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轰然倒下,溅起了不少灰尘,紧接着,两道人影被毫不客气地扔进了这漆黑的破旧屋子里。
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就是叶心和周一仙了,此时他们两个被绳子束缚了手脚背靠背地捆在了一起。在他们旁边和身后的阴影中则随意摆着七八个同样腐朽的棺材。
“开个门怎么弄这么大动静?惊扰了亡灵多不好。”一道轻叱传来,方才那个扔叶心和周一仙的黑衣壮汉听到此话,回过头来看向身后,讪笑着摸了摸头,模样极为恭敬,哪有对待叶心和周一仙时的凶神恶煞的气势?
大汉迅速移开壮硕身体,把挡在门外的那道清丽身影露了出来。一个少女俏生生地立于门外,自然就是前不久要周一仙看相的那个洛尘衣了。待屋内灰尘散尽后,她才笑盈盈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连着跟进来的还有她身后三个面带凶相的黑衣大汉,他们举着火把照亮了周边空间。这一幕,叶心看在眼里真是叫苦不迭。
这名为洛尘衣的美貌少女把他俩抓起来后,就让手下的大汉把他们捆起来带着,途中周一仙先是百般哀求,后来忍不住直接是破口大骂了起来。然而洛尘衣却是不理他,淡若清风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手帕来,她手下一名大汉立马极为贴心地接过把这小屁孩的嘴给堵了。
周一仙见此法不行,心中怒哼一声“算你狠”后,便欲装死。洛尘衣见此,却是不管不问,只是和身后的手下询问了什么后,看了看转黑的天色,就笑盈盈地领着一行人出了河阳城。
到地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一处义庄外。这义庄附近了无人烟,而且废弃已久,显得极为阴森。
洛尘衣让众人停了下来,周一仙心头一喜,心想这小姑奶奶莫不是心软了,不愿再欺负我和叶二哥了?他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却见洛尘衣正盯着自己,柔面含笑,连忙闭上眼睛,但是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直接是让他的心凉了半截:“这小骗子既然装死,就把他丢在这义庄中过一夜罢。”
随后的一切就是周一仙不想经历而不得不经历的了。
叶心这一路来倒是颇为安静,他本就从小失声,这种情况他想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希冀这位面善的少女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应他所想,洛尘衣并没有迫害他们的意思,而是“好心”地打算把他们扔在这义庄中和那些不知摆了多少年的棺材作伴。
洛尘衣看了看一旁拼命挣扎却不得出声的周一仙,纤眉轻皱,看来对于这个小骗子一路上的所做所为也是颇为无奈。随后,她明眸转向了周一仙身后脸色苍白不敢看她的叶心,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了。她走到叶心跟前,蹲下来,直视着他,奇道:“你叫叶心?”
叶心的名字早在她和周一仙说话时就被告知了。
叶心木然点头,只觉被她这般注视着,浑身不自在地紧。
“好秀气的名字。”洛尘衣啧啧道
叶心:“……”
洛尘衣见他并不回话,不耐烦地道:“你怎得老是不说话?”
叶心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庞,脸色竟是红了几分,他张了张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哑巴?”洛尘衣问出了与上次白衣少女相同的问题。
她好像顿时失去了兴趣,站了起来。在她看来,自己抓住的这两个骗子应该嘶声求饶才算有趣。像那小骗子周一仙虽然着实烦人了些,但确实做得和预料中的一摸一样。然而,眼前这个叫叶心的少年却是闷葫芦一个,实在扫兴。
她走到门口,回望一眼,轻笑道:“小骗子,你今晚就给这屋里的孤魂野鬼好好看看相罢。”
周一仙都快哭出来了,叶心也是脸白的再无一丝血色,但心里不知怎得实实在在地出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屋外传来,随后只见一道红色身影稳稳地落于门外,洛尘衣身后的几个随从都是立马低头行礼。火光中,叶心斜眼看清了来者的容貌。那是一个英俊不凡的青年,但一身比鲜血还要艳上几分的红色和苍白的皮肤两相映衬,显得极为邪气,配着夜色更让人心悸。
洛尘衣缓缓转过身去,看到来人后,语气冷淡地道:“吴权,你不是上青云了么?”
“青云?”叶心心中一惊,那不是正道仙家们的地盘么?
名为吴权的青年摇头道:“被发现了,所以就赶忙退了出来。洛殿下不是在河阳城么?怎又来了这偏僻之地?”
洛尘衣冷哼一声,却是不答,只道:“此地偏僻,你不照样找了上来。”
吴权听出了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却依旧轻笑一声,平淡道:“我奉师命陪同殿下,自是要护殿下周全。”随后,他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屋内的叶心和周一仙身上。他指了指屋内的叶心和周一仙,问道:“这二人又是谁?殿下新交的朋友?”
洛尘衣啐道:“是又怎样,一个小骗子和一个小哑巴而已,你也要查查?”
周一仙和叶心都是有些心塞,各自看了看对方身上的尘土和困得紧紧的绳索。
这……尊贵的殿下,你交朋友的方式还真是有些奇特……
“哑巴?”
吴权轻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双目微闭,似是隐约闻到了什么。
他越过洛尘衣和一众下手,来到了叶心面前,居高临下地扫视他,淡问道:“殿下可知这位朋友的名讳?”
洛尘衣冷冷看着吴权,不耐烦地道:“叶心。”
叶心突觉眼前的这个怪异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剧烈地波动,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爬上心头。
突然,吴权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手结奇异印诀,轻飘飘地落在了叶心的眉心。叶心眼铮铮看着那只裹着淡淡黑气的冰凉手指点在面上,顷刻之间,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响,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吴权你做什么?!”洛尘衣还没反应过来吴权这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就被叶心吐血的场面给惊住了。一旁的周一仙也是瞪大了圆眼,呜呜地身子扭个不停。
吴权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笑意,刚想说话,却突然抬头看向了义庄房梁上的那一片黑暗,那里白光一闪而过。
洛尘衣几步走到叶心身前,勾起叶心的头看去,只见他眉心间一道黑色印记若影若现。当下回首对着那犹自凝神观察的吴权怒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吴权低下头来,面沉如水。
错觉么?
他这才重新看向洛尘衣,低声赔罪道:“殿下息怒,只是轻微的试探手段罢了,没什么伤害。况且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道行根基的凡人,殿下何须这么在意。”
洛尘衣娇躯一僵,不自觉地看向那萎顿在地的叶心,只见他除了脸色惨白外,似乎并无什么大碍,连方才眉心的那一道黑色印记都是散去了。
真的只是普通的试探?
洛尘衣自是不信吴权胡扯的鬼话,但一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控,不禁皱了皱纤眉。
她心中思绪转了转,随后转过身不再看叶心,向外走去,没好气地道:“走了,回河阳城。”
吴权注视着洛尘衣那逆着火光的纤细背影,状似随意地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人?”
洛尘衣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摆摆手道:“就让他们二人在这义庄里过一夜,吃够教训就行了。”随后吩咐一个近处的黑衣手下:“你明日清晨来此替他们解开。”说完就走得远了,后面一众黑衣人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她,替她照明。
“那就依洛小姐所言。”吴权跟了上去,临走时对着叶心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却让叶心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叶心待得那一伙人都走远,四周再无任何动静后才缓缓送了口气。刚刚那邪异青年实在是比那洛尘衣更让人感到压抑,还有他刚刚对自己所为,虽然并无大碍,但到现在叶心还一直觉得头有些发晕。
义庄内漆黑一片,除了周一仙挣扎的呜呜声再无任何声响。叶心这些年来虽然和大哥叶离浪迹江湖,也见识了许多奇人异事,但在义庄中过夜还真是头一回,况且还是这么一个鬼气森森的郊外废弃义庄,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只能暗自好好骂了一顿身后的周一仙一通。他又仔细看了看周边的棺材,心中安慰自己这世间没什么鬼怪,不必害怕之类的。
渐渐的,他竟是就这般坐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只是难免又做了噩梦。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道极为刺耳的怪叫突入耳中,把他从梦中拉了出来。
叶心猛地一抖身子,睁开了眼,冷汗已浸透了浑身衣衫。然而在那之后,他却再也不敢动弹,因为耳边一直萦绕着古怪的声音,像是棺材摩擦地面的声音。
“嘎吱……嘎吱……”
声音越来越大,这世间难道真如那些奇谈怪论所言的那般有鬼?可为什么往日在野外过夜时,大哥却一直否认?
他越想心中越恐惧,就在他快绷不住时,那古怪的摩擦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洪亮的笑声。
叶心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周一仙……这小崽子在故意吓他!
他拿胳膊肘狠狠地捅了捅周一仙,长出了一口气。
“哈哈,叶二哥,怎么样,吓得不轻吧?”周一仙借机嘲笑他。
叶心没好气地拿后背顶了顶他的头,恨不得把他扭过来好好整治一番,也不知道这小鬼是怎么取掉嘴中一直塞着的那块手巾的。
周一仙吃痛道:“哼,叶二哥,我又不是故意要吓你的,谁叫你不管我自己睡觉,还动来动去。”
他接着道:“嘿嘿,我把嘴里的手巾压棺材下拔出来的,佩服本仙人我吧?”
叶心知道他只要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便不去理他。
周一仙却不以未然,喋喋不休地道:“叶二哥,你刚刚梦到了什么啊?这么紧张?是不是那个洛姐姐?哼,说起来,这洛姐姐真是可恶,仗着人多就这样欺负我俩,还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头我定要……”他话说到一半,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后消至无声。
周一仙悄悄地拿胳膊肘顶了顶叶心后背,涩声道:“叶二哥,看门外……”
叶心闻言看去,整个人瞬间凝固。
只见门外有着淡淡的红光,且越来越盛,最后显露出一道人影来。
吴权……
他手持泛着红光的双锏,缓缓走来,带着离去时同样的微笑,血红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一步,一吸,一步,一呼……
叶心感觉他是踏着自己的呼吸而来,他呼吸越快,吴权走地越快。
很快,吴权就走到自己面前,眼中泛着诡异而又熟悉的红芒。犹如索命的阎罗,而他也的确是来索命的。
“故人之子?”吴权低声问道。
叶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被吴权的周身弥漫的血气熏地头有点晕。
“无所谓了,杀了你提你头颅给师尊辨认不就行了?”吴权冷笑道
周一仙大叫了起来。
“聒噪!”吴权一锏打向他,力道之大,直接让周一仙昏死过去。
叶心满目血红,他认出来了,认出来了!
这吴权和三年前那一夜的恶魔是同一伙人!
魔教。
自己在大哥的庇护下四处躲了三年,依旧没有摆脱这梦魇前来索命。
吴权不再多话,手臂挥动,那柄锋利的血锏向着叶心脖颈处狠狠劈来。
叶心惊恐地看着那视野中越来越大的血色锏影,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是好笑,一辈子到死都是个哑巴,都不知道为何血溅此处。
他闭上了眼,眼前却浮现出叶离和叶丰年熟悉的面庞。
若我就这般死了,入了地府会看到爹么?大哥又会怎样?会不会发现自己这残破的死躯?大哥今后又能否逃脱这些人的魔掌?
千般疑问万般无奈都化作了一道沉重的叹息,在麻木的心中回荡。
叶心只觉心口的那一块黑玉此时再不复往日的冰冷,而是滚烫似火。一缕缕黑色雾气自黑玉中极速涌出,最后包裹了叶心全身。
“叮!”
一声脆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自义庄房顶极速射入,一击将血锏弹飞了开去,顺带着把吴权逼退。
叶心依旧没有睁开眼,但他听到了那一道再也忘不掉的清脆如山间流水般的声音:“今夜,你杀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