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白惊风的样子,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知道他现在可能会恨,但是现在形式比人强,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现在是没招,不过段沧生路子比较野,或许他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所以我才用了一招缓兵之计,想要先脱身,去找段沧生想想办法。
我内下抱歉,对着马仲犬和倪洁说道,“那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说罢,我转身就要走。
“且慢,”人比话快,我还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只手又落在了我的肩上,顿时,我全身内力为之一窒,运转不畅。
“我刚好也要出去宴请宾客,正好顺路,古少侠,不如我两同行如何?”
看着马仲犬,我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强作笑容,“那好吧。”
经过了面如死灰的白惊风,我和马仲犬两人同行而出,向着我之前所来宾客聚集处走去。
我和他并肩而行,他血气涌动造成的内劲把他烘地跟个小太阳似的,浑身散发着热量,让本就内心激荡的我感到更加的燥热和烦闷。我低着头走路,偶尔偷偷打量着他,只见他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注意到他一旁有我同行一般,只是他调整过的步伐证明实际上并非如此。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段沧生有没有办法?马仲犬为何要与我同行?他定是有话要说,为什么现在还不说?他要说什么呢?。。。
千头万绪,混作一团乱麻,我内心涌起一股冲动,真想快刀一斩,万事皆休算了。可是马上更深重的无力感袭来,世间琐事,何刀可斩呢?
我寻思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眼见马上就要到目的地,已经有人高声呼和,远远地向我身旁的马大帮主见礼了。趁这个机会,问清楚马仲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方便后面行事,总好过如此这般稀里糊涂。
“马帮主,我有一事不明,您可否解答?”我鼓起勇气开口道。
“恩?”
我只听到他哼了一声,我之前的勇气就很不争气地溜得飞快,我顿时慌了心神,想好的说辞不翼而飞,我脑子里乱了套,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一直觉得仲犬二字很奇怪,不知道帮主名讳有何深意啊?”
马仲犬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感慨地说道,“有很多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不过直接问我的人并不多,你倒是头一个。”接着,他一顿,神情有些落寞,“但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我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我当年被义父收养的时候,义父问我的名字。我父母没什么文化,所以那时我没有名姓,唯有小名,唤作‘二狗’。我虽父母早晚,但是生恩情重,我义父也希望我也不要忘了爹娘,便以此为名了。不过马二狗还是难听了些,所以,便叫了个仲犬。”
“马帮主不亏是有情有义之人,果然是个明事理的。”我半真半假的夸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我也知道这个道理,”马仲犬打断我的话,“但是那是我娘子唯一的亲妹妹,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小倪开心了,我娘子便开心,我便开心!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听到这里,知道此事难解,可是我还是有心辩驳几句。
谁料,我还未曾说话,便听得马仲犬附耳过来,轻声道,“别忘了,我妹夫身上还背着人命,还有那不清不楚地拐卖人口的案子。说不得,他还有同党,或许,”他离开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是他的同门也说不定呢。”
我如坠冰窟,快到午时的骄阳也未能减缓我心中的寒意,我直直地定在原地,之前见我和马仲犬一道上来攀谈的人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
“他笑眯眯地跟你说了啥好事儿呢?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一阵熟悉的不正经地语调传入我的耳中。正是这句话唤回了我的魂。
之前周围的人见我不答话,都感到没趣儿,骂骂咧咧地散开了。只留下一个不正经的朋友还在我面前。
我咽了咽唾沫,环顾四周,将段沧生拉到一旁偏僻的角落,战战兢兢地向他说出了始末。但是出于一些顾虑,我并没有告知倪洁出身于烟花之地的事情。
“我快要疯了!这件事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纠缠不清,而且在每个人的嘴里它都有着不同的模样,不同的结局。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段沧生收敛了他天生的笑意,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片刻,段沧生幽幽道,“你听说过江湖事江湖了的说法嘛?”
见我不解,段沧生继续说道,“虽然普天之下皆受法度,而且我朝将武林控制在朝廷之下。但是这只是表面,实际上远比这复杂。‘江湖事江湖了’便是其中一例,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发生了江湖人士与江湖人士的命案冲突,官府便不会插手此事,而是由其他的专门机构来处理此事。”
“什么机构?”我还没曾听过这种说法。
段沧生笑着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你明白了?”
“我们?我们不是负责收尸的吗?”
“那只是江湖冲突的最后一步,实际上,我们所管辖的范围比你想的要广的多。”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宋义送我来之前对我许下的升官发财的许诺,看来,我这个位置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的多,我还远远没有弄清楚它的意义。
“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做吗?”段沧生说道。
我摇摇头。
“收尸是最后一步,谈无可谈,才会走到这里。但是在之前,我们都是以中间人的方式与两方进行协商来解决的。”
“你是不是觉得也挺好的?”他说中了,我真心觉得这也是减少流血的好方法。
“我们怎么协商呢?看你有多少力量?你的门派、帮会有多少力量?他们能为你付出多少代价?谁付出的多,谁就是胜者。输家道歉赔钱,或许还要赔命,而这一切与正义与公理无关。所以只要盐、马二帮不追究或是武当出手,那么白惊风杀了人也便杀了,更何况是路见不平,自然一切无碍。”
听着他的叙述,我心有戚戚,但有有些不以为意,毕竟,我也是武林中人,而且是武当这等名门大派的真传弟子。况且,据我所知,天下之事,不是大多如此嘛?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质问道,“那当时,我告知你白惊风之事的时候,你为什么说的那么严重?”
段沧生又恢复了之前的放浪模样,偏过头说道,“那你知道,如果江湖中人与普通人起了冲突会如何吗?”他并不想听我说话,便又继续说道,“江湖人杀了普通人,有钱有势的便赔钱了事,没钱的便远遁天涯。普通人杀了江湖人,哈哈,那便简单了,师门前来兴师问罪,赔上你的全部便是了。”
“怎会如此?朝廷不管嘛?”
段沧生看着我,点了点我,有指着自己,讥讽道,“别忘了,我们也是江湖人。”
我无语半晌,心中涌出一股怒气,没由来的,莫名地怒火。但我还是压了下去,深吸一口,说道,“那和白惊风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着我,嘴角又挂上了笑,不过那笑容令我感到不快,“所以我讨厌江湖人,特别是那些自命不凡,行侠仗义的游侠儿。”他突然将头贴近我,我下意识地向后闪躲,段沧生不动了,温柔地说,“所以我巴不得他们死呢。”
我很害怕,这样的段沧生令我感到陌生。不过我还是强自镇定,说道,“可是武林人士有那么厉害嘛?这天下权贵很多,也没有这般呀。”
“你惹恼了权贵,他会用他的金钱和权力来消灭你。但是你惹怒了高手,哪怕你是权贵,也不过是一剑削下你的头颅罢了。”说着,他阴恻恻地说着,“这只是我的猜想啊。或许,有那种身在深宫大院,千军万马之中,也能单枪匹马取掉天下最尊贵的人的头颅的高手也说不定呢?”
“这这这,你不要乱说。”我简直无法想象。
“不然你怎么解释呢?武林人士拥有的特权。”
“可是,武林还是被朝廷所管辖啊?”
“那样的高手不会很多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我这样为朝廷所用的走狗吗?”段沧生在‘走狗’上加重了读音,令我颇为不快。
“可是这样,不是人人都像往武林里面跑吗?”我生出疑惑。
“以前,只要你学过武功,便是武林人士了。如过江之鲫,无处统计。可是如今各个门派世家或是高人散客都在朝廷的统治之下,每年的武林人士都是有数的,有名有姓,皆可查找。你不会以为武林人士是个代称吧?我告诉你,现在的武林人士是一种官方认定的身份,不是你空口白牙就可以被人所承认的。”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并没有登记这种东西。我有心想问问段沧生,想想便又作罢。弄得那么清楚有何呢?徒增烦恼罢了。
“另外,朝廷直接从江湖中选拔人才,入朝为官之后,他们便没有犯上作乱,藐视王法之心了。毕竟,他们就是王法的代行者嘛。”
我越发觉得我旁边的段沧生很危险,比那些剑影刀光更危险。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强行转移话头,说道,“那你现在有办法帮帮白惊风嘛?”
“没办法,”段沧生一摊手,“我们打不过马仲犬,论实力孤家寡人也比不过人家马帮家大业大,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们需要帮他吗?”
“什么意思?”
“你想啊?如果,他不娶那个胖妞。那么追究起来,白惊风便是无故杀人,还是盐、马两个大帮的人,更何况这还牵扯到一桩拐卖人口案。说不得,便是杀人灭口的情形呢。”段沧生突然看着我,嘴角一咧,“你知情不报,包庇罪犯不说。莫非,你也是同党?”我急忙摇头否认。
“人家铁了心要整你,到那时,你看看武当是否愿意出大力气来救你们呢?更何况,这里是扬州,鞭长莫及的道理你明白吗?”
我的一颗心顿时沉到海底,内心暗潮涌动,我们有多重要呢?我终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你想如果他娶了别人,又怎样呢?一切迎刃而解他还白赚一个老婆不说,还成为了马帮帮主的妹夫,前途一片光明,你个光棍儿操心什么?更何况据你所说她姐姐的模样,他老婆也是个美人胚子呀,不是好事儿吗?”
我虽然知道这是段沧生在胡说八道,而且是出于对白惊风的厌恶,但是我得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而且是越想越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一丝酸楚。
“都是好事儿。”段沧生笑的像个偷着鸡的黄鼠狼一样,我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点了点头,“都是好事儿啊。老白啊,你忍忍就过去了。”
我见段沧生还在那边窃笑不已,没好气地说道,“你笑什么?”
段沧生慢条斯理道,“这件事如何解决,你的朋友会走向什么样的命运,终究还是要看盐马二帮的反应。如今马帮的态度我们已经看到了,你朋友快和人家成一家人了。但是,这并不是一场独角戏,另一个主角还没上台不说,到现在甚至音信全无。”
“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的时候很有意思”,段沧生打趣道,接着又转回话题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盐帮现在是什么情况,有何意图,但肯定不简单。你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
这是什么人呢?我不禁腹诽。但是我也得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但是突然我想到一件事。“那你为什么要帮白惊风呢?你那么厌恶他这样的人,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完全没必要出力啊。”
段沧生笑着说,“我虽然讨厌他不假,但是你来找我帮忙。你是我的朋友,对于朋友的请求,我段沧生总是有求必应的。”
这人!我突然有些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我便消化着他透露给我的信息,一起回到了宴席之上。
一切继续进行,很快,日正当头,吉时便到了。婚礼很快就开始了。
我住在座位上,看着走过红毯的向马仲犬和倪洁走起的新人正在接受两旁众人的祝福。白惊风无精打采地走着,面色苍白,想来是内伤未好的同时受点穴所辖制,加之他本来就不愿意,自然不会回话。而倪珉披着红盖头,看不清表情的同时,也是不言不语地默默向前走。我愈发觉得段沧生言之有理。
不过两人如此沉闷,令婚礼上的喜庆氛围为之一滞,颇为沉闷。
“我看这非明是上刑。”段沧生吐槽道。
我点点头,但见郭蓉对段沧生的话颇为不爽,冷眼相对。急忙改点头为摇头,闷哼一声,表示不满。
“哼!”这次郭蓉是对我了。引得旁边的沈芝巧一阵窃笑。
就这当头,婚宴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段沧生耳尖,抓起一把盘中的瓜子,对我说,“好戏来了。”
我点点头,也抓起一把。
之前,外面正在唱礼,即有专人将新人所受贺礼为何,何人所赠唱将出来,增添婚礼的喜庆气氛。
这时我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说道,“盐帮杨娇前来道喜。区区薄利,还望笑纳呀。”