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城中一片欢歌笑语。亥时刚到,便又是一片烟花之声响起。看着天空中繁星点点,烟花阵阵,莫府内院却是寂静无声。
莫羽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答。太女仁德,又是皇夫嫡出,将来荣登九五是理所当然。可恩公这一番话,让自己有通敌叛国之嫌啊。何况如今陛下不信自己,朝廷之事一概仰仗柳太尉,自己的谏言陛下置若罔闻,何谈重入朝堂?
“莫丞相,您有经世之才,却闭门不出,岂非寒了北燕万千士子之心。若人人像您这般,将来北燕仰仗谁?是结党营私,为一己之利罔顾国法的柳太尉?还是目下无人,刚愎自用的蒙大统领?”国师淡淡开口,却字字句句直椎心底。说罢,又给莫丞相斟了一杯茶。一时间,莫丞相竟是不知如何应对。
百里无忧见莫丞相,欲言又止,觉得此事还有些希望,便推波助澜又说一番:“莫丞相,您身负先帝重托,定要以北燕社稷为念啊。纵然北燕兵强马壮,如何笃定能胜了东离,两国交战,渔翁之利的是谁?更何况,最终苦的都是百姓,都是北燕的将士们。据我所知,您女儿任墨河驻军前锋,一旦开战,她就是马前卒,您愿意吗?”
莫丞相见二人如此步步紧逼,冷哼一声:“不劳二位操心,若真有这一天,也是小女的命数。”
“莫丞相,弱者才会认命,强者方能扭转乾坤。”百里无忧知道,莫羽已经动摇了。因此,反而不着急了,坐下喝起茶来。
国师见状,又安抚道:“莫丞相,你无须忧虑,我并非要你做出什么,承诺什么。我只想让你走回正轨,做回你该做的事情。眼下两国并未开战,然边境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大有人在。若有战乱,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绝非盛世之象啊。”
“恩公,您于我有恩,这是私情,然国家大事不能混为一谈,今日,怕是要让二位失望了。”莫丞相深知,两国表面交好,实则战火一触即发。如今这档口,与东离国师相见,已是通敌之罪,不论如何,不可再生事了。
“莫丞相,我师傅表明身份,就不是与你论私情。我们今日不仅是为了东离而来,也是为你而来,为北燕千万子民而来。”
“在下已失圣心,无力为二位做什么,还请回吧。”
百里无忧大笑一声:“哈哈哈,我师傅一直说莫丞相为人刚正,半生辛苦为北燕鞠躬尽瘁。原来,不过是个明哲保身的凡夫俗子。”
“放肆,我如何行事,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指点。”
“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为文官之首,劝谏不遂便称病在家,哪有半点为国效忠之心?你明知柳太尉把持朝政,女皇昏庸无道,北燕早已是一盘散沙却无一点愧疚之心?如何对得起北燕历代皇室的厚爱赏识,然后有脸见你莫家列祖列宗?”
“你,你,胡说,岂有此理,你懂什么……咳咳,咳……”被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如此说教,莫羽一时之间只觉得气血翻涌,险些站立不住。
“我如何胡说?若你有愧疚之心,若你还将北燕社稷放在心上,就应该入朝廷,除奸佞。你以为躲在家中就显得清贵无双,就显得你是个忠臣吗?要是多两个这样的忠臣,北燕早晚不攻自破,我们也不用为了天下百姓苦苦劝谏你了。终有一日,我东离势必一统天下。”
莫羽听完最后一句,终是气得大拍桌子:“休想,天下三分,数十年来安定无异。有我一日,你们东离休想。”
国师见状,看了百里无忧一眼,示意她退下,百里无忧撇嘴躲到国师身后。
“莫丞相,小徒年幼无知,还望海涵。”国师不得已,又拱手拘礼一番。
“哼。”莫羽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莫丞相,太女早晚要登基,早登基一日,两国百姓少受苦一日。”国师依旧是云淡风轻,不似百里无忧那般急躁。
“恩公所言,便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境啊。”
“此言差矣,自古以来,贤臣劝谏,辅佐君王都是理所应当。但愚忠的不算贤臣,不懂变通的更是下场惨烈。如今你是退无可退,朝堂之上无所言之地,朝堂之下也无安居之所。权倾朝野的柳太尉,以其雷霆手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是进一步,太女承恩于你,百姓感激于你,天下士子必将效仿于你。将来,你就是北燕肱骨之臣,莫家又会出一个流芳百世的贤才。”国师说完,对莫丞相笑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依恩公之意?”
“我无甚意思,莫丞相做好一个贤臣该做的,我保证东离与北燕,五十年之内绝无战乱。天下太平,岂不美哉。”
莫丞相掂量再三,终是松口:“如恩公所愿”
“既如此,我们便告辞了,今日莫府不曾有客,在下也从未见过莫丞相。”国师与莫丞相相视一笑,便与百里无忧离开了莫府。
“师傅,你怎么能保证莫丞相不生变故呢?”
“她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况且,我们不能把希望都寄在她身上。若有万一,此行目的只是暂缓两国战火,我东离自强才可自保。”
“可我觉得,这人不过是被贬斥了几句,便称病不上朝,太过意气用事了。”百里无忧也不知国师为何这么信她,不过国师相信,自己也就跟着信她几分。
“文官嘛,大都有几分傲气,何况她莫家世代荣宠,她又是两朝元老,有些清高是自然的。”
百里无忧笑道:“要这么说,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假清高罢了。”
国师瞪了百里无忧一眼:“不可胡说,你既是一国太女,言词自当注意。”
百里无忧不屑:“师傅,要我说,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谁又能保谁一辈子,时时刻刻处心积虑,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了。”
国师愣了一下神,谁又能保谁一辈子?
“师傅,师傅,你想什么呢?”百里无忧在国师面前晃了晃手。
国师回过神来,看着百里无忧:“言词不当,目无尊长,回去将内功心法抄一百遍,明早交给我。”
百里无忧听国师这么说,小脸皱成了一团:“师傅,这内功心法三百多字,一百遍就是三万多字,你干脆罚我不要睡了。”
国师淡淡看了百里无忧一眼:“两百遍。”
“好好好,一百遍就一百遍。可是师傅,这你也看到了,今晚上这么热闹,让我出去逛逛吧,明早上我保证完成任务。”百里无忧自从出了莫府门,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惦念着北燕都城的繁华热闹,想着那些千奇百怪杂耍,吃食,早已等不及了。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早些回客栈。”国师说完负手先行一步。
百里无忧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师傅,我爱你。”
国师的背影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