运动比较少，还需要锻炼一下肺部。你吹这个气球，每组吹20个，一天吹3组。
我看了看气球问，那气球要吹多大？
她说，你尽力吹就好了。
等她走开，我就拿起气球吹。新的气球比较紧，我轻轻吹了一下没有吹起来。
我吸了一口气使劲吹，气球慢慢鼓起来。然后松开口，气球里的气一下子全喷到我脸上。我拿手抹了一下脸。
再吸一口气，重新吹大泡泡，吸取上次教训，松口的时候用手把管子下端捏住，然后把口对向旁边，轻轻松开点手。只听“卟——”的声音，气球慢慢瘪下去。
我就躺在那儿吹气球，放气，吹气球，放气......
只见老公慢慢出现在床头，站定，怔怔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笑说，护士叫我吹气球锻炼肺部。
他不语。
我问他，你那儿处理得怎么样啊？
他呆呆地说，主要责任。
我长大嘴说，怎么会是主要责任？
他说他去的时候，肇事司机已经到了，和警察坐在那儿说说笑笑。他走过去想和警察说几句话，警察理都不理他说，你们在这等结果。
然后看也不看他，进入小房间。
老公问肇事司机，她停在那儿，看不到后面开来的车，她在你前方，你应该能看到她啊？
肇事司机说，我没看到她，她是逆行。
等警察再出来，事故判定书已经打印好了，要他俩签字。
老公说，他一看是主要责任，就不肯签字。要求看录像。
警察带他进去看了录像，他说他问能不能手机录下来？
警察说不能拍。
他说录像里有很多人头，开始在录像里面找我。忽然看到了我的小红帽。停在马路边，看到我被刮下来，看到我趴着马路上。看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说警察一共给他看了两个角度的录像，一个很模糊，一个拍得很清楚。
警察说我停车的位置越线了，他说他仔细看的确越线了。
他说肇事司机开始也不肯签字，说我该负全责。
警察终于冲他说，谁说你没有责任？她红灯越线，那是她违规。你开车不看清楚前方，你是失察。
肇事司机终于签了字。
老公说他还是不肯签字，说他要申请上级复议。问警察怎么申请复议？
警察说，你自己去网上下表格。
我呆呆地听着，老公望着我说，我现在好后悔，好后悔当初给你买助动车，不买就没事了。
我说，就算我红灯的时候压过了线停在那儿，他撞我的时候已经翻绿灯了啊。
我说，我记得我停在马路旁边还发了会呆，回头还看到红灯闪啊闪，然后跳成绿灯了。
他说，我仔细看了红绿灯了，你摔下去的时候红灯还在最后闪，你摔下去才翻绿灯。
我说，光是越了线那也不至于是主要责任啊？
根据刚刚的了解，主要责任可是算不上工伤了。
老公说我还问警察说，你们这么判，她评不上工伤。我老婆是在外资企业，她现在伤成这样，要躺这么久，她公司把她开掉怎么办？警察说，到时再说。
他说我问警察，她旁边好几个人在红灯闪的时候都已经冲过马路了。
警察说，他们不出事我们不管。
我说，我当时在那儿发了会呆，然后看到红灯转绿灯，我也记得我左边好几个人开始过马路了。他们都冲过去了啊？
他说，对的，正好他们过去，那辆车过来。你要是早点启动说不定就冲过去了，不会撞到了。
我说，还好没启动，我在他们右边，要是早点启动他们过去了，我可能被他正面撞击，那可真是要命了
我说，肇事司机是不是警局有人认识啊亲？
老公说，有可能，他开始和警察聊得很开心。警察看到我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
他说，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现在是人在外地，不是在上海啊。
我胸口涌出一股人在异乡的辛酸来。
我用手摸了摸，从床内侧拿起公司送来的A4纸和保险公司的纸封说，那这工伤纸头也估计不用填了，一起放后面箱子里吧。
我说，午饭送过来过了，我让小伙子放后面箱子上了。晚饭也定好了。
他摸了一下说，饭都冷了，你叫外卖吧，这个我来吃。
我叫了份皮蛋瘦肉粥，加了点点心。
他在后面把饭吃了，我问他好吃吗？
他说一般，没胃口，吃了一半，倒了一半。说，把外卖的钱打给我。
过了会，外卖送过来，粥包装很好，圆筒状的纸打包盒，没有漏出来，摸上去还是很烫。
他说放旁边凉一下吧。问我外卖的钱收到了吗？
我想又没多少钱，随口说，我知道你给我了。
他追问我看过了没啊？
我无奈拿手机翻了下支付宝，只见转了2000元。说转这么多啊？
他说，你想吃什么就尽管点。
我说，那再转点呗。
他不理我。
送晚饭的餐车又走廊尽头缓缓过来，老公去拿了晚饭。说送餐的阿姨还跟他说，今天小排蛮清爽的，给你份小排。
粥放了会凉了些，他拿调羹喂我喝粥，商家送的调羹太软，装粥多一些，这儿歪，那儿斜，粥一会滴我脸上，一会粘在嘴角。他给我擦拭干净说，那每次舀少一点吧。下次回家拿把调羹来。
一天没吃东西了，而且护士说要多吃东西，小半勺小半勺慢慢吃，我吃了大半碗说吃饱了。
他说给你擦个身换个衣服吧。
换上今天护士给的干净病号服。
他又在那儿吃了点东西，扔完垃圾回来说，8点多了，那我先回去一下。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看视频看得是哪两个方向啊？他说一个是拍你正面的，一个是拍你左侧的。
我说他们为什么不给你看我眼睛看到的那个方向啊？我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翻绿灯了。我说，你刚才还说有好几个在过马路吧？不是一个人吧？说明那时候就是绿灯。我那时候在发呆，所以我启动慢了。
我说，会不会南面和北面的红绿灯不是同步的，南面的已经翻绿了，北面还在闪啊？
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说，那我现在去看看？
我说好啊。
他急匆匆地走了。
我心里想，都过了一天一夜了，警察即使发现南北方向的红绿灯不同步，也应该调整过来了吧。
过了好久，他身上淋湿了，脸上也挂着雨水回来说，外面下雨了，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看错灯了？他过去看到南北是同步的，他说他在雨中站了好久，看着红绿灯翻了绿，又翻了红。看着我当时趴着地上的方向，想着当时趴在那儿不停打他电话会打不通的样子。夜风冷冷吹过，雨密密地落在他身上脸上。
我想象着他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在夜色举头望着红绿灯变换颜色时的失落，难过。
看着他疲惫的脸上挂着的雨水，护士台后面的指针已经指到10点多。我跟他说，你再帮我小便一下，回去吧，还要溜小狗，今晚睡家里吧，别过来了。
他说，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我说，没事的。
他说，那你晚上小便怎么办？
我想今天都没怎么喝水估计晚上也不会小便了。我说，那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查了下百度，看到百度说警察是可以在技术上修改监控的红绿灯的，我想会不会红绿灯被改了。我努力想回忆清楚当时的情况，一直感觉当时停在那儿发了会呆，回头看到红灯转绿灯，旁边的人已经开始过马路，我刚刚准备走就被刮了下来，可是监控里面为什么会一直闪着红灯。我想，要是助动车也有行车记录仪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