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有幸活着认识博士·伦切特·福纳的人都能给出一个共同的评价：如果论阴阳怪气能力的话，博士足矣在他们认识的所有人里占据前五的地位。而对于珍妮特长老来说，每次和博士见面都需要提前平心静气，见面后通常需要找些东西发泄。作为威严十足的深潜者长老，她不能对某些雄性深潜者表现得过于亲昵。所以，那些美国西海岸常见的，三四十厘米长，六七厘米宽的热情活泼的沙丁鱼无疑是她最喜爱，也最容易得到的发泄工具。
但今天，正当她在自己房间水池内和十六只沙丁鱼通过三叉戟和按摩的方式发泄愤怒的时候，她房间的门被人不合时宜地敲响了。
“该死。”珍妮特长老控制着正在三所洞穴里来回游动的沙丁鱼，让它们缓缓游出了洞穴，藏进了水池的岩缝中。她扫视一眼，确认它们完全藏好后，才从池子里爬到岸上，打开了门——这是上次被博士撞见后养成的习惯。
门外，一名身上挂着枪伤的雌性深潜者看见珍妮特长老后，慢慢弯下腰，肘部和指间的蹼规律性地颤抖了几下。在深潜者族群里，这是被严格要求的、对于上位者的行礼。
“尊敬的珍妮特长老，维迦长老请您过去。他需要您帮忙释放献祭魔法。”
“维迦？”珍妮特长老很惊讶，“他不是说今晚要带队去拿回矿石吗，怎么又要献祭了？而且，我更擅长奴役侧的咒文啊？”
“情况变得有些复杂，尊敬的珍妮特长老，我们低估了敌人的守卫力量……”
………..
慎海在霍华德担忧的眼光中上下抛动着头骨。他身上的粉色衬衫有一大半变成了血浸润后的刺目的血红。血液和汗液凝固黏连在一起，把衬衣粘在了慎海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狰狞。
“如果，他们三个问起来，就告诉他们，我们是在地窖里找到的这个头骨。等下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件太脏了。衣橱里应该还有几十件衬衫，够咱们所有人这几天穿了。”
霍华德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可以跟他们讲讲关于结界的事情。”慎海说着把头骨递给了霍华德，“但接下来的话，别跟他们说……一方面，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另一方面，我不是很想和他们讨论这个话题。”
霍华德皱了皱眉，慎海这种略带优越感的语气让他不是很舒服：“什么话题？”
慎海笑了笑：“关于，coc跑团里面，最重要的设定，san值的一些猜测……”
san，即sanity，理智的简称。san值是在克苏鲁神话桌游（即coc跑团）中的一个概念。玩家（调查员）在目睹超越认知的事情后会发生不同程度的san值降低。超越认知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神话生物、不可名状的物体（诡异的雕塑、绘画等）、血腥场面、法师使用魔法等等。同时，聆听到怪异的声音、受到精神系攻击、甚至使用魔法都会导致san值下降。而san值与玩家（调查员）精神状态想挂钩，如果san值过低，或是一段时间内失去超过一定数量的san值，玩家（调查员）就会陷入不同程度的【疯狂】状态，产生随机减益buff，包括但不限于记忆丧失、瘫痪、暴力倾向等。
可以说，整个coc跑团中，最让玩家们受折磨的就是san值设定了。因为一人陷入疯狂往往会导致团队推进受挫，甚至导致团灭。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慎海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神话生物、血腥场面了，然而他们现在仍旧可以正常思考、行动，没有人出现异常的情况。
如果真的存在类似san值之类的设定，那么慎海一伙五人可以说是意志力无比坚定了。但事情确实不是这样。从之前四人面对深潜者围攻来看，他们明显被吓坏了，以至于直接直接对着外面乱开枪。看起来像是处于惊吓状态，但当深潜者真的冲了进来，他们迅速反应了过来做出了很好的配合。只有柳生家康一人反应慢了受了些伤。
霍华德的评价是，就像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虽然很恐慌，但至少还是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的。意志力不错，但远达不到自己的程度，甚至比起慎海也差了一大截。
那么神话生物真的能带来疯狂吗？
这无疑是真的。就算深潜者没办法让慎海有所触动，之前接触的神父仅仅是盯着他看了几眼就让他感觉要死了一样。甚至那时，神父还只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形态。
“信息。”慎海总结性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归根结底，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是获取信息。一名儿童，在他未能完整认识世界的时候，如果遇到了深潜者，可能只会把它当作一种奇妙的生物。而成年人，在有了完整的逻辑思维体系和知识的时候，世界会有一个认知预期。举个例子，这世上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生物，但我知道世上一定没有天生就长着十五只脚的野兽。这就是我的认知预期。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头动物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感觉非常非常非常惊讶。这不仅是一种对于现有信息的突破，更是对整个认知系统的推翻。
“也就是说，当我真的看到了长着十五只脚的野兽的时候，我维持了多年的价值体系会受到自我怀疑，这是内在逻辑。更表层的思维就是，我会觉得这样的生物是’不合理的，不应当出现在世界上的’，这是超出我对世界的认知预期的事情。
“而到这时候，人们自我建立的理智防线不一定会生效。喏，理智防线就是维持你最基本思维逻辑运转的精神防线。比如你是一名在亚马逊雨林生活猎人，突然有一天把你和一把枪丢在了一头北极熊面前，虽然你会惊讶于这种没见过的野兽，但你的理智防线会帮助你，下意识地装弹，瞄准，射击。当然，理智防线是建立在对于世界的认知预期上的。因为理智防线是一道纯粹唯心的防线——你自己相信，在遇到某些情况时，开枪射击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如果遇到的是远超过这种情况的事情，那这道理智防线是否会生效，需要多久会生效就不一定了。
“但人们的思维会自我归类，自我进步。我们以偶遇深潜者为例，一位资深的猎人虽然会在第一时间由于认知崩塌而导致理智防线失效，但他的大脑会在短时间内把深潜者’贴标签’。是的，’贴标签’。这是我们面对新事物最常使用的办法。它简单有效，性价比最高。一位资深猎人会依据多年的捕猎经验下意识给深潜者贴上’未知野兽，体型来看危险性很大’的标签——这是我们潜意识的一种补救行为，因为原本的逻辑通路’认知预期-理智防线-行动’（这是最典型的思维逻辑：总结目前情况-思考对策-执行）卡住了，我们的潜意识会接管我们的思维。啊，我不得不感慨，有些时候，潜意识完全按照经验和最基础的逻辑做判断，反而会经常得出比我们自己运用复杂逻辑得到的更贴切的答案……啊，跑题了。那么我们说回来，当潜意识替代自我意识做出判断后，剩下的逻辑就通了——眼前是一个’危险性很大的未知野兽’，那么作为一个猎人，我应当，装弹，瞄准，射击。相当于，整个思维不去考虑’这是不是地球上的生物’这个问题，而是强行去考虑’面前有个特殊猎物我该怎么做’这种已知问题。属于高明而有效的替代法。
“这样，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一名资深猎人在偶遇深潜者后会卡壳几秒，然后完成装弹，瞄准，射击。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没有养成为猎物’贴标签’的习惯，所以会直接大脑宕机。就算他们自我建立的理智防线是，面对未知危险应该开枪，这个时候也不管用了。这时我们就要引入’意志力’这个概念了。
“在这种认知冲突的情况下，大脑会在发生认知倒塌的同时努力维持自身理智——这种强行保持理智思考的能力就是所谓的意志力。意志力越强的人，会越容易从这种大脑宕机中恢复过来。这时人会重新掌控自我的思维，可以更快的做出反应，比如掏枪射击之类。但不论如何，这种靠自身意志力撑过去的人，反应肯定比依靠潜意识替换问题的老猎人要慢一拍。前者相当于重新连接一个逻辑通路，后者则是从头创建这个逻辑通路。
“而一直无法恢复自身理智，或者自我意识太过于狂乱导致潜意识无法完成逻辑替代的人，就会表现出——
“【临时疯狂】，同时也意味着，短时间内丧失san值过多，无法维持正常思维。
“那么掉san的意义就很明显了：无法维持正常思维的程度。掉的san越多，证明程度越严重。而大量san值的缺失，会导致人无可挽回地完全丧失恢复思维的可能性，亦即——
“【永久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