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腊月,今年的天气格外冷。江南灵秀的山水好似也中了风寒。
九曲朝腹地多数位于江南水乡,最西北的土地更像一只探入冰渣子里的手,被冻得痉挛。
九曲朝最西北的地方是一片松林,他们迎着来自辽阔中原的西风,颤颤地沙沙作响。作为九曲朝边境,这片林子也是黛山关的天然屏障。黛山关位于黛眉山和鸭嘴山之间,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却因为征西军的驻扎,名义上成了个关口。但这确是一个险要之地,两山极狭,谷口处因为有绿嘴河的孕养,才生了这好一片茂密的松林。
松林里,一群大汉往黛山关口处赶,放哨的人望见那领头的驼背老头儿,便紧了紧衣领将目光放向别处。
驼背老头脸上颓然可欺,脚下却迈起步子健步如飞,后头个个壮硕的汉子竟要跑起来才能跟上。
老头背着手,咧出笑。
……
黛山关内,坐落在街角处的人间客栈里霎是冷清。昏暗的角落里,尖嘴猴腮却作书生打扮的人正张大嘴,咬上手里的馒头,不料却像是吃了个冰柿子般地好一阵牙酸哆嗦。正寒颤着,又冷不丁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裹住,他仿佛坠入了个大冰窖。
原来是厚实的布门帘子被人“呼啦”一下掀开,让这本就不暖和的客栈里灌满了呼啸的风。陈原顾不得怒瞪那粗鲁的人,连忙将脖子缩进单薄的衣衫里,像只偷油的耗子般目不转睛地小心窥探着。
那是个彪形大汉,他满脸横肉堆出欢喜的模样朝屋外喊:“赖老头,愿赌服输!”门帘再次被驼背老头轻轻撩开,老人慈祥笑笑,径自往客栈中间的桌子走去。大汉跑了两步跟在身后,嚷道:“你可别耍赖。”老人坐下,宽厚一笑,从怀里掏出青色钱袋,这才总算让大汉心满意足。
后面陆陆续续进来好几十个汉子,吵吵嚷嚷地,几乎要把剩余的桌子坐满,可驼背老头和彪型大汉之间的两个位子始终没人落座。
姓秦的彪型大汉艰难地坐着对他来说很小的凳子,眼睛不安地盯着门帘。那群汉子叽叽喳喳地吼着叫着,却也像秦至亮一样瞄着门口。唯独驼背老人如老僧入定般垂下眼,闭目养神。
还有人未到。
陈原屏住呼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最后走进来的人。
帘子被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柔柔掀起,手的主人没有立刻放下,他等待着。
踏进门的却是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冷峻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屋内,竟然让所有聒噪的汉子放低了谈天的声音。他身后的青年人明显长于他,一袭青衣,腰间竖着长长的青蓝相间的腰带,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那一双白皙的手更像是天生就该与笔墨纸砚相配。
青衣公子跟在少年身后,蓦然向正在窥伺的陈原露出温和一笑。陈原心里一惊,登时收回视线。
待少年和青衣公子安然坐下,客栈里的空气陡然间爆炸开来,各桌的汉子哗然笑骂,叫菜的叫菜,划拳的划拳,掰手腕的掰手腕,好一阵喧嚣。
陈原逮住一个正要送酒的小二问道:“诶,小二哥,这都是些什么人呀?”
小二迟疑地看了眼这个穷书生,斟酌地开口:“这些个是兵爷。”
陈原露出恍然的神色,却立马皱着眉困惑问道:“可领头的怎么似乎是个小屁孩?”
小二大惊,连忙压下声音着急说:“这位客官,你可得慎言。这位可是……”
青衣公子——周耷替少年摆好海碗,远远地催促了一声:“小二,快来酒。”“诶,好勒,周公子。”小二抬头笑,连忙应和去了,不再与陈原搭话。
陈原拢拢带有补丁的袖子,像找不到出口的雀儿,抓耳挠腮。
他暗恼,还是没套到有用的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